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場無父子


    一大早起來,他便拿出了冕服,仔仔細細的折疊起來,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一方大印,看著大印發呆。


    他看著大印笑了笑,有些不舍和懷念。


    這一路走來,時間雖短,可一路所見所聞,卻讓他心裏曆經滄桑。


    “血流成河,白骨堆積成山”這些話兒和詞雖然都說過,可說出來總感覺空泛,自己親眼看看,方明白,有些場景根本不是幾個詞能說完的。


    “倏地,出來一條大漢,頭帶綸巾,怒目銅鈴,手持一方天畫戟,重八十八斤,長三丈三,嘴大如同饕餮,一聲大吼,震得敵將一愣。見此情形,這大漢便拍坐下良駒,一眨眼的功夫,便欺身而上,手起戟落,一顆滾燙的人頭便落入灰塵中,眾軍見狀士氣大增,敵軍方寸大亂紛紛丟下兵刃,此城就此告破!”


    “一將功成萬骨枯”並非誇張。


    打仗的關鍵從來都是短兵相接的結果,主將死了,隻要有人願意帶頭衝鋒,勝負那便還是一個未知數。


    可這些人願意為了他們犧牲,不是因為他徐長安等人天生貴胄。而是因為,那些人知道,隻要這幾個小將的位置越高,以後戰亂的可能越小。


    徐長安接過了那些人的所願,所以今日他決定放棄這大印的時候,他才會懷念、不舍甚至有些愧疚。


    可人生在世,他徐長安管不了那麽多,要瀟灑快意,必失去一些東西;對於這朝堂,他看不明白,也不懂,他原本以為戰場之上的排兵布陣就算得上智謀的巔峰了,可如今他才發現,這唇槍舌劍的朝堂比起戰場更加的殘酷。


    他靠不了任何人,隻能靠自己了。


    同時,他拿出了一封早就寫好的信,放在了信封裏,他把昨日讓薛潘送過來的銀票放在了一個小匣子裏,然後把匣子放在了桌子之上。


    路過大廳,他歪頭看了一眼


    ,沒有人,便走了進去,把信放在了桌子之上,用茶杯壓好。


    他要去的地方叫做獨柳樹。


    東西兩市主要是麵對百姓,人流量較大,震懾百姓;而獨柳樹則是恰好在皇城外,目的便是震懾百官。


    而柴薪桐處斬也在此地。


    徐長安出來的時候尚早,才剛到巳時911點,他遠遠的看到了那棵大柳樹,附近有幾個草垛,徐長安便把帶著的草帽放了下來,蓋在了臉上,躺在草垛裏睡了起來。


    ……


    他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咧嘴笑了笑,以前的自己怕事,隻是仗勢欺人,沒想到如今的自己也即將去幹一件大事了。


    “去哪啊?”薛正武緩緩的開口。


    薛正武看著自己兒子失明的左眼,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薛潘聽話的坐在了自己父親的對麵。


    薛潘不敢答話,薛正武緊接著說道:“人這一生嘛,怎麽過都是過,謹小慎微是過,瀟灑快意是過;義薄雲天是過,忘恩負義也是過;堂堂正正是過,卑躬屈膝也是過;要過一輩子簡單,可要站起來過一輩子難!”


    他咬咬牙,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父子兩四目相對,最終那解下腰間父親給他的那柄刀,輕輕的拍在了桌子之上,推向了父親。


    薛潘低著頭,臉上有些紅,有點後悔把父親送給他的佩刀推迴去了。


    “對了,記得小時候你喜歡誰來著,拿著大刀的關爺,為人義薄雲天,每次我和你娘帶你去逛東西市,你總是要畫著關爺的麵具。那關爺臉上被畫得五顏六色的,一張嘴極大,你娘老是不允許你賣,說那東西很嚇人。所以,每次你都不喜歡陪你娘去逛東西市,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麵,因為為父我會給你買那麵具。”


    “是啊,母親老是要我念書寫字,以後考個狀元郎,可我調皮,不聽私塾先生的話,每天都逃學,還帶著一群朋友毆打先生,我好幾次看到母親悄悄的抹眼淚。”


    “你娘不容易啊,有你更不容易。”薛正武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兒子。


    “以前,我和你娘希望你平安長大,最好的希望是你不依靠家裏,謀得個一官半職,以後你爹出去說話也硬氣。如今啊,你快要成為聖皇的親衛軍羽林衛的一員了,還是憑自己的本事,我和你娘卻高興不起來。我們啊希望你還是那個成天隻會飲酒作樂,跟著謝天南當小弟紈絝子弟。”


    “憑你爹現在的職位,往後不犯大錯誤,夠你一輩子吃喝玩樂了。”


    “說什麽對不起呢,我和你娘,隻希望你平安。”


    薛潘收起了刀,看向了其中一間側室,那裏麵傳來了哭泣聲。


    薛正武站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


    薛潘不敢轉身,他怕忍不住自己會反悔。


    他走了上來,每一步都邁得極其艱難,他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


    薛潘接過了麵具,不敢多作停留,出了大門,轉到了街角,看著手中的關爺麵具,淚如雨下。


    “老爺,此一去,我們和潘兒再無相見的時候了。”


    “可你是斬那位柴小先生的監斬官啊,難道父子真要法場相見麽?”


    人這一生,有些時候,活得比死了還難受;有的時候,死的比活著有意義。他薛正武兒子的路,他不會替他做決定。


    聽到這個名字,那婦人歎了一口氣,臉上浮現比哭還難看的笑。


    薛正武哈哈大笑道:“對啊,不然怎麽配得上你兒子。”


    “別擔心,沒事的,他們隻是去告訴樊姑娘柴小先生的處境,這並不是什麽大事,最多讓咱站在了大皇子的對立麵,而且陳家的胖小子也去了,我和陳玉農拚死也要保住春望和他家的胖小子。他陳玉農深明大義,讓他兒子去;我薛正武豈能落人後,咱的兒子兒媳可不能讓那胖小子給比下去咯!”


    另外:這獨柳樹也是古代長安斬首的地方。


    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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