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慎重地把那紙遞給子晨,極其虔誠。子晨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佗佛接了過去。我自覺臉上已經笑開了花般,總算了了此事。可惜接下來我那臉上的花卻開不下去了,子晨把那紙居然撕了撕放在袖中!那一臉的正經嚴肅,表情足足有三十歲!我看著他的手,很想揉揉眼,是不是自己變的這個老僧已經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可惜他口吐一長串的話語,硬生生的告訴我,一點也沒看錯,他說的是:「多謝菩薩和大師,可是小生收下卻不能看。家母布施是一片佛心,慈悲為懷,並非為了貪圖什麽。況且佛說眾生平等,我若看了此題,豈不與其他考生有失公平?」聽罷他這一番宏論,我差點沒吐一口血來,卻又偏偏辯駁不了,隻能在心裏狠狠地罵一聲:這死心眼的孩子!


    我還不信了,你不過一個小小少年,刀槍不入麽?我心裏連著哼了三哼,氣的抖了抖手,卻還不得不擺出一副欽佩的模樣:「小施主真是高潔,讓老衲恭佩!施主慢走,老衲不送。」子晨鞠身一禮,告辭而去。


    我站在一塊風口的大石頭上,讓山風使勁的吹了半晌方才平了心,靜了氣。再仔細一想,卻不得不佩服這死心眼的孩子還真是一個品行極佳的人。我嘆口氣,報恩之路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拒考


    我索然無味的迴了觀星台,拉著頭髮又開始反思,似乎自己報恩的路子不對。我仔細迴想了一番傳奇小說之中,似乎那女妖精,女神仙都是以身相許報恩的,我幡然醒悟,但卻臉紅心跳的斷然拒絕了這種想法。那些故事雖然香艷動人令人神往,卻沒有一個好結局,我萬萬不能重蹈覆轍。我還是另尋良策吧,我思忖了半天,想到子晨明日便要起程參加鄉試,不如我跟著前往,看考場之上能否幫上一幫。哎,我果真很笨麽,如此一件簡單的事竟成了我的負擔,勞心費力了許久也沒有一點眉目。


    我輕車熟路的到了沁心茶莊。


    已是子時,冰輪皎潔,萬籟無聲,子晨的書房一片幽黑,想必是明日要早起趕路,所以早早就歇下了,我走到假山裏打算今夜在此小憩一會,忽然從子晨屋裏傳出幾聲大噴嚏,我雖是個樹精到底也是個女樹精,膽子很小,突然幾聲巨響嚇的我一陣心跳。莫非是子晨著了涼?我心裏一動,走到屋子裏,沒成想進門就更嚇我一跳,他,居然光著身子,還好是坐在一個木筒中,隻看見上半個身子。什麽時辰了,這位少爺還有雅興洗澡!


    哎,月光如此之好,看得如此之清,我拍拍胸口壓壓驚,心裏卻又泛起另一種驚,驚艷的驚。我雖然公心裏認為他此時洗澡是個怪人,私心裏卻很承認在月下賞美人是件樂事,何況是個沒穿衣服的美人。我臉上紅了一紅,眼睛卻還捨不得離開。好在我已是一大把年紀了,看看這個年輕人也不為過,再說他孩提時我連他那個都看過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為自己開脫了一番之後,臉也慢慢退了熱,光明正大的在一邊看著,看他洗到什麽時辰。


    這孩子還真是一個不急啊,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居然還泡在裏麵,那水怕是早就涼透了。又響了幾個噴嚏之後,我有些急了,雖是夏末秋初,天氣不冷,這般泡在水裏想不生病也難。


    我很想一把將他拎出來扔到床上,再一想,不能.他好好的泡在水裏卻莫名其妙地被扔到床上,我著實怕他喊出悽厲的一聲:「有鬼!」


    我這裏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待他自我覺悟,身體好也不能這麽折騰啊,果然是是年輕人啊,這麽不愛惜自己,想我以前做一顆樹時,風吹雨淋,電閃雷劈,想好好愛惜自己都沒有機會,凡人好歹還有片瓦可以遮身.我這裏感慨了一下之後,他終於慢慢從水裏出來,我急忙閉一閉眼,關鍵時刻還記得非禮勿視,我暗自佩服了自己一把。停了一會,睜眼一看,這少爺終於躺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我舒口氣,坐在他書房的椅子上,耐心等他睡下。還好,向少爺到了床上甚是老實,沒怎麽折騰就氣息綿長起來,真是一個怪人。我終於徹底鬆口氣,受了這半天的驚嚇,實實是有些困頓。


    次日一早,我就被一聲敲門驚醒,我此時一驚才發覺自己昨夜居然睡在書房之中,好在我隱了身。半天不見子晨起來開門,我有些奇怪。那管家已經迫不及待的走了進來,嘴裏還在念叨:「少爺,少爺!夫人催了半天了,讓我們快去吃早飯,即刻就要動身了。」 他走到裏間,子晨還是未動,管家有些等不得了,上前輕輕掀開床帳,推了推子晨,喚道:「少爺,少爺,快點起來。」 子晨輕輕哼了一聲,皺著眉頭,嗓音低不可聞。管家有些詫異,用手一搭子晨的額頭,一下子跳的老高,跑了出去。我上前一看,子晨臉色緋紅,鼻息很重,眼睛緊閉,我想用手摸摸他的額頭,卻發現自己隱身無法觸摸。他此時神誌不清,又無人在此,我壯著膽子顯出身來,手指輕輕搭上他的額頭,燙的嚇人!我心跳不止,病的果然很重,怪不得管家跑了出去。


    我正在心焦,萬萬沒想到子晨突然睜了一下眼睛,又無力的閉上,我即刻隱了身,嚇的又是一陣心跳。隻聽他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又做此夢。」然後沉沉睡去,我此時隻恨自己不是華佗門下,唯有幹等著管家去請人來。


    不多時,向母和宋媽急沖沖的進來,向母撲到床前抓住他的手,眼淚奔湧而出,哽咽不能言語。此時我才第一次覺得她的確是子晨生母,總算流露一些慈愛之情。又過了許久才見劉管家帶進來一個大夫,號了脈寫了方子,才對向母說道:「少爺這風寒很重,七日之內不要出門,至少要靜養半個月,否則留下病根,到了冬天怕要咳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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