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戈爾多卻注意到, 離他較近的幾個人臉上卻都出現了擔憂的神色。“威靈頓公爵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是卡薩爾莫蘭的生日宴會……公爵好歹掌握著皇室禁衛軍,會出現在這裏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按照常理來講也隻有這個理由……可這位,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他們竊竊私語著, 望向公爵車駕的眼神居然有幾分忌憚。“威靈頓公爵……好像很氣派的樣子啊。”伯裏恩興奮地拉著戈爾多的胳膊絮絮叨叨, “不過大家在討論起他的時候, 都在背地裏喊他‘瘋子’啊。”為什麽稱一個公爵為瘋子?其中還是有些緣故的。在這段時間裏,戈爾多一直在惡補塞蘭卡帝國目前的風俗人情,其中也包括各種時新傳聞。這位“瘋子公爵”在民間也一直是個被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威靈頓公爵,全名德蒙特龐德。他的母親是現任國王的姑姑, 父親是北陸國家阿奇德王國的塞席爾王子。按理說,他的血脈裏流著最尊貴的血液,但是他早年的人生卻並不順遂。他的母親安娜公主和他的父親塞席爾王子由於一場政治聯姻結合。由於安娜公主是塞蘭卡帝國的第三順位繼承人, 塞席爾王子是阿奇德帝國的第五順位繼承人,所以這對夫妻看起來這輩子注定與王位無緣,應該可以平和安寧地度過這輩子才對。但是這一切都改變於安娜公主首次懷孕的夏天。她的哥哥由於一場意外墮馬死亡,同年她嫁去另外一個國家的姐姐因難產死亡, 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的位置就這麽從天而降砸在了她的頭上。安娜和塞席爾在商量之後, 決定迴到塞蘭卡帝國繼承王位。安娜從小千嬌萬寵長大,是個美貌聰慧的公主。但是她的才能放在治理國家上則明顯不夠用,再加上王權更迭、局勢動蕩……當時的塞蘭卡帝國簡直就是個燙手山芋。為王的壓力,加上劇烈的妊娠反應, 使得安娜女王有些精神衰弱。不過好在她有個精通政務的丈夫從旁協助, 分擔了她的壓力。但逐漸好轉的局勢, 又在安娜女王發現自己的丈夫孕期出軌自己的侍女時,再次急轉直下。安娜女王下令絞死那個侍女。但是那個侍女居然被查出已經懷有身孕。塞席爾請求安娜饒過那個侍女,讓她生下孩子,但是安娜置若罔聞,反而當夜把那個侍女毒殺在了監牢裏。這場衝突使得原本就精神衰弱的安娜更加難以承受,最後在分娩時產下一個死嬰。同時,塞席爾從此也開始不加掩飾地拈花惹草,時常使安娜女王暴怒或是絕望。她下令砍下了一個又一個侍女的頭,皇宮血流成河,直到沒有女人再敢接近塞席爾。同時,安娜開始酗酒,醉後的她更是理智全無,時常衣衫不整地在寢宮的草坪上奔跑,偶爾跪倒在塞席爾的膝前痛哭,希望能挽迴自己的丈夫,但是隻得到了對方冷漠的拒絕。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安娜即使在沒有喝醉的時候也表現得瘋瘋癲癲。她經常產生幻覺,拒絕他人的靠近,終日嘶吼或是癡笑。女王失去執政的能力,塞席爾趁機上位,卻遭到了安娜的母親克裏斯蒂娜王太後的阻攔。王太後以安娜失去理智為由,攝政五天,並聯合皇室禁衛軍下令驅逐塞席爾。走投無路的塞席爾劫走安娜作為人質,企圖迫使王太後低頭,但是王太後沒有同意。於是塞席爾隻能帶著安娜逃迴了他們剛剛結婚時居住的領地,威靈頓。而王太後在大臣們的支持下另立新王。因為這場風波,阿奇德和塞蘭卡的關係持續惡化,終於在三年後爆發了戰爭。阿奇德戰敗,安娜則被返還迴了塞蘭卡。……這個時候的安娜身邊居然帶著一個嬰兒。名字是“德蒙特”在阿奇德語中意味“瘋子”。因為安娜在阿奇德王國久居多年,因此喃喃自語時用的都是阿奇德語。這個瘋癲頹敗的女人,五官隱約還能瞥見一點年輕時鮮活美麗的模樣,卻搖著自己最珍愛的孩子,口中稱他為“小德蒙特”……也就是“小瘋子”。安娜的歸來並不受所有人的歡迎。當時王太後已逝,掌權的新王是安娜沾親帶故的外甥,年紀卻比安娜還要大,對安娜也沒什麽好感。因為安娜瘋歸瘋,她身體裏流著的卻是塞蘭卡皇室最純正的血脈,就因為這點,新王將她幽禁在了王室的一座高塔裏。德蒙特自然也在那座高塔裏長大。身邊陪伴著的唯有一個瘋了的女人。再後來,由於國王生不出孩子,為了拒絕教皇提議的下任國王人選,德蒙特被接出了高塔,進入皇宮,在王後膝下開始接受正式的貴族教育。隻是那時候他就表現出了和尋常孩童不一樣的地方,不愛說話,偶爾眼神冰冷地盯著某個人時,目光中閃爍著的、似乎是與安娜女王當年下令血洗皇宮時同樣瘋狂的光芒當然這些都隻是傳聞。但僅僅是傳聞,也足夠令人不安了。人們生怕德蒙特會成為下一個瘋了的國王。好在王後的肚皮爭氣,終於在三年前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王子。於是德蒙特也從王儲的位置上功成身退,獲封威靈頓公爵,甚至統領起了皇室禁衛軍團。但是隻要“德蒙特”這個名字跟著他,人們就一直視他為一個潛在的瘋子。戈爾多倒不這麽覺得。精神疾病遺傳這種東西,從來不是單純由母係基因決定。如果父母僅有一方患病,那麽孩子患病的幾率應當都在百分之十五左右。且遺傳因素雖然有著重要影響,但它往往在一定的環境條件下起作用……安娜如果不繼承王位,安逸地過一輩子,未必會發瘋。不,時機還要再往前撥一些如果她沒有嫁給塞席爾的話。所以隻要這位公爵別和他母親一樣,經曆失去親人、登上王位、伴侶出軌、孩子夭折、母親背棄、幽禁高塔這等等一係列打擊的話……他還是有很大幾率能保持清醒的。戈爾多正這麽感歎著,突然一抹流光溢彩的金色進入了他的視線。是亞特裏夏。金色的是亞特裏夏的頭發。“老師。”戈爾多打了個招唿,“你怎麽來了?”亞特裏夏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說道:“還不是因為那個哈裏斯。”亞特裏夏聽說哈裏斯居然即將入職神院的時候就已經坐不住了。以哈裏斯的水準,去做教師絕對是誤人子弟、辱沒神院。亞特裏夏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哈裏斯絕對會用入學神院的名額來誘惑戈爾多去做他的學生,而以戈爾多莫蘭的性格,一旦發現對方是個草包,絕對會嘲諷模式全開,想方設法打哈裏斯的臉。但是這是領主的生日宴會,圍觀的還有許多小貴族們。亞特裏夏難道能指望這些小貴族們聽懂戈爾多關於神學的辯論,明白羅德裏克哈裏斯是個欺世盜名的草包嗎?不,這些小貴族們隻認同權勢和權威。羅德裏克哈裏斯是帝都來的司鐸,是紅衣主教的外甥,他如果出言反駁戈爾多,周圍的人絕不會站在戈爾多這邊。退一步說,即使領主出來給戈爾多撐腰,周圍的人也隻會認為是領主在維護自己的兒子,而對事實對錯置若罔聞……這就是教廷的影響力。能真正和哈裏斯正麵對抗卻不落下風的,唯有亞特裏夏霍恩自己。於是亞特裏夏就換好衣服直接奔著城堡來了。途中還由於麽有邀請函被侍衛攔在關卡外……幸好亞特裏夏這張臉夠醒目,即使他不常與人接觸,其他的賓客們也認識他,他這才順利跟著混了進來。不過等他來到宴會廳的時候,發現戈爾多已經把羅德裏克哈裏斯收拾得差不多了。居然和戈爾多莫蘭比背書……亞特裏夏也不知道哈裏斯這個蠢材哪裏來的自信。亞特裏夏這麽想著,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但很快,他就仿佛注意到了什麽似的,皺眉歎氣。他看著戈爾多莫蘭。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真的把這個十二歲不到的少年當成了寶貴的學生。他的學生初出茅廬,跟隻小雞崽子似的嬌嫩脆弱,需要引導和保護。亞特裏夏霍恩:“……”戈爾多愣了愣,有些疑惑:“你看著我做什麽?”亞特裏夏霍恩歎氣:“我忽然覺得你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