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除了那幾位搖星境不明不白的來送死之外,倒還算是“其樂融融”。


    雖然,王偃青知道麵前的謝宏不簡單,可現在他需要謝宏這等大商人幫他打出名氣。所以,有些事兒大家心照不宣,不放在明麵上說出來便行了。


    而謝天南自然也明白這王偃青不簡單,他師承何人,屬於哪一流派,甚至是出自哪一個封印裏麵,這些信息謝天南完全不清楚,也查探不到。


    但憑借他多年的觀人經驗,這王偃青絕對不會不是背信棄義之人。一般來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讀書多是負心人。雖然這王偃青在作畫上可謂是一絕,可根據他這一日的行徑,不管是吃霸王餐,還是堂而皇之拿走了百姓因誤會而給他的錢,他都不是一個高舉仁義道德大旗的“讀書人”。


    相反,他反而更像是一個市井小人物,若是他不是修行者,若他沒有畫畫這本事,這等性子的人必然會被百姓所唾泣。


    為達目的,可以不要臉,也可以吃霸王餐,還可以公然挑釁當代名家。


    這種性格的人,多混跡於市井之中,也是當初謝天南接觸得最多的人。


    很多百姓不願意以這樣的人結交,但謝天南清楚,也隻有這樣的人,才是最重承諾的。他們可以不要立場,可以不要儒家的道德仁義,他們所需要的,隻有心中的兩個字。


    一個是“義”,義氣的義。


    一個是“信”,守信的信。


    而作為一個刀客,用刀起誓,那等於和用命起誓差不多了。可能是因為自從離開謝氏,建立了馬幫的緣故,他對王偃青這樣的人特別有好感。而且,幾個普通的搖星境,換一位頂級的搖星境出手一次,其實也不虧。


    要是他能請到裂天或者徐長安、齊鳳甲這類的搖星境為他出手一次,別是幾位搖星境,就算是十幾位搖星境他都舍得。在他們這類人眼裏,搖星境和匯溪境差別並不大。


    “當初,我馬幫裏也有個人畫畫不錯,他說他是夢中學的畫技。”此時已經入夜,風兒輕,月兒明,將方才的血腥味一掃而盡,至於那幾顆腦袋,也早就被清理幹淨了。兩人喝著酒,聊著天,微醺。


    “哦,我也認識這麽一個人,可惜沒見過他。後來,聽說他和他的愛人殉情了。”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的扯著,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但提到這話,謝天南頓時來了精神,他立馬意識到有可能趁著這個機會再與王偃青拉攏一下關係。


    “我那手下也是一樣,聽說和他愛人殉情,還幫我馬幫犧牲的幾十位兄弟的骨灰給帶了迴來。”


    王偃青聽到這話,明顯沒有繼續往下談的欲望,他給自己灌了一口酒,輕聲說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謝天南聽到這話,立馬說道:“看來,王兄也是個多情的人,不知道王兄可否趁著今夜的月兒,今夜的酒,說一說。有些話,說出來會好受些。”


    王偃青淡淡一笑,倒也沒有過多在意,隻是抿了一口酒,擺了擺手說道:“我這小半生,沒多少故事,更多的是事故。不過是見到了一個人,求而不得的故事。有些人啊,在該相愛的時候相互嫌棄,在不能相愛的時候又至死不渝。”


    “說到底,愛情這兩個字,便等同於遺憾。”


    王偃青一改之前大口飲酒的習慣,再度輕輕的抿了一口酒,雙眸明亮如鏡,如同一汪清泉,不停的向外湧出了悲傷。


    謝天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氣氛頓時凝重了下來,明明是夏季,卻如同進入了秋季一般,充滿了離愁別緒。


    “行了,不聊我了。說說你那朋友吧!殉情一事,雖然聽得很多,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做到。恰好,我們都分別認識一人,其實也說不上認識,是一個老東西的徒弟,叫做馬三。而且,他的愛人,是一位男性。”


    王偃青立馬轉化了話題,將自己知道的殉情故事的主人公直接給說了出來。


    “馬三?”謝天南一愣,頓時多了一些防備之心。


    馬三是虺子畫的徒弟,這事兒他是知道的,畢竟當初那鐵裏木村的事兒徐長安他們也沒遮掩,作為馬三的老大,當初這點消息他還是知道。


    而虺子畫則是徐長安的幹爹,為了徐長安,好幾次差點喪命,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兒。


    若是麵前這王偃青也和虺子畫有關係,恐怕他得重新思索一下對王偃青的態度了。


    “那您和馬三是師兄……”謝天南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沒……就那老東西,也配做我師傅?”王偃青撇了撇嘴,直接打斷了謝天南的話,一臉的不屑。


    謝天南聽得這話,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但比起方才來說,卻是放心了不少。


    “對了,你也認識虺子畫那老東西?和他有什麽親戚關係麽?”王偃青說著,便站了起來,雙眸也變得銳利,一幅蓄勢待發,隨時動手的樣子。


    謝天南麵上一愣,直勾勾的看著一臉凝重的王偃青,這才急忙搖頭道:“沒沒沒,那馬三隻是我哥們,我和他們師徒沒有任何的關係。”


    看著一臉賠笑,且無比真誠的謝天南,王偃青這才緩緩地坐了下來,但還是一臉不信任的盯著王偃青。


    雖然看起來王偃青沒有給謝天南太多的麵子,但偏偏就是王偃青這個行為,讓謝天南心中狂喜,原本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打消了。


    對於周如生和王偃青,他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態度。


    周如生經過了他的多番考驗,不僅吃了神仙樂,更是弑父,這才取得了他的信任;而王偃青,則是幾句話,就讓謝天南打消了疑慮。


    其實對於這二人,謝天南都同樣的小心。


    隻不過,麵對王偃青這樣的強者,若是如同對待周如生一般,那必然會一拍而散。他隻能換成更為輕柔的法子,其實這一晚上,謝天南一直在試探。而王偃青,也完美的過關,甚至有些反應強過謝天南的想象。特別是王偃青對於虺子畫和馬三的反應,這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擅長經營鑽研的他,心裏有了把握,他完全可以以此為突破口,讓王偃青來幫自己。


    而王偃青則是看了他一眼,方才那充滿憂愁的眸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銳利的雙眸,如同能夠洞察人心一般,盯得王偃青後背發寒。


    “你幫我還了錢,讓我去瞻仰一下畫聖吳道子的真跡,我便幫你出一刀。其它事兒,想都別想,我有自己的事兒要做。”


    王偃青似乎看穿了謝天南的想法,謝天南還沒有開口,他便直接把謝天南的話給堵死了。


    “那不知道王兄還有什麽事兒要做,您放心,在下沒有任何的幹預之意。”謝天南生怕王偃青誤會,急忙解釋道。


    “在下啊,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幫王兄做點什麽事兒,哪怕是盡點綿薄之力,那也是極好的。”謝天南在王偃青麵前完全沒有架子,卑微得如同一個小廝一般。


    王偃青歪著腦袋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到了窗前,看著明月。


    “這輩子,我有兩個執念。第一個執念,便是天下間除了我的畫之外,便再無其它人的畫,我要一枝獨秀!”


    “好男兒,肯定得有雄心壯誌。王兄,好誌向,值得我輩學習!”謝天南適當的誇了王偃青一句。


    王偃青沒有理會他,隻是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至於第二個執念,便是我的刀必須要在同境界之中無敵!我從封印中出來,便是聽說了有位刀聖,現在也正好是搖星境。”


    謝天南聽得這話,心中暗自竊喜。這刀聖,不就是齊鳳甲麽。這麽說來,他也和自己一樣,注定無法成為徐長安等人的朋友。頓時,對王偃青的好感度倍增。


    “這位刀聖,莫不是說的便是之前獨守長安的齊鳳甲?”謝天南明知道答案,但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俗世,還有誰是刀聖?”王偃青轉過身,看了一眼謝天南,發出了疑問。


    “沒了。”謝天南老實的說道。


    “那我說的就是他,當初他獨守長安,我若是去找他麻煩,於理不合,不管是在個人情感還是種族大義上,我都不占理。如今,不管是相柳一族還是金烏一族,都沒了作亂的能力。我如今去和他比一下誰的刀更快,倒也正合適。”


    “那位可不簡單啊,他可是徐長安的師兄,實力不可小覷。”謝天南故意說道。


    “一個人強,不是看他是另一個人的什麽人,而是看他自己是什麽人。若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哪算什麽強者。我不管他是誰的誰,我認的,隻有手中的刀。哪怕對手是裂天,隻要他用刀,我也要找他拚一拚的。”


    王偃青的聲音很輕,身上還帶著一股子酒氣,和之前的潑皮無賴完全判若兩人。雖然他這番話,沒有什麽豪情壯語,但隻要他一說來,便會有股莫名讓人信任的力量。


    “此事我可幫不了你,我就一個商人。您要找的,那可都是顯赫一方的存在。不過,倘若您需要銀兩,隻管一句話,我謝宏必然會給您送到!”謝天南拍著胸脯說道。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暫時先隱瞞身份,更了解這王偃青之後再說。


    “銀子嘛,夠用就行!”王偃青朝他擺了擺手,算是直接拒絕了這個請求。


    二人又是一陣閑談,直到東方既白,這才結束了這場夜宴。


    有了謝天南這大財主,王偃青自然是能喝著徐州最好的酒,不用風餐露宿。他同謝天南要了一間房,讓他送來了幾十壇子酒,說要好好的調整狀態,準備兩天後的鬥畫。


    謝天南也懶得問,而且王偃青的要求被算不得太高,他便吩咐人隨時守著王偃青,他有什麽要求,照辦就行。


    到了謝天南這個位置,他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最缺的就是高手。


    用自己最不缺的東西去換自己最缺的東西,這邊是生意。


    至於他自己,則是還有其它事兒要處理,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兒。


    ……


    周如生到了,他來到徐州之後,便立馬有人來找他。


    說是“找”,其實便是趁著他不注意,在他後腦勺上來了一棍,等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一間房裏,中間隔著一個屏風,屏風後有一道人影,他也認不真切。


    “是我。”屏風之後的謝天南開口說話了,但他並沒有現身。


    他做事向來小心,而且對於一介凡俗周如生,他不必太過於尊重。周如生和王偃青最大的區別,便是周如生離開他什麽都不是,或許才出門就會被聖朝給抓走了。而王偃青離開了他謝天南,照樣是那個畫技高超、能夠輕鬆滅殺幾位普通搖星境的王偃青。


    有實力的人,才能得到別人更多的信任和尊重。


    謝天南不想再周如生麵前露麵,如今的他和之前周如生見他的時候,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上一次周如生見到謝天南,謝天南手裏拿著煙槍,研究著新一代神仙樂。那時候的謝天南骨瘦如柴,說話走路都有氣無力的,講一句話要咳嗽兩三聲,聲音也嘶啞。


    但屏風後的這個人,卻是正常人身形。


    周如生皺起了眉,他沒有資格去質疑這屏風後的人是誰,對方既然把他帶到這兒來,哪怕屏風後的人不是謝天南,他也隻能將其當做謝天南。通過屏風後的這個人,和謝天南聯係上。


    “謝爺!”周如生從地上爬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輕聲說道。


    “你出賣了我?”屏風後傳來了聲音。


    而周如生的身旁突然出現了幾個壯漢,正欣賞著他們自己的拳頭,時不時的還瞟了一眼周如生,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周如生隻覺得後背發涼,著房間本就幽暗和空洞,他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咽了咽口水。單這一句話,就讓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周如生知道,若是自己迴答得不好,自己身旁的幾個壯漢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打死。


    “是!”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實話。


    隻不過他話音剛落,身形算不得高大的他便直接被壯漢提著胸口,雙手往上高高的舉了起來,作勢要將他摔死。


    周如生閉上了眼,他知道現在自己說再多,繼續求饒都沒用,謝天南可不吃這套。


    “給你個機會。”屏風後突然傳來聲音。


    “據我所知,蓮花和你一起從長安出來,蓮花呢?”


    周如生聽到這話,隻能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抓了蓮花。”


    “所以你背叛了我,把人帶來了徐州?”屏風後的聲音再度穿了出來。


    “我沒得選,你若是殺了我,他們抓住蓮花也沒用,蓮花就安全了。”懸在空中的周如生閉上了眼,一幅求死的模樣。


    屏風後傳來了掌聲和輕笑聲。


    “你們二人,倒是伉儷情深,感天動地呐!”


    話音剛落,兩個壯漢就把周如生給放了下來。


    “說一說,他們的情況。”


    周如生知道這第一關自己過了,便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群人聯係了我一年,而且對我們特別熟悉,他們之中還有修行者。並且,他們提到了一個名字。”


    “說!”


    “湛胥!”


    聽到這兩個字,屏風之後的那人似乎聲音都顫抖了一下。


    “繼續!”


    “他們應該是創建了一個叫做神樂堂的組織,而且手裏有神仙樂。他們為了逼你出來拿到配方,就抓了蓮花,威脅我說出我們送貨的渠道。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斷了我們的渠道,然後逼你出來,搶奪神仙樂的配方。這個,就是他們的計劃。”周如生老老實實的將湛胥的計劃和盤托出。


    因為他明白,不管怎麽說,神樂堂和謝天南之間的戰鬥都波及不到他,雙方的周旋需要他這麽一個橋梁。與其對其中一方隱瞞,還不如對雙方都坦坦蕩蕩的,反而能夠活下來。


    “計劃不錯,成功了大半。”屏風後的聲音繼續說道。


    周如生沒有說話,因為現在此事和他無關了,對弈的雙方便是神樂堂和謝天南。


    突然,周如生眼前又一黑。


    等他再度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便是謝天南。如今的謝天南胖了不少,若是走在街上,壓根看不出來是曾經吸食過神仙樂的人。


    “辛苦了。”謝天南拍了拍他的臉,便坐迴到了桌子旁。


    周如生抬頭一看,這兒應該是一家客棧,此時的他躺在了軟塌上。


    他揉了揉有些沉重的腦袋,還是低聲喊道:“謝爺。”


    “你的事兒,我知道了。”


    這一句話,便讓周如生在心裏罵了一句老狐狸。至少,說明方才在屏風後麵的人大概率不是謝天南。


    “蓮花也是我的人,你們夫妻二人為我辦事,我自然要保證你們的安全。”謝天南眯起了眼,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寶般的看著周如生。


    “謝爺……”謝天南若是大發雷霆,周如生恐怕還會安心些。但現在謝天南這模樣,反而讓他覺得有些心慌。


    “別說了,你已經做得不錯了。你隻是透露了我們其中一個渠道而已,而且是送貨量最小的一個渠道。既然他們想要我們停貨,那我們就停。現在他們手裏有存貨,讓他們賺點兒。但最終,這市場還是我們的。到時候,我們也可以提價。”


    謝天南笑著說道,對於這事兒,他是真沒放在心上。


    他現在最想做的,便是挖出這所謂神樂堂的背景。


    “那……”


    “他們不是想要配方嗎?你去告訴他們,配方被人偷走了,放在吳道子的畫作裏。我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那幅畫。”


    謝天南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獰笑,隨後接著說道:“告訴他們,那幅畫,鍾靈也要。鍾靈可是徐長安的人,若是有本事,讓他們自己去搶。”


    周如生一愣,立馬明白了謝天南的想法,他這是要借刀殺人!


    “可……他們會信嗎?”


    謝天南冷笑一聲,“他們若是真想要配方,那便由不得他們不信!”


    ……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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