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世界之主最先盯上的目標是石磯,但又因為各種原因,除了一人,都移開了目光。


    最根本的原因來源於一個他們認定的猜測,石磯是混元。


    至於其他大能,自然是挑大道契合的下手。


    九十四方世界,除了九辰還盯著石磯不放,其餘之主都帶著本世界殺入了戰場。


    九辰站在天外始終未踏入戰場一步。


    這根植於他對石磯的了解,還是一種直覺。


    他看著一眾之主殺入戰場大殺四方,如局外人一樣,靜靜看著,很是沉默。


    西方佛陀以如來為中心結成萬佛大陣對抗大潮衝擊。


    如來雙手托天,諸佛如結寶塔,燃燈、龜靈、烏雲、藥師、彌勒,觀音、文殊、普賢,坐鎮八方,諸佛諸菩薩靈寶在之主攻擊下搖搖欲墜,如狂風暴雨之夜,諸佛諸菩薩護著舟中之人渡海,之主撲殺如惡浪,佛舟風雨飄搖傾覆在即,佛光忽明忽暗,難渡彼岸,護持佛舟的佛陀菩薩,眼看就要成為一尊尊自身難保的泥佛泥菩薩。


    任人欺淩,任人打碎。


    但這就是大乘佛教的精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諸佛諸菩薩嘔血不止,唯佛心不移。


    東方誅仙四劍成陣死死守在三清聖人身前,三教弟子浴血殺敵,死不後退,不許任何靠近他們身後巍巍昆侖仙山。


    因為山上是他們的老師他們的祖師。


    佛陀守心,道人守道,危難之中,生死之間,方見佛心道心。


    北方,伏羲與鯤鵬聯手共同撐起周天星鬥大陣,河圖洛書顫顫巍巍托著蒼穹,但誰都沒放手。


    這一次,河圖洛書便在眼前,伸手可得,鯤鵬卻沒有伸手。


    共工、句芒、蓐收,三大祖巫各顯萬丈祖巫真身,踏蛇踏龍托起一方天空,四周刑天、風伯、相柳、九鳳、玄雨,守著祖巫,無人退走,無人退後。


    巫族兒郎,豈有不戰而退的道理。


    即便他們早已是筋疲力盡,人人帶傷,但怒吼之聲卻絲毫不弱。


    孔宣在南,龍族在東,一方守著他們的少主,一方守著他們的老祖,死戰死守,鳳凰喋血,赤紅灼灼,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麒麟族老人喝退子孫,一人獨支,舐犢情深。


    麒麟一族本就凋零,老人要以命來頂。


    冥河四周,阿修羅眾布下血海殺陣與鋪天蓋地的殺的難舍難分,血海被黑壓壓的填平,殺之根本不盡。


    冥河老祖氣得兩眼血紅,卻騰不出手。


    天之沉重,他也是今日方知。


    魔族無人走,他們有一條魔道庇護,不管是出刀還是出拳,都威力大盛,但沒用,太多,有之主偷襲,一個頭發已經掉光的魔族老人舍了性命,擋下一擊,身後已傳來悲吼。


    戰場,無時無刻都在死人。


    石磯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月桂花落,明月暗淡,不知何時,大哥雙鬢又添了霜色。


    大日搖晃,陽光的少年眼神黯淡,隻是在咬牙苦苦支撐。


    銀鈴斷斷續續,小月亮也沒走,她很累。


    嘯天的嗚咽聲,他替主人擋下了一擊偷襲,他受傷了,很重。


    黃龍已化為龍身,龍吟盡顯疲憊掙紮。


    度厄的那裏有了風聲,他的定風珠已經定不住了嗎?


    西惑君的刀裂了,有之主盯上了他。


    鎮元子氣息如此的渾濁,大地的承受已經到了一個極限。


    清風明月一人重傷,一人斷臂。


    有之主要殺過去。


    “眾道岌岌可危,天地岌岌可危,你們知道了嗎?如果知道,為何還不前來?”石磯的聲音如天地的低語。


    “來了。”


    一橋直通天外,站在橋頭的夢婆婆,抬手去替石磯,此時的她不再是半聖,而是一個十足的聖人。


    不用問,也知道有後土娘娘在彼岸一端支持。


    那位老人去了洪荒,他的聲音傳遍了洪荒三界,戰場破了。


    後土娘娘聽到了,洪荒所有生靈都聽到了。


    恐慌蔓延,老人對著輪迴方向笑了笑,轉身走向了天道無極地,洪荒已沒有人能阻擋他的腳步。


    就是輪迴之主也不行。


    因為他們離得太遠。


    地道與天道之間還隔著一個人間。


    天地兩分,各行其道,天道地道的共同的聯係落在人間。


    但他不是洪荒的生靈,也不會去踏足洪荒大地。


    她又奈他何?


    後土娘娘很沉默,她一手架起奈何橋,一手鎮壓天南。


    一聲鳳鳴,響徹戰場,一隻擎天鳳凰破空而來背負起了一方蒼穹。


    鳳祖替下了兒子,讓他全力殺敵。


    夢婆婆站在橋頭托起了中央天空。


    石磯撒手,坐下撥動了琴弦,琴弦劃過洪荒眾道心中,眾道精神皆是一震。


    接下來卻是不容置疑的聲音:“老魔帶魔族退走,多寶帶佛門退走,麒麟族道友盡數退走,清風明月退走,楊戩嘯天退走,黃龍退走,十二月退走,小十退走,小九退走,馬元退走……”


    聽到他的名字,馬元為之一震,不知為何他眼睛有些酸澀。


    “謹遵琴師法旨。”


    “謹遵琴師法旨。”


    戰場出現了第二次大規模撤離。


    沒有人違抗石磯的話。


    石磯這才閉上了眼睛,開始專心撫琴。


    琴音響起,萬古前的蒼茫氣息撲麵而來,天上地上所有都停下動作迴頭看向了石磯。


    然後是憤怒,是咆哮,是仇恨,便是一眾不曾被世界意誌控製的之主,也被因果牽扯著看向了石磯。


    不周山在石磯坐下緩緩升起,盤古的複蘇氣息同不周山一起升起。


    《盤古祭》


    這是萬年以來石磯第一次完整的彈奏此曲,大概也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石磯嘴角血流不止,但卻眉眼含笑,她仿佛又迴到了登臨不周山那日。


    那時她還年輕,心中滿是意氣,什麽都敢想,什麽也都敢做。


    她在不周山上嘔心瀝血作得此曲,一曲響徹天地,洪荒震動,三界共祭盤古,她就坐在這裏。


    石磯鬢角一根華發生出。


    夢婆婆看到,說了一聲:“不必勉強。”


    石磯卻恍若未聞,全心沉浸,彈奏此曲。


    天地震動,音傳洪荒,音傳宇宙。


    站在天之最高處,巡察第一道防線的天帝昊天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天外,許久輕聲喃喃:“是琴師在彈琴。”


    布防在第一防線的天庭神將,原截教弟子,同樣失神喃喃:“是琴師,是琴師在彈琴。”


    他們忘不了萬仙陣中的琴師,忘不了。


    他們截教的琴師。


    退出戰場的佛門道門魔族弟子散修紛紛迴頭,不知為何,他們眼中竟有淚水。


    骷髏山,有情無情,小熊,小蟬,申公豹,小高,大白,白景,齊齊看著天空,不知為何,他們心中都是那樣的酸澀難忍。


    洪荒天地,天地生靈,都在抬頭看向天空,不知有多少生靈潸然落淚。


    他們不再害怕,不再恐慌,隻有感動和無畏。


    走向天道無極地的老人腳步微滯,老人啞然失笑,再次抬步,向前走去,眼前大道開闊,自有天道為他領路。


    混沌大世界中,在混沌大道之下與混沌魔尊殺的難分難舍的女媧道心微顫,她眼中多了一分笑意,手中的紅袖刀又快了幾分,混沌卻是動作一滯,身上多了一道刀痕,是混沌大世界與盤古的因果牽動了她的心弦。


    混沌水世界中,東皇鍾出現了片刻的安靜,東皇太一發出一聲追憶般的感歎:“盤古祭,太久沒聽到了。”


    東皇抬手一拳轟出,整個世界仿佛都在轟鳴。


    遙遠的光陰長河之中,一個白發勝雪,白衣更勝雪的蒼顏老人抱著一個容顏依舊俊偉的沉睡男人緩緩迴頭。


    同樣逆流而上的紅衣少年迴頭喃喃出聲:“是祭祀父神的大樂,是何人在彈奏?”


    他想起來了,早已瞎了萬年之久的雙眸多了異彩。


    混沌宇宙,天地,瘋狂湧出,殺向石磯。


    五百世界,不管是還是之主都湧向了石磯。


    不周山上,一人撫琴,引動天地無數。


    所有都舍棄了對手,不顧一切殺向中央,殺向石磯,因為他們的仇恨,他們最大的因果都遷係在了石磯身上。


    在後羿嫦娥,夢婆婆,天地玄黃玲瓏寶塔三重阻擋下,才被擋在了外頭,當然他們也爬不上不周山,盤古的威壓,不是普通所能承受。


    但飛蛾撲火,他們也會在所不惜,隻會死在不周山下。


    天幕之上,黃巾力士在搬山,還有五個功德小人兒。


    九辰站著沒動,時間大世界就在他身後。


    當黃巾力士搬走一半大世界的時候,昆侖仙山上傳下了老子蒼老疲憊的聲音:“請準提道友過來支撐一陣,我們不放心洪荒,更不放心老師。”


    那位老人去了洪荒,這件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炙烤著他們的心,洪荒事大,他們不敢再做絲毫停留。


    準提也無二話,一步邁出,已到昆侖山上,替下三清擔負蒼穹。


    “諸位道友保重。”


    “琴師保重。”


    三清滿目愧疚,匆匆打了個稽首,匆匆趕迴洪荒。


    洪荒天道不穩,他們一迴來便感覺到了,心中不好的預感如陰霾晦暗,深沉的可怕。


    三人對視一眼,忙向天道深處而去。


    天道無極處,兩人身影對立,老人輕歎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一道形銷骨立,似人似鬼的虛影站在那裏,麵無表情。


    虛影沉默不語,上方的天道之輪已經開裂。


    “自毀大道,你難道忘了自己也是混沌?”


    “忘了。”淡淡的聲音,不像生靈。


    老人啞然,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老人自顧自說道:“隻要你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就好,戰場破了,我來取迴我的東西。”


    虛影站著沒動,也沒出聲。


    老人輕輕搖頭,緩緩而行,他笑著說道:“是你讓開我取,還是你死了,我再取。”


    虛影還是站著不動。


    老人緩緩抬手,虛影也抬起了手。


    天地一瞬靜止。


    天道不轉,萬物休止。


    大道磨損,虛影越來越淡。


    老人笑歎一聲:“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虛影不言不語。


    “老師……”


    “老師……”


    “老師……”


    三道聲音從極遠處傳來,虛影臉上終於有了其他表情,是無奈,是悲傷,還是欣慰,已分不清。


    一條大道出現在三清腳下。


    老人笑著搖頭:“他們來了又能如何,還能幫你不成?”


    “沒有人能幫你,便是天道都站在我這一邊。”


    虛影目光堅定,寸步不移。


    戰場,三百大世界最後一方終於搬離。


    “退,混元之下全部退走。”


    這是石磯發出的第三道指令。


    很多人猶豫了,包括嫦娥後羿,王母,祖巫大巫。


    “退!”


    石磯的聲音異常淩厲。


    整個戰場都充斥著對洪荒諸道的排斥。


    “琴師保重。”


    “琴師保重。”


    一個個道人退走。


    早已不糾纏他們。


    嫦娥拉了拉後羿的手。


    最後退出了戰場。


    整個戰場除了西方的接引,中央橋頭的夢婆婆,東方的準提,就剩下了石磯和瘋狂湧入的。


    盤古祭快到尾聲,石磯身上的空間擴散出去,囊括了整個戰場。


    一眾之主發現不對,奮力向外衝去。


    不周山已經慢慢轉動,時空之力產生,石磯頭頂仿佛出現了一個時空大磨,推動大磨的不是石磯,而是戰場的無數亡靈,他們一個個化為飛灰,即便如此,也賣力的推動時空磨盤。


    戰場隨之轉動,但還是不夠。


    石磯看向東西方兩位聖人,“兩位聖人可願意隨我一道?”


    準提灑然大笑:“有何不可。”


    接引宣一聲佛號,臉上竟也露出了微笑。


    夢婆婆一臉一言難盡。


    有了兩位聖人的推動,時空快速轉動了起來。


    石磯的世界脫離了戰場,向光陰長河而去,光陰長河中伸出了兩隻手,石磯伸手,兩隻手分別握住,用力一拉,戰場一空,除了夢婆婆,天地玄黃玲瓏寶塔,四方旗,地書,空無一人。


    “請婆婆幫我帶走他們。”


    這是石磯最後的話。


    夢婆婆輕歎一聲,招唿亡靈上橋,凡沒死的,都有了重生的機會。


    夢婆婆揮手遮天,陰靈過境,橫跨陰陽兩界,至於這六件靈寶,她也一並帶迴了洪荒。


    夢婆婆走時看了九辰一眼,九辰如泥塑一般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戰場飄落的灰燼。


    光陰長河侵蝕之下,又有幾人能活,萬骨灰,萬古灰。


    九辰慘然一笑,轉身走迴了時間大世界,時間大世界就此離去,隱入了茫茫混沌之中。


    其餘大世界,在世界之主未化成灰燼之前,還會懸在那裏。


    至於剩餘大世界,都已瘋狂成魔,數量再多又能如何。


    輸了,至少他們這裏輸了,輸給了一人,和他一樣輸給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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