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月的住處卻不在城中,在抹布失蹤的那年,她就搬出了楚王城,於這山野之間自行搭建了一座木屋。


    山野清冷,少女似乎很喜歡這裏的一切,平時深居淺出,日間釀釀酒,夜裏賞賞月,這大概是她閑下來全部能做的事情了。


    此時的木屋依舊清淨,卻也是喧鬧之後的清淨,倆個蹭酒的男人早已經趴在木桌上,一動不動。


    一旁有個伏在桌子上,還不安分,滿嘴嚷著討酒喝的俊俏公子。


    嬌縱手捧著一壺酒,臉上略帶著酒精渲染過的暈紅,她是帶兵的將軍,不會像另外三人那樣貪杯,所以似醉微醉,還能蹣跚的走到烏月身邊。


    烏月手上也抓著一壺酒,酒壺不大,長頸圓口,偶爾少女會輕抿一口,然後癡癡的望著夜空那彎殘月。


    “有些想他了?”嬌縱趁著微微上頭的酒勁,終於提及了一個平日裏不敢在她麵前提及的人。


    “無時無刻都不在想。”烏月的麵孔如同夜色那樣沉靜,可說出的話,卻又讓人忍不住的心疼。


    嬌縱自知他們三人裏麵,數烏月與抹布師兄的感情最深,所以這道坎,她邁了整整八年。


    抹布師兄是在他們被驅逐之前就下山了的。


    小時候,驚鴻是眾師兄妹裏麵最小的,又是師父的親女,所以備受大家寵愛。


    烏月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她天資差,性子又清冷,對人總是不冷不熱的,身為女兒身,師兄們雖然很照顧她,但是日子久了,師兄們總感覺烏月的性子太孤傲了,逐漸也疏遠了。


    隻有抹布一人,從始至終,沒有改變,可以說烏月天賦一般,能有如今的成就,其中大部分的功勞來自於抹布。


    不僅如此,當得知三人被師父遷怒,驅逐出雪山,他與魔術師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雪山山腳,因為弟子選擇入世,終身不得跨入雪山。


    嬌縱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天寒地凍,三個小女孩都凍的瑟瑟發抖,抹布師兄第一個抱進懷裏的是烏月。


    後來,抹布師兄奉命清剿天南水澤日漸壯大的蜥蜴一族,遭人暗算,迴來的隻有一柄烏月槍,和一封帶血的書信。


    信是寫給烏月的,沒人知道抹布交代了什麽。


    隻是從那之後,烏月宣布自己的名字叫烏月,從前她是叫三暖的,願你三冬暖的“三暖”。


    烏月不僅繼承了抹布的烏月槍,還繼承了他的烏月大軍,而烏月的首戰,便是血流成河。


    迴來的烏月軍說:“抹布將軍被單獨約至無人的地方,久久不歸,大軍幾乎找遍了水澤有所的地方,隻尋到一封帶血的信和一柄烏月槍。”


    雪山弟子雖然入世,卻也仍是雪山弟子,弟子疑似隕落,做師傅的博然大怒。


    隻身一人前往隱世柳家,再出來的時候,六大隱世家族隻餘五家。


    然而抹布的事情並沒有就此平息,烏月帶領二十萬烏月軍,借道魯國,魯國不許,烏月直接攻城,不足半月,魯國淪陷,烏月沒有絲毫停留,再度揮師北上,途中一路平推,燕、靖倆國先後陷落。此時,烏月軍折損不足倆萬,殺得天下諸侯國禁聲,紛紛求助背後的隱世家族。


    然而,雪山沉默,隱世家族亦不敢發聲,衛國背後的隱世柳家更是被雪山之主一人覆滅,早早的派人將投降的信封送到了王女跟前。


    王女沒有迴話,隻是交代烏月,發泄夠了就早點迴家。


    接下來便是衛國的末日,衛王城滿城枯骨,屍體堆積如山,衛王城男女老少一個不留,徹底淪為一座死城。


    烏月的鐵血出乎了所有人意料,雪山終於出聲,勒令雪山棄徒,馬上折返,否則以雷霆手腕鎮壓。


    深知自己父親為人的驚鴻大驚,連忙帶著嬌縱長途跋涉,將餘怒未消的烏月與烏月大軍帶迴,此事才宣告告一段落。


    烏月此次含恨發兵,四國覆滅,不僅表現了她卓越的軍事才能,更彰顯了楚國的實力。


    此後,不僅重新建立的四國投誠,就連幸存的倆個老牌王國勢力也與楚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每年向楚國交出大量的朝貢,可以說楚國這八年來無兵無禍,還可以享受六國朝貢,烏月這一戰,居功至偉。


    可事後的烏月並沒有邀功,而是搬出了楚王城,在這山野之地搭起了房子,釀起了美酒,驚鴻還替她釀的酒取了個名字,三暖釀。


    當然嬌縱他們也知道,有些傷,時間也沒有辦法治療,所以他們也隻能隨著她去,盡量少在她麵前提及抹布的名字。


    山野清冷,寒風襲來,烏月或許覺得有些冷,飲下一口酒,緊緊的抱住自己。


    有時候,身體會隨著心境做出反應,山風雖涼,可烏月一身修為,怎麽會懼怕山風,不過是心底念著一個人,太孤獨罷了。


    嬌縱一把將看起來有些柔弱的少女摟進懷裏:“沒事,你還有我們呢!”


    似乎是感受到好友帶來的些許溫暖,烏月輕“嗯”了一聲,抬起頭來,月光下,那雙漆黑的眸子泛起點點光亮。


    嬌縱內心的柔軟被觸動,黔首輕輕靠在烏月的肩頭,溫柔的說道:“想哭就哭出來吧,趁著大家都被喝翻了,沒人笑你。”


    “嗯?”烏月搖頭,聲音依舊冷清。


    “抹布師兄說過,這個世界最無用的就是眼淚,所以,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不可以哭,如果實在忍不住,那就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哭。”


    嬌縱卻不知那位溫柔且酷酷的抹布師兄還曾說過這樣略微殘忍的話:“哪裏可以哭?”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頭,烏月的臉上浮現一抹暈紅,在月光下看得十分清晰。


    “……的懷裏?”


    聲若蚊聲,嬌縱聽不真切,卻也明白那個地方是什麽地方,當即調笑道:“你看我怎麽樣?”


    烏月愣住,遲疑道:“你是女孩子。”


    嬌縱故作思索:“也對,要不我學驚鴻那樣,化作男兒的樣子。”


    八年來,仿佛是第一次看到烏月在笑,殘月如鉤,月下美人笑起來,美極了!


    “不要,你太娘了,我喜歡陽剛一點的。”


    感覺自己遭到了嫌棄,嬌縱單手執瓶,另一隻手卻撫上了額頭:“你的要求還真多!”


    “你們在玩什麽呀?我也要玩!”


    烏月與嬌縱紛紛迴頭,俊美公子不知道何時已經醒轉,醉眼朦朧,束起的發髻散落,雖穿著一身男兒裝,卻美豔不可方物。


    隻是這醉美人真的太醉了,沒走一倆步,撲通一聲,直接撲在了地板上。


    嬌縱與烏月大急,連忙就要起身去扶起她,那頭卻傳來一陣勻稱的唿吸聲,醉美人變成了睡美人。


    烏月與嬌縱相視一笑,又雙雙看向明月。


    “烏月真美!”


    “嬌縱也美。”


    “不是,我是說天空中的那個烏月。”


    “那嬌縱不美了!”


    “哈哈哈,三暖也美,驚鴻也美,嬌縱更美。”


    “……”


    沉默了一陣


    “明天咱們三出去玩吧。”


    “嗯。”


    月色下的一切似乎化作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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