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句話就惹得他這麽動怒,人一旦坐到最高位真是脾氣越來越壞。


    我堅持著說:「我不能再這樣一直給你添麻煩。」


    他陰寒地問:「你就非得跟我這麽計較,你要拿什麽來還,以身相許?」


    我無所謂地答:「一副皮囊,早已腐朽,承蒙勞先生不嫌棄。」


    他的淩盛氣勢忽然就低微了下去,轉頭輕輕咳嗽幾聲,才說:「我真是怕了你。」


    我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勞家卓走開幾步,坐在了隔我幾步之遙的沙發上,將頭靠在椅背上按住眉頭說:「坦白說,映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我不需要你做什麽,我隻要每天讓我看得到你。」


    他眉目之間染上了一層灰暗的倦意:「如果可能請你留在香港,不要再走——至少等你姑父康復。」


    他勉力將手肘撐在沙發上,看牢我的眼睛說:「你明白我意思嗎?」


    我點點頭。


    他想了想,又說:「以後不許抽菸,如果要去喝酒,得先經過我允許。」


    我琢磨了幾秒,繼續點了點頭。


    他目光在我的臉龐幾度徘徊,忍了又忍,還是說了出來:「搬過去和我一起住。」


    我出言打斷他:「勞先生,你離婚書上的墨跡未幹,不必這麽急著找人暖房吧。」


    勞家卓強勢地說:「你仍然愛我,為什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我倔強地說:「如果我愛上了別人呢?」


    他立刻搖頭:「不會的。」


    我對他陳述:「一個人的生命不會隻愛一個人的,會有一段一段的感情,我始終會愛上別人。」


    他神色之中是一種冷靜的漠然,語調平平地說:「我不曾理解過什麽是一段一段的感情,對我而言,我若是認準一個人,那就一輩子都是那個人。」


    我問:「要是我是一段一段的人呢?」


    他似頭痛難受,壓著額角低低地說:「我不知道。」


    我沉默了下來。


    巨大的辦公室裏麵隻剩下幽幽暗暗的寂靜。


    他的臉埋入陰影中許久,終於緩緩開腔,聲音是刻意壓製下的理智:「映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真的有人能夠讓你更幸福,我會讓你走。」


    我故意拚命要逼他,待到他真正說出這句話,我卻覺得非常難受。


    勞家卓抬手摸了摸我的耳垂,聲音流瀉出一絲顫抖:「映映,讓我抱一下你。」


    他傾身過來將我緊緊摟進懷中。


    我整個人都被他揉入了胸懷,他將下巴擱在我的肩上,滿足地輕輕嘆了口氣。


    我聽到他有些飄渺虛無的低啞嗓音:「你不知道,我這幾年,每一天醒來,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空的。」


    我忍不住悄悄伸手環住他的背。


    空氣裏有些悲傷的況味。


    勞家卓放開我,故作輕鬆地說:「好了……」


    他伸手撫上我的眼角:「現在告訴我說你臉上的傷哪裏來的?」


    我聳肩:「我跟我弟打了一架,然後被他推了一把不小心就摔了。」


    他微哂:「多大的人了兩姐弟還打架。」


    他扶起我的手臂,拾起擱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又恢復成了強硬專行的獨裁者:「走吧,我們先去看看你姑父,然後去吃晚飯。」


    (四九)


    過兩天我迴到內地,意外看到江意浩在屋裏嚼薯片看電視。


    我將包甩在一旁問:「你從學校跑出來幹什麽?」


    他將擱在茶幾上的雙腿收迴來,規矩地坐直了身體:「現在放學了。」


    我癱倒在沙發上。


    江意浩狗腿地跑去廚房給我拿飲料。


    我接過他遞上來的橘子汁,看他一眼:「幹嘛了?」


    「沒有,」他坐到我身旁:「大姐,嗯……」


    我不說話斜睨著他。


    江意浩禁不住我的目光,老老實實地開始交代:「是這樣——我昨天問老師拿了申請表格,已經填好交上去了,交換轉學的事情老師等著你過去辦理一個手續就可以了。」


    我驚奇了:「你不是不願意來嘛?」


    江意浩說:「姐夫找過我。」


    我轉身陰森地看著他:「誰是你姐夫?」


    江意浩挑眉問我:「你嫁過幾個男人?」


    我被他氣得狠灌一口汽水,憤怒地轉過身不理會他。


    我背著他想了想,又轉過臉來問:「你們說了什麽?」


    江意浩瞥了我一眼,又給電視換了個頻道,才懶懶地說:「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


    我罵了一句髒話,迴房間睡覺去了。


    春天即將過去的時候,姑父在養和醫院接受了胃次全切除加區域淋巴結清掃手術,術後休養了半個月,病情基本得到控製。


    姑父在養和的一個多月,勞家卓除去大約有一個禮拜時間在外出差,其餘時候都隔天抽空過來探望,連帶關心怡也過來了幾次,一台手術還驚動了醫院的行政高層。


    小姑姑對勞家卓客氣冷淡,在他來的第一天就和他直言:「我們江家欠你的人情,不一定非得映映來贖。」


    小姑姑和他說:「勞先生,承你的情,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勞家卓站在病房前,隻是溫和地說:「映映不用贖我任何情,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他平日裏在醫院隨我輩分,對小姑姑和姑父都很禮貌體貼,小姑姑本來就是嘴噁心善的性格,到後來都不再好意思對他冷言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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