聽得身後的動靜,側目又見曲天雄一臉焦急的出門,落葵揚眸望了太子一眼,太子會意的輕笑一聲,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滑過,他身後的馬辛登時躬身,亦悄無聲息的追了出去。


    落葵垂首飲了一盞酒,剛剛抬起頭來,便見個婷婷嫋嫋的身影挪到自己麵前,端了盞酒一臉冷笑。


    見過晉和公主,公主殿下萬安。落葵忙淺笑著起身,禮數周全的行禮,叫人挑不出一絲錯兒來。


    晉和公主恨得牙根兒癢,端著一臉冷淡輕蔑的笑,瞟著她道:衛國姐姐向來清高,向來都隻和甚麽公子啊世子啊說話,不願與妹妹多親近呢。


    落葵幽幽籲了口氣,前有鴛鴦步搖,後有永昌宮私會,她就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楚,況且晉和公主與她是同一類人,都是小心眼兒,都是結了仇一定要報的,她端了一盞酒敬了過去,溫和笑道:臣女豈敢造次,公主殿下說笑了。


    晉和公主冷哼了一聲,眸光像冷冷的刀鋒,剜過她微白的臉龐,想要在她臉上剜出成千上萬個刀口,毀了她那張礙眼的臉,憤恨的看了會兒落葵,晉和公主終於咬著牙根兒低聲道:你不用這般假惺惺的,便是姓雲的心裏隻有你,你現下也是待嫁之身,而他被關在府裏,你也嫁不了他,他也娶不了你。


    落葵平靜笑道:臣女不敢。


    晉和公主養尊處優慣了,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偏在議親這樁事上栽了跟頭,她一直以為當年的議親風波,是太後的一廂情願,可在三哥的指點下,她在落葵處找到了雲良薑所贈的鴛鴦步搖,今日又在永昌宮看了一出男女私會的戲碼,她不得不正視眼前的一切,即便自己從未將落葵放在眼中過,可架不住雲良薑心裏隻有落葵,沒有她這個嫡出公主,之前她與雲良薑的婚事理所應當的作罷了,作罷的著實蹊蹺,雖然查了許久,也沒查出此事與落葵有半點幹係,更沒查出此事是雲良薑不願娶她而故意為之,但如今經了永昌宮一事,她可以確定,這件事就是雲良薑與水落葵相互勾結,故意為之的。


    她恨得牙根兒癢,有滿腔的怒火想要撒到落葵身上,可偏一番你來我往,落葵不驚不怒,不慌不忙,始終禮數周全笑語晏晏,她像一條滑不留手的魚,始終抓不到一丁點錯漏,這敲打皆如泥牛入海,沒半點成效,晉和公主惱怒不已,一抬手,腕間的翡翠珠串轉瞬間便飛了出去,打到了落葵手上。


    落葵吃痛不已,下意識的鬆開了手,酒盞從掌中脫落,一盞酒眼看著便要澆到晉和公主身上。她冷眸淩厲,身姿未動,隻翻手為花,手明明離酒盞尚有距離,卻隱隱有一股力量托住酒盞,酒盞下墜之勢驟減,她伸手向前一撈,酒盞一個閃動,憑空便穩穩當當的落到了指尖,盞中的酒沒有一絲晃動,她端著酒盞,淡淡笑著告罪:臣女唐突,令公主殿下受驚了,請公主殿下恕罪。


    晉和公主臉上青白一片,咬了咬牙笑道:衛國姐姐好手段,難怪母妃常不絕口的誇讚姐姐是女中豪傑。


    落葵微微躬身,謙遜而溫和的笑道:貴妃娘娘謬讚了,臣女愧不敢當。


    晉和公主滿臉桀驁,輕蔑譏笑道:謬讚不謬讚的另說,我母妃說你是好的,自然是有道理的,正好,我新近在師父跟前拆了幾招,請衛國姐姐指點一二。她衝著霖王抬了抬下巴,笑道:請三哥哥做個見證,免得衛國姐姐藏私不肯教我。


    霖王饒有興致的看了半響,看她二人你來我往的鬥嘴皮子,看的十分不盡興,難得有個煽風點火的機會,他自然添柴添的十分討巧,忙著點頭笑道:好,正好瞧瞧晉和你有沒有長進,不過晉和,你可要當心了,俗話說虎父無犬女,當年關內侯修為無邊,郡主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裏去的。他笑望住落葵:小妹可要手下留情,莫要傷了父皇的心頭肉。


    落葵暗罵了一句王八蛋,臉上仍端著謙遜的笑,連聲告罪:不敢,臣女不敢。


    晉和公主被霖王一席話挑的怒火中燒,不禁杏眸瞪得又圓又大,揚聲嗔怒:甚麽不敢,你以為你是我的對手麽。


    落葵低眉淺笑,正好借著晉和公主這話頭,端出一臉的為難示弱的架勢來:臣女自然不是公主殿下的對手,公主殿下師承道君,而臣女不過是自己胡亂學了幾招,如何能與公主殿下相提並論,公主殿下就莫要折煞臣女了。


    小妹此話可是錯了,晉和師承道君不假,但小妹可師承自關內侯,侯爺的修為如何,世人皆知,又如何敵不上呢。霖王心裏打了一把算盤,雖說三年前落葵修為盡廢,雖說重修是千難萬險之事,但以她的心性,絕不會因難就不去做,隻是不知這三年功夫,她究竟恢複了多少修為,此番倒是個正大光明的探查良機。


    見晉和公主一臉猙獰,像是要活生生將自己撕碎了扔進化人場,落葵腹誹不已,該死的雲良薑帶著曲元參來尋死,尋死就尋死罷,還偏叫自己知道了,可憐自己夾著尾巴做了三年人,卻因為他這朵爛桃花,惹來了晉和公主劈下的滾滾天雷。她微微側目,霖王這根攪屎棍攪得也十分歡暢,倒是不怕自己與晉和公主動起手來,濺他一臉血。


    晉和公主眯了眯雙眸,拖長了尾音輕笑,帶著淡淡的輕蔑:衛國姐姐莫非是不屑與我拆招,有意藏私,才百般推辭的罷。


    落葵真想破口大罵上一句,本姑娘就是不想與你拆招,就是有意藏私,你能奈我何,你能咬我麽,可這話她卻是有心想沒膽說,隻怕說出來,晉和公主真的敢齜著牙咬她兩口,她可招架不住,她又恨又氣,幾乎憋出內傷,臉上還得端著無可挑剔的笑:臣女不敢。


    晉和公主擺出一副以勢壓人的架勢來,咄咄逼人道:衛國姐姐不敢,衛國姐姐有祖母撐腰,有甚麽不敢的。


    落葵揚眸望了眼遠處,太後被許貴妃等人圍著,又是敬酒夾菜,又是曲意奉承,而自己又被晉和公主與霖王圍著,脫不開身,顯然是挖好了坑坐等自己跳下去。她心下一沉,現如今自己的這點修為連條狗都打不過,更遑論是尖嘴獠牙的人了,罷了罷了,左右晉和是不敢打死自己的,迴頭見著雲良薑,將這場無妄之災原樣還迴去便是了,況且借此機會拖住霖王,於今夜所謀之事大有益處,她鎮定一笑:如此,臣女恭敬不如從命。


    晉和公主泠然一笑,雙手疊在胸前,掐了朵極漂亮的芍藥出來,輕飄飄的躍向落葵。


    這世上女子漂亮了會騙人,東西漂亮了會殺人,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殺人於無形,落葵不敢輕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心中腹誹不已,一言不合就開打,這性子,倒是真的隻有北邊的野人能降服了。


    ————————————


    不越山脈位於青州城西,是一座終年冷寂的荒山,之所以稱之為不越,則是因山勢高聳險峻,山上布滿了亂石白沙,古樹枯藤,亂石尖利,白沙滑腳,而古樹遮眼,枯藤繞人,此山素來攀爬不易,往往爬到山腰處,就難以前行了,這樣一片連隻鳥都難以飛過的山脈,成了青州城西天然的屏障,數百年不止少有人翻越出這座山,也沒有大軍闖過這座山,攻入青州城,不越二字,成了世人對這片山脈最大的褒獎。


    百年前,這片山脈也曾是富庶而肥沃的,滋養了山脈附近的村民,令他們生活無虞,衣食無憂。但近百年,山中多了一處碧藍色的深潭,山裏便始終被一團團棉絮般的寒氣籠罩著,自此之後,不知是這山裏突然有了邪氣,還是土壤裏有了妖氣,亦或是河水裏毒氣,除了老的快要成了精的古樹枯藤能在這山裏紮根,而其他的則這裏種甚麽死甚麽,挨著土就死,朝廷也幾度派人深入山中探查,但都是無終而返。


    後來,此處漸漸成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的一片荒山,世人對此處是極敬畏又嫌棄,隻是敬畏是放在嘴上的,而嫌棄是放在心裏的,不越山脈真的就隻是一處抵禦外敵的屏障了,終於人跡罕至了。


    皚皚夜色中,有數道人影落於不越山脈深處,為首之人抬手一晃,淡藍色的清輝閃過,寒潭之上薄霧散盡,隱約看見潭中魚翔淺底,水波悠悠,其餘種種,都被月下的冷露緊緊幽閉,看不見分毫。


    為首之人雙手翻花,淡藍色的清輝不斷落於寒潭之中,潭水無聲無息的輕漾,如星芒點點一般爆開團團白光,像兩側聚攏,露出深藏譚底的一道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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