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的熒幕上那個女子,尖尖下巴,五官精緻,眼眸清純,但仔細望下去,透出一種充滿禁錮感的暴戾,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放棄整個世界的決裂。


    我已經不認得,那究竟是不是我。


    他們談得興起,我倍覺無聊,走到了一旁。


    那拍攝持續了近一個禮拜,場景時地不斷變化,emma要求可算十分苛刻,但我隻沉默應對,如果出來的表情動作不對,仔細揣摩後一遍一遍再來。


    頂著室外零下十幾度穿春衫,我落魄得連一件禦寒的外套都無,emma給我穿她的大衣,在工作的間隙我仍凍得瑟瑟發抖。


    一日emma手洗了一張黑白照片,詢問我是否可以發表,我看了一眼,那是攝影師不知何時隨意拍下的一張照片,是在收工之後,我穿著破爛的牛仔褲,皺棉襯衣,淩亂黑髮,臉上些許殘妝,坐在台階上低著頭抽菸。


    我熄了手中的煙站起來:「隨便你。」


    工作結束之後,emma將她的大衣送給了我,我將臥室中的一幅畫迴贈予她,那是我離開國內之後,最後一次動過畫筆。


    是一個白色空洞的模糊人影,消失在盛放的薔薇花架下花園小徑的盡頭。


    底下手寫一行小字。


    abandoning myself in forgetting you。


    她得知是我畫的,似乎非常喜歡,誠摯地同我道謝。


    我們分別之前,emma上前和我擁抱,然後告知我酬薪已匯入我的帳戶。


    我對她點點頭沉默著轉身要離開。


    「映映,」emma喚住我,然後將手上的一封信遞給我:「我在康斯坦茨大學有一位故友,他是非常好的心理學醫生,我替你寫了一封信,你若是有需要,可以聯絡他。」


    她表情鎮定安寧,看著我的眼神並無異常。


    她是那種對一切事物掌控自如卻無驚無動的女子。


    我接過,輕聲和她道謝,我亦不驚訝她已經看出了我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emma如同來時一般迅疾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收工迴來倒頭睡了數天,醒來後愈發的沉默,小綠每次迴來,看到我獨自坐在窗前,都要嚇一大跳。


    「映映,」她將我拉到陽台上,指著七樓下斑駁天線和雜亂的遮雨布:「摔下去會很痛的。」


    我笑笑望著天空中寂靜的風。


    小綠說:「而且會很醜。」


    我輕聲說:「我知道。」


    我母親在手術前的一夜,從醫院頂層摔下去,身體如同一塊碎散粉餅,醫生們甚至不能夠將她拚起來。


    小綠撫了撫胸口,將我拉了迴去。


    我恢復了那種寂靜如深海的生活之後,重逢了一位故人。


    那夜循例是在露易絲,在穿過人潮時,我被人拽住了手腕。


    我迴頭看到一張金髮褐眼的年輕臉龐。


    我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那年輕人仔細望著我,臉上有些尷尬的神情,好一會才小心地用英文叫我名字,有些遲疑的:「映映?」


    我早已認出他是誰,卻不願說話,隻轉身走開。


    他分開人群追上來,拉著我的手繼續喊著:「映映!」


    我終於忍不住:「放開!」


    我一開口說話,他表情更加確定,隻是吃驚得不得了:「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西方人吃驚起來,眉頭誇張挑起,清澈的眼眸中都是問號。


    我充耳不聞,熟練地倒了杯酒,液體滑入喉中,給冰涼的身體帶來一絲暖意。


    「映映,你自己一個人?」


    「你怎麽會來倫敦?」


    「是過來旅行?」


    最後他有些疑惑地問:「勞先生呢?」


    我手輕輕一顫。


    我看著那個曾經在舒梨郡的冰雪森林中陪著我玩樂的年輕人,他朝氣蓬勃如昔,我卻已化作朽木。


    「聽著,edward,」我冷冷地答:「你要是願意就喝一杯,不願意就滾蛋。」


    我結帳走出時酒吧時,愛德華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不理會他,他就一直跟著我走,走過霓虹閃亮小酒館,泛著熱氣的街邊,三三倆倆的醉漢,地上一灘汙水,髒亂的小巷,我停在一棟樓房的斑斑鏽鏽的鐵門前,掏出鑰匙。


    「你住在這裏?」他眼神頗不讚許。


    我冷笑一聲:「放心,我不會拉你皮條。」


    隔了數日我下樓時,竟看到那個年輕人守在樓下。


    「我可否追求你?」他問。


    他將手中的一束粉色雛菊送給我。


    「迴家去。」我將花束塞迴他手中,快步躲開他走遠了。


    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圈,終於決定去火車站買票,愛德華的出現讓我煩躁莫名,我必須盡快離開。


    我迴來時,愛德華仍然等在樓下,這個呆子。


    我視而不見,逕自開門上樓。


    「映映,」他敏捷地跟著我擠進了大門,一直叫我名字:「給我一點時間,我們說說話。」


    我走進狹窄的旋梯。


    愛德華跟上來,我倏地迴頭,惡狠狠地咒罵他:「見鬼,我對你沒興趣,滾開!」


    我知道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看似亙古無瀾的沉默安靜之下,隨時是會爆發的全線崩潰。


    也許是我的猙獰麵容嚇到了他,他退了一步。


    我一腳踹翻了堆在樓道上的一個垃圾箱,疾步跑上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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