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雨狂喜,石磯卻看著酒壇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泄出幾條火蛇,她正燒得過癮,酒精沒了。


    她身體裏流淌著五種血:本源血、玄冥血、帝江血、巫婆婆血、準提血。


    她的本源血可以忽略不計,太稀太薄。


    其餘四種血或陰或陽各具屬性,再加上血液中四位大人物印跡深刻,很難融合,即便經過化道磨合、兇獸體質融解,依舊無法完全融合,如今融合最好的是玄冥血,因為它量最少,又最早被石磯鎮封了主印跡,第二,便是帝江血,隻能算中度融合,最後才是準提和巫婆婆的血,勉強算初步融合。


    所以現在她精血的顯性特征為玄冥的陰寒,眾巫包括傳承晶石都認為她是玄冥一脈嫡係。


    對也不對。


    今天她借著酒火好好燒了一遍,就像煲一鍋五種食材的湯,不管是武火還是文火,總要燒開煮沸,多沸騰一會兒,才能熬成一鍋湯,沒有什麽比這燃血不灼骨的烈焰更完美的了,可惜這麽燃的酒,被主人收走了。


    血焰漸熄,血沸漸止,石磯從暖色調恢複了冷色調。


    兩位心情截然相反的大巫靜靜等著她。


    石磯嗬氣,五髒六腑最後一點火氣燒著擺著酒碗木案,木案燃為灰燼,石碗燒得漆黑,躺在更黑的灰燼中,無人搭理。


    燭火看了一眼石磯沒說話,石磯卻沒看他,玄雨看著沾染灰燼的黑碗糾結著是否要放迴去,三個人都很沉默,也許是賭酒燃盡了熱情。


    天空依舊高遠,大地依舊沉默,無風無聲。


    “琴師大人!”


    燭火終於打破了沉默,他畢竟輸了。


    石磯抬起了頭,看著他。


    “我輸了!”聲音幹澀,好似許久未曾喝水,“但是……”兩個字更加艱澀,卻令另外兩人皺了眉頭。


    此刻,她們最不想聽但是。


    “但是,我還想厚顏向琴師請教一招,否則,我心有不甘!”


    燭火字字艱辛,卻也沉重。


    “燭火,你……”


    石磯抬手製止了玄雨質問。


    她放下手做了一個‘請’!


    燭火整理衣袍須發,躬身施禮,這一禮極緩極慢,也極沉,一分一分彎腰,他身前的影子一點點縮短,又一點點變黑,與屋裏流出的燈光背馳。


    當影子縮小如豆時,突然消失了。


    光生暗退。


    他抬起了頭,他鬆弛的眼皮同時抬起,兩顆昏黃的眼珠純淨起來,變淡變透,好似兩顆淨琉璃,他須發微動,腳下塵埃一顆一顆浮了起來,暗黑腐朽的塵亮了,好像他的眼睛,放著淡淡光明。


    點點光塵懸浮,附上他的麻衣,他的胡須,他的頭發,轉眼,他須發皆白,一身白袍,從頭到腳裹著淡淡的白色光暈。


    他身披塵埃,卻一身光明,他微笑,聖潔慈祥,石磯想起了他的父親,那個一身白衣閉著眼睛的羞澀少年。


    亦或,石磯輕輕一笑,亦或是那個充滿誘惑眼睛迷離的紅衣少年。


    燭火並不知道石磯在想什麽,他也不想知道。


    燭火的手動了,手指輕抬,指尖飛出一粒塵,極小極微,卻令人無法忽視。


    石磯沒有看到塵,她隻看到無數光線,亦或是一個光繭,光陰細絲結成的繭,核心是一粒塵,光繭在石磯眼中不斷放大,好似一顆光明隕石襲來,石磯沒有閉眼,因為她知道眼簾隔斷不了光線。


    她抬起了手。


    “知道我為什麽叫燭火嗎?”


    “火,不應該是祝融大人的傳人嗎?”


    “我父睜眼為日,閉眼為夜,我便是日月之下的一點火光,燭火之光無法與日月爭輝,可也有光明!”


    燭火自問自答說的很真誠,像一個信徒,其實他就是一個信徒,燭九陰的信徒。


    光繭撞入了石磯指間,拇指與食指間,因為它很小,所以被石磯撚在了指間,指間有一顆裂紋密布的冰晶,光塵不斷穿梭,又不斷被冰麵折射,好似一顆流星在一個個世界中旅行。


    玄雨目瞪口呆。


    燭火目光很平淡,因為他知道冰封不住光明,更承載不了光陰,光陰終會到達彼端,誰也無法改變。


    “噗”


    冰碎成粉,聲音極微,卻震耳欲聾,好似無數個世界。


    一切錯誤都被糾正。


    光塵按照原來路線闖入了她的右眼,石磯眼睛一酸,難過的閉起了眼睛。


    玄雨緊張的握緊了拳頭。


    燭火依舊平淡,因為他是光陰之子,他在出手的一刻便看到了此刻的結果,畢竟隻是一粒塵,打眼也無礙。


    石磯眼角落下一滴淚,她伸手接住,一滴空間重重的冰淚封印著一顆光塵,光塵在不斷穿梭,空間在不斷分裂,它有走不完的路。


    燭火眼睛一眯,他看石磯眼神變得陌生,他好像再重新認識石磯,因為她改變了固有的結果,盡管是一顆塵,她也是個變數。


    石磯將那顆淚水結成的冰,同飛入眼中的塵收了起來,這是一顆動態的琥珀,她流淚了。


    石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拂動了衣袖,一道狂暴的龍卷,漆黑如墨、死氣彌漫,無盡的塵被一層層刮起,方圓地麵一層層下陷,塵,歲月積攢的塵都被卷起旋轉著揚向了光明中的燭火。


    燭火站在原地未動,他身上淡淡的光塵隔絕著黑塵,可還有黑風,如刀如劍,來迴切割,一顆顆塵光熄滅,他的衣袍恢複了本色,他的須發變得花白,須發張開,絲絲光陰流淌,風被定住了,黑塵落地。


    石磯一揮手,龍卷再起,黑塵再揚,這次她沒有停手的意思,衣袖鼓蕩,龍卷不止,她倒要看看,他能定住多大的風,又能定多久?


    磨,即便他是光陰,她也要將他磨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石磯不急,玄雨更不急,不知什麽時候,他進了屋子,還關上了門,他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一眨眼,對麵多了一隻兔子,兔子有樣學樣將耳朵貼在了門上,兩人大眼瞪小眼的聽著。


    很久很久,他們才聽到了風聲以外的第二個聲音。


    “琴師,我輸了!”


    燭火的聲音很疲憊,操縱光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他是光陰之子,也要付出歲月的代價,他的頭發又白了幾許。


    石磯淡淡說道:“無關輸贏。”


    燭火沉默片刻,說道:“如何才肯罷手?”


    石磯說道:“睜大眼睛,別動!”


    燭火苦笑一聲,點頭:“好!”


    光陰逝去,風停塵落,一層一層埋沒了燭火,也迷了他的雙眼。


    一眼還兩眼,睚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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