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喬什普博受賄一案正式開始審理。這迴戈爾多也是坐在陪審席位上。他觀察了眼位於這場風波中心的喬什本人發現那是個五十上下的男人,一頭花白的長發編成了發辮, 雙頰凹陷, 臉色枯黑,瘦的有些過分,以至於他走上法庭時像是一副骨架披著長袍飄上來的一樣。這位被告人一站上庭審台, 第一件事就是跪倒在地, 痛哭流涕:“聖主在上!是我在播撒福音時濫用了牧師的職權……我為了維護聖主在地上的榮光, 卻違背了聖主良善的訓導,這都是我的愚蠢,我的錯誤!”戈爾多看著他激情落淚的模樣就感覺一陣不妙。果然,他對自己不正當驅魔的事情供認不諱, 但是說話也留了一線,認為是自己在沒把握的時候就進行了驅魔也就是說驅魔並不是無端為之,那孩子身上的嫌疑未除;此外, 他稱賄賂的罪名是“赤裸裸的栽贓、血淋淋的誣陷”,並且說自己早已經將所得的財物盡數上繳教會財庫了。那副被冤枉的貞烈情態,普通人看了八成會為之動容。好在法庭是個講證據的地方,戈爾多、羅曼以及其他同行的人都可以證明, 艾德琳娜特涅蘭曾經供認過自己用大筆金錢賄賂喬什的事實。“那就請那位夫人出來, 和我對質!”喬什說道,“我倒想問問她,為什麽會有如此惡毒的心腸。或者……她是位可憐的夫人,定然是有人逼迫她這麽說的!”喬什顯然也是個聰明人。對於艾德琳娜而言, 當然也是先擺脫最嚴重的罪名要緊。她私下和戈爾多他們說的再多, 也不敵法庭上的證言有力然而艾德琳娜的表現實在出乎意料。她忽然變得十分主動, 在證人席上把自己賄賂喬什的前因後果交待地一清二楚,跟倒豆子似的沒有一點保留。喬什大驚失色,氣急敗壞地質問艾德琳娜是不是瘋了,而艾德琳娜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精神亢奮,甚至當庭和喬什吵了起來,把喬什噎地懷疑人生。“我是個惡毒的女人沒錯。”艾德琳娜像是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舌尖都因快意而微微打顫,帶著股兇狠的氣勢,“但你也隻是個神棍!無才無德,隻會借聖主聲勢的神棍!如果你沒有身上這層神袍你什麽都不是,連貧民窟裏的鴇公、乞丐和流浪者都比你幹淨,他們至少不會居高臨下、冠冕堂皇地騙取他人的錢財!”艾德琳娜在成為貴婦之前似乎也是鄉野出身,於是喬什一旦反駁,等著他的就是艾德琳娜的素質十八連。卡蘭滋也使了點壞,每當有樞機院的聽證人黑著臉打斷艾德琳娜的時候,卡蘭滋就笑著說“這是對質環節嘛,他們能自由發言的,隻要不說些和案情無關的就好”把人給堵迴去。一時之間,法庭成了艾德琳娜的舞台。這位大膽的貴婦差點把喬什氣得吐血。羅曼在一旁看得歎為觀止,眼鏡都差點掉下來:“天哪,這就是女人……不過她今天是怎麽了,明明之前死都不肯開口的。”“其實要讓她開口不難,隻是要找對方法。”戈爾多神秘地笑了笑。羅曼:“怎麽說?”戈爾多:“上次艾德琳娜不是和特涅蘭吵架來著嘛,裏麵提到了那個蓋因……後來我又找人去探查了一下,蓋因和艾德琳娜之間果然存在曖昧關係。但是蓋因在我們帶走艾德琳娜的那天就連夜逃走了,還卷走了艾德琳娜的一些財產,特涅蘭先生原本想打斷他的腿都沒有成功。所以我讓人跟艾德琳娜說了一聲:隻要她的罪名成立,那麽蓋因也是從犯。教廷會不計代價把蓋因揪迴來。多了一個人之後,艾德琳娜的罪行就有人分擔了,會獲得一定程度上的減刑,而蓋因也大概率會和艾德琳娜作為同一批罪犯被流放,他們會一直被鎖在一起”“……也算是雙宿雙飛。”羅曼低低慨歎了一聲,“這招可真是厲害。”“過獎。現在錢已經沒了,情人總不能再丟,艾德琳娜大概就是這麽想的。”戈爾多攤手,“這也要看人的性格。有些女孩兒在情人卷錢逃跑的時候隻會以淚洗麵,有些女孩兒甚至會慶幸,至少自己的情人逃過了一劫。但是艾德琳娜不是這種人。如果一條船上的人想拋下她獨自離開,那她會不計後果地把船給鑿穿……就像現在這樣。”“但是‘誘導’這一套並不適合法官。”羅曼搖頭,“她可以為了和情人在一起吐出真話,也可以為了和情人在一起做偽證。”“這可不單單是一次審判,這也是一次政治鬥爭。”忽然有人插入了他們的對話,語氣裏帶著淡淡的笑意。戈爾多迴頭一看,是個沒見過的生麵孔,不怎麽引人注目但是足夠儒雅的麵孔,戴著禮帽。“閣下是?”羅曼問道。“為親王殿下傳話而來。”他摘下帽子,朝著戈爾多的方向恭敬低頭,“德蒙特親王殿下邀請兩位明晚參加府上的聚會,到時請兩位一定賞光。”“聚會?”戈爾多笑了,“親王殿下邀請,我當然會參加。你呢,羅曼?”羅曼有些驚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是的。”“那就期待您們的大駕光臨。”那人翻了翻禮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和戈爾多與他身邊的羅曼點頭致意,然後無聲地退場。那人一走,羅曼就陷入了某種不安之中:“親王殿下怎麽會派人請我們參加他的聚會?會進入他的府邸的都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難道他是想招攬我們進他的派係。還是說,眼下這件案子和親王有關,他想讓我們做什麽手腳”“你放鬆一點。”戈爾多哭笑不得,“一場聚會而已。無論親王殿下想做什麽,你隻需要按照你的意願來行事就好。”“你說的輕巧。”羅曼越想越不覺得這是個機遇,反倒覺得這是場災難,“我哪裏有反抗那位的資本。他的行事作風你又不是不知道……”在羅曼如喪考妣的喋喋不休中,庭審暫時告一段落了。喬什居然在和艾德琳娜的對峙中落於下風,罪名成立,即刻將被投進監獄。戈爾多跟著陪審團的一些年輕人輕輕鼓起掌來。樞機院主教跑來施壓的事情曆曆在目,喬什的判決顯然是給教廷法院輸入了一針接強心劑。他們沒有向樞機院妥協,這本身是場值得鼓掌的小勝利。一旁的羅曼則還在傾訴自己的擔憂。“放鬆一點。”戈爾多說,“如果你真的那麽不願意去,我可以和親王殿下說一聲。我們之前見過麵,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氣量狹隘的人。”“真的嗎?”羅曼頓時鬆了口氣,連說了兩句“聖主在上”,然後抬頭握了握戈爾多的手,“萬分感激。聖主祝福你。將來你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會盡力幫忙。”戈爾多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那位親王殿下有那麽恐怖嗎?不過在赴宴之前,他有件高興的事要做去把萊恩撈出來。折騰了那麽久,兜兜轉轉,終於能把人光明正大地接出來了。接到人的時候,戈爾多打量了一眼,萊恩整個人跟被霜打的白菜一樣無精打采,甚至還掛上了黑眼圈。“你怎麽了?”戈爾多驚訝地說道,“騎士團不是已經答應按照客人的規格來招待你了嗎,怎麽我看你比之前在監獄裏待著的時候還要沒精神?”“騎士團是很好,高床軟枕,每頓飯都很豐盛。但還有逃不開的精神折磨。”萊恩指著自己的黑眼圈說,“我不知道你到底跟那個聖殿騎士團的羅伊說了什麽,他根本不把我當犯人看待,每天都要喊我出去轉轉,強行跟我聊天……雖然我知道他是在給我解悶,但是作為一個黑巫師,你知道我每天被迫看著一群聖殿騎士在演武場上操練是種什麽感受嗎?……我總覺得下一秒他們的聖劍要砍的不是稻草人,是我!”“他們太親切了!”萊恩捂著臉說道,“我好害怕!我隻能瘋狂送他們染發劑的試用裝!他們還問我願不願意在帝都開商鋪,他們要來消費!”戈爾多:“……”真不知道萊恩這段時間究竟經曆了什麽。“那你就幹脆開個商鋪吧。我資助你。”戈爾多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現在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萊恩:“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