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本是運了一批物資去前線的, 不過因為他繞了路,物資不可能跟著他走,所以他們現在看上去反而輕裝簡行。給左丘騰出來一輛馬車, 換洗了一番。左丘的情緒很低落,和陳柏初見他時的模樣差距很大,曾經的風雅名士, 如今變得沉默了太多。陳柏也知道左丘現在的心情, 沒有安慰,隻有給他足夠的時間來治愈傷痛。更何況陳柏現在時間很緊急,他繞道耽擱了時間, 就得立即趕路, 追上大部隊。馬車基本沒有停, 比較慶幸的是,至少敵人被攔截在了前線,境內還算安全。路上, 遇到當地的百姓。百姓非常的奇怪,因為全都是老弱婦孺,竟然連一個強壯一點的成年男子都沒有。那場景硬是讓陳柏的心跟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戳了一下似的, 他雖然知道大乾幾度征兵,用舉國之力去對抗前線的敵人了, 但親眼看到隻有在書上的詩詞裏麵才有的十室九空無男兒的場景時,幾乎有一種唿吸不暢的感覺。戰爭的殘忍從來沒有這麽切身的體會過。左丘也隔著車窗看著外麵的行人,他也終於明白為何陳子褏說大乾救不了魯國了,如此景象,很可能大乾也自身難保了, 很可能就是第二個魯國。但也有些不一樣, 按理大勢征兵會弄得天怒人怨才對, 但有些大膽的百姓,竟然對著他們的隊伍大喊道,“一定要將那些異國人趕出我們大乾,還我們一個好日子。”“我們今年種了不少糧食,節約一些出來也要讓我們的士兵吃飽。”百姓是十分憤怒的,但左丘明顯看得出來,這種憤怒竟然不是對征兵的憤怒,甚至還自願節約出糧食當軍糧?抓壯丁能是這樣的結果?左丘稍微掀開車窗,看向騎著馬的陳柏,“為何?”陳柏一愣,順著左丘的目光,大概也猜到左丘在問什麽了。其實他們這次征兵還真不是抓壯丁,抓壯丁那是強行讓人上戰場打仗啊。他們首先就許諾過,隻要上戰場,就減免賦稅,光是這一點就十分吸引人了。二就是建立了軍功製度,哪怕是普通百姓,隻要在戰場上立功,就有機會封官封爵。別小看這一點,這個時代還沒有什麽科舉製度,也就是說出生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生下來是寒門,那麽一輩子就隻能是寒門。但軍功製度打破了這一階級屏障,這足以讓無數人哪怕舍棄生命,也要為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家人爭取一個機會。說句不好聽的話,齊政為他們提供了一座龍門,魚躍龍門的唯一的機會。再不濟,哪怕是在戰場上身亡了,大乾也許諾,會給予他們優渥的補償。古代百姓命賤如紙,光是這補償,就已經十分吸引人了。還有就是,大乾百姓隻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到,他們的日子馬上就要好起來了,結果卻被這些異國人入侵,他們心中是對這些異國人有恨的。這些東西綜合起來,也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留守的百姓期望他們家裏的男人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又真心的期望將那些異國人趕出大乾,讓他們能過上肉眼可見的好日子。陳柏知道左丘為什麽有一種錯愕感,因為以前的權貴功勳已經習慣了壓榨這些百姓,或許在他們心中,百姓理所當然的應該為權貴功勳付出。陳柏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解釋起,隻簡單的說了一句,“沒有人願意變成別人鐵蹄下被踐踏的對象。”左丘:“……”是啊,可惜並非所有事情都能如願。路上,他也聽到了不少議論聲,對大乾現在的情況多少有了些了解。魏吳巴在諸國中皆是大國,如今三國聯合圍攻大乾,大乾又能支撐得了多久。陳柏不敢耽擱,讓部隊加快了腳步。等趕上大部隊的時候,已經快抵達前線了。看著完好無損的物資,陳柏這才鬆了一口氣,問了一句,“召聖太後那裏可還順利?”這一次去前線的可不止他一人,還有大乾的脊梁。旁邊的左丘明顯一愣,連大乾的召聖太後都親上戰場了嗎?召聖太後之名天下皆知,那可是曾經諸國公認的戰神。隻是,紅顏易老,將軍遲暮,如今坐在輪椅上的召聖太後真的還能為大乾撐起一片天嗎?召聖太後的親征,也就是說持續數月的戰爭,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大乾會不會和魯國一樣的命運,就看眼前了。左丘沒說什麽,至少召聖太後出現在前線,對大乾氣勢的鼓舞是前所未有的,那可是所有人仰望的存在。又行了三日,這才到了前線。陳柏一到,一群學生就跑了出來,特別是最前麵的陳小布。看著陳小布,陳柏都差點沒有認出來,髒兮兮的小人兒,身上的小戰袍早已經不是出發時的樣子了,髒兮兮的能刮下一層油,頭發也完全不像在學院時,每天用洗發水洗出來的絲滑,跟稻草一樣。陳小布有些害羞,“哥,我都一個月沒洗澡了,我這還是好的,甘辛頭上都長虱子了,每天捏虱子玩。”“敵人太可惡了,守住了水源,想將我們渴死,所以我們除了平時喝的水,連洗手都舍不得。”“等迴去了,我能在我們學院的衛生間洗澡洗七天八天不出來。”一群學生嗷嗷叫的抱怨著,陳柏都無法想象,他們這群上京的公子哥,已經習慣了書院安逸生活的學生,是怎麽適應下來現在的生活的。陳柏看著一群曾經夢想著當名士的學生,現在的樣子哪裏還有準名士的樣子,都快趕上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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