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藍聞言,暗自鬆了口氣,隻要曲元參無事,她就是一輩子不侍寢也心甘情願,但臉上還是做出委屈模樣,叩頭道:妾身,妾身謹遵懿旨。


    許貴妃微微一笑,鬆弛的向後靠著,這結果她是滿意的,她雖與菘藍是姑侄,但心卻並不是一條,不叫菘藍侍寢正合她意,至於雲良薑,她深諳姻緣之事強扭不得,若非晉和公主願意,她也是不肯這樣鬧騰的,但今日見了這麽一出,晉和公主也該死心了,他既不肯娶晉和公主,那便愛娶誰娶誰,隨他去罷,隻要陛下的心捏在自己手裏,晉和的婚事就是自己說了算的。


    可晉和公主卻不肯就此罷休,又是跺腳又是哭鬧,喊打喊殺的非要嚴懲了落葵,非逼著定下自己與雲良薑的親事,否則就要衝到禦前告上一狀,叫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王後被這高一聲低一聲的爭吵吵得頭疼欲裂,按了按額角,覺出肚子裏的胎兒也不耐煩的踢了幾腳,遂起身怒道:行了,宮禁之中這樣吵鬧成何體統,許貴妃,你帶著晉和隨本宮赴宴去罷。她瞟了落葵一眼,冷言道:衛國郡主也動身罷,太後那裏少不得要你服侍。良薑,你速速出宮,以後,再不許與衛國郡主相見了。


    此間事畢,落葵低著頭,盤算著雲良薑迴府後,這丟人的事再傳的滿天飛,依著列侯的暴脾氣,會遭到怎樣的處置,是會吊在樹上狠狠打一頓,還是會困的結結實實的,扔去沒日沒夜的跪祠堂,或者是斷了銀錢關在府中,娶個兇悍的娘子進門呢,落葵亦步亦趨的跟在眾人身後,想著想著,竟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一聲引得晉和公主迴頭,被她狠狠剜了一眼,她忙垂首噤聲,做出一臉悲戚。


    夜風徐徐吹過,落葵想完了雲良薑的下場,再細細思量今日之事,才覺有些後怕,後脊乍起層層細汗,再被微涼的風一吹,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此一番兵行險著,賭的就是王後看重雲家的前程,不敢大肆宣揚此事,生怕太後順水推舟,賭的也是晉和公主看重雲良薑的心意,得知他與自己私相授受,自然會不顧一切的前來吵鬧,攪渾了水,便沒人再去深究究竟有沒有外男藏在永昌宮了,究竟那個外男藏在了何處。錦華堂裏笑語晏晏,眾多晚輩皆圍在太後身側,陪著笑臉兒說話,王後與許貴妃對視一眼,亦一前一後的上前請安,二人皆默契十足的未曾提及方才永昌宮發生的事。


    落葵輕輕一笑,定了定心思,一眼便瞧見了談笑風生的霖王與他身後的曲天雄,曲天雄雖未如影子一般跟著他,但無論霖王走到何處,與誰談笑,他的眸光都一絲不錯的落在霖王身上,未敢有一絲大意。


    落葵心下定了幾分,依足了規矩給眾人見禮請安後,才緩步走到霖王跟前,施了一禮道:臣女水落葵見過霖王殿下。


    霖王身著二色金團花圓領蜀錦襖子,顯得他貴氣十足,見著落葵,他的眸光狠狠縮了縮,虛扶了一把,堆起滿臉親近而喜悅的假笑:哎喲,我的親妹妹喲,你怎麽總是這般禮數周全的,看著也忒生分了些。


    落葵暗自腹誹,你的親妹妹在你娘肚子裏呢,但願你娘此番能生個公主,圓了你想要個親妹妹的心願,臉上卻掛著同樣親近的假笑,恭恭敬敬道:臣下之禮,臣女不敢相忘。


    霖王攜了她的手,言語間益發和善:聽聞入冬以來,小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總說去瞧瞧你,可又怕饒了小妹的清淨,原以為今日家宴小妹又要告假了,誰想小妹竟來了,看來小妹已是大好了,這著實叫三哥安心不少。


    落葵引袖遮麵,輕咳了數聲,臉頰硬是咳出一抹薔薇色來:多謝三哥關懷,小妹好多了。


    霖王拉著她的手,坐在相鄰的兩張桌前,親昵而自然的笑道:咱們兄妹難得見麵,今日可得好好說說話。


    這提議相當契合落葵的心思,她難得的天真一笑:三哥,小妹位份低,依著規矩,小妹可是沒這個福分與三哥坐在一處的。


    霖王揮了揮手,要她安心坐著,不以為然道:規矩哪裏及得上你我的兄妹情深。他按下正欲起身的落葵:你便在三哥身邊安心坐著,三哥正好有些話想問一問你呢。


    落葵垂首,坐的心安理得:如此,小妹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三哥有話隻管問,小妹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家宴在歌舞禮樂之聲中開席,因是家宴,雖少了許多繁瑣的規矩,但座次關乎身份,絕不容不容有失,落葵隻是區區郡主,依著規矩隻能位列後座一隅,而她現下所坐之處,正是皇四子襄王的位子,襄王一向性子溫和,從不與人相爭,眼見霖王將落葵按在了他的位子上,他也隻一笑,轉頭便往後頭走。


    落葵叫住襄王,遞了一盞酒過去,輕聲告罪:臣女落葵見過襄王殿下,臣女僭越了,望殿下恕罪。


    襄王微微上挑一雙柳葉眸,玩味的瞟她一眼,亦是輕聲一笑:世人皆知郡主與三哥不睦,可現如今郡主卻與三哥相談甚歡,若非坊間傳聞有假,那便是這朝中風向有變了。


    落葵低眉輕笑:襄王殿下說笑了,臣女無能,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郡主從來隻喚本王為殿下,而喚二哥三哥為兄長,親疏遠近顯而易見。襄王將酒一飲而盡,抿了抿唇:記得郡主一手好琵琶驚豔才絕,不知本王可否有緣一飽耳福。


    落葵淺淡一笑,眸光清澈似水:襄王殿下喜歡,臣女自當奉上。


    襄王不置可否的輕嗤一聲,越過落葵,望著霖王施了一禮,爽朗笑道:三哥,雲韶府今日排了新的琵琶曲,弟弟要離那些伶官兒近一些,仔細賞玩新曲兒,便不陪著三哥飲酒了。


    霖王微微頷首,拉落葵坐下,似是無意的問了一句:方才小妹與四弟說了甚麽,如此親熱。


    落葵坦蕩一笑:小妹搶了襄王殿下的位子,總要告罪一聲的,不過襄王殿下也著實小氣,竟要小妹彈琵琶曲賠罪。


    霖王撫掌大笑:小妹乃琵琶國手,四弟早傾慕已久,此番可算如了他的願了。


    宮中家宴向來少不了酒,尤其是冬至,飲的酒自然並非尋常禦酒,此時有侍女在落葵的桌案上擺了兩把酒壺,一把六棱雙福赤金壺一把六棱雙龍青玉壺,放好之後,那侍女眼波悠悠,深深瞧了她一眼。


    落葵微微一笑,揭開壺蓋一瞧,凝碧般的酒液上飄著幾個閃著微光的小字,寫著元參離宮,她心下稍安,輕嗅一二,笑道:此番冬至,陛下竟如此舍得,拿了秋露白與寒潭香出來宴飲。


    霖王亦是笑道:可不是麽,這是父皇為了此次家宴,特意吩咐禦廚依著古方所釀。


    落葵斟了一盞秋露白,半透的酒在嵌寶鑲玉龍鳳金杯中蕩漾,騰起嫋嫋輕霧,當真如同秋林夜露,她不住的頷首微笑:這秋露白溫潤如玉,不愧為禦酒呢。


    霖王笑影兒淡淡的,眸底劃過一絲凜冽寒光:小妹是好酒之人,若真喜歡此酒,迴頭三哥將方子送到你府上。


    落葵笑的歡娛清澈:如此自然是極好的,但那深秋時節的草木夜露極為難尋,小妹素來懈怠,隻怕浪費了這麽好的方子。她舉杯一笑:多謝三哥美意了。


    霖王眸光一瞬,笑道:是呢,聽聞小妹連上四道啟本,定下了與京散伯之子京墨的婚事。這大婚之事繁瑣,想來小妹也是無暇釀酒的。


    落葵像是羞紅了臉,喜色盈盈的笑道:三哥消息靈通的緊呢,太後昨日才應允此事,將婚事定在了明年三月間,雖不必納采問名,但大婚吉日還待觀星齋推算之後,才能定下來。


    霖王歎了口氣:可惜散伯京家早早的落魄了,小妹嫁過去,隻怕是要受委屈了。


    落葵恰到好處的端出落寞神情,黯然搖頭:三哥這話可錯了,京家雖落魄了,可小妹也不過孤女一個,倒也不算委屈了。


    霖王捏了捏她的鼻尖兒,莞爾中帶著淺淺的冷意:小妹慣會做小伏低,你貴為長公主獨女,太後至親,又有如此多的兄長疼愛,如何能算是孤女,若是成婚之後他欺負你,你便來告訴三哥,三哥定會為你撐腰的。


    落葵斟了一盞酒遞過去,俏生生的笑道:好,若他日京墨負了小妹,一定請三哥為小妹做主。


    霖王府中。


    寒冬深夜,四圍靜悄悄的,這樣冷的夜,除了外頭街市上熱熱鬧鬧的花燈和小吃,能引得人熙熙攘攘的出來賞玩一番,在這森嚴無情的高門府邸裏,沒有誰願意離開暖意融融的屋子,到冰天雪裏走上一遭。就連蛇蟲鼠蟻也躲在不為人知的溫暖裏,不肯露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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