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甄理下班後隋遇開車來接她。


    甄理站在車外道:“我約了房東看房。”她可沒打算跟隋遇一起住酒店, 不愛占那個便宜。


    隋遇道:“理理,不管你看哪個房,你知道我都會有辦法跟你同住的。”


    甄理為之氣結,低罵道:“你有錢就了不起啊?”


    “不是,有錢如果不用心的話,也不起作用。”隋遇答道。


    甄理拉開車門上車看著隋遇道:“你現在是在追求我吧?


    “是。”隋遇點頭。


    “你覺得以你這種不尊重人的行為能有幾成成功的把握?”甄理問。


    隋遇不答反問,“你就不想要個中西合璧的大廚當室友?”


    甄理冷哼。


    “走吧, 我開車送你去看房。”隋遇道。


    公寓在三樓, 有些年頭了, 維修有些失當, 社區環境也不太好, 唯一的優點是租金便宜。


    兩室一廳, 客廳亂得無法下腳, 另一個室友穿著破洞裝, 畫著煙熏妝, 一臉哈欠, 還帶著一股子怪味兒。


    甄理和隋遇在門口站了片刻就離開了。


    迴酒店的路上,隋遇一句話都沒說,甄理則計算著自己卡裏的餘額, 這些年她沒有任何積蓄, 但凡有點兒餘錢都捐了, 這會兒郎中羞澀, 租住好公寓是不用想了。


    以前的公寓雖然不錯, 但如果長期待在德國的話, 還是需要有自己的空間的。


    吃飯時隋遇安慰甄理,“別著急,慢慢看啊。或者,我買個公寓,你來做租客?”


    甄理瞪了隋遇一眼,迴到二樓房間,床鋪都已經整理好了,她正在看的書就放在床頭,說真的酒店套房住起來還真是蠻舒服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甄理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富貴不能淫”來警告自己。


    不過甄理從來不是沒有規劃的人。她在馬普所的合約是項目製,如今項目眼看著即將到期,續不續約就需要考慮了。德國不是移民國家,她想長期留下也不現實。


    甄理心底其實一直想迴中國的,當初阻止她迴國的事情似乎都已經不存在了,前男友們粉粉登場,世界成了地球村,她如果迴了中國,也就不用再稀罕隋遇這個人廚子了。


    而且迴國之後可以跟著梁教授住,連租金都省了,且不用為油鹽柴米費神,實在是個好主意。


    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甄理也就心安理得地在二樓住了下來。


    隋遇狐疑地看著毫不掙紮的甄理,“你最近怎麽不去看房了?”


    甄理笑道:“住在這裏有人打掃房間,有人煮飯,這樣的好事兒哪兒去找啊?我又不是傻子。”


    隋遇將打好的果蔬汁遞給甄理,笑道:“傻不傻的不知道,但裝傻的本事肯定是一流的。”


    “哼哼。”甄理喝了一口味道十分清新難喝的果蔬汁,“這是什麽?”


    “你點的西芹胡蘿卜獼猴桃汁不加糖。”隋遇道。


    甄理在心裏懺悔了一下,她為什麽要給自己點這種非人類的飲品?


    “很難喝?”隋遇拿過甄理手裏的果蔬汁,自己喝了一口,揚眉道:“你的喜好還真另類。”


    然後隋遇又喝了一大口。


    甄理就那麽看著隋遇把那非人類的飲品給喝掉,嘴角的笑意壓也壓不住,她明知自己不該高興的,可是隋遇溫水煮青蛙的策略的確是捏住她弱點了。


    甄理這個人吧,叛逆勁兒就一直沒過,隋遇指東,她絕對往西,且並不怕跟隋遇對著幹。


    可是像隋遇現在這麽知情識趣,手腳規矩,態度溫和,她說東,他就絕不往西。


    而且甄理還發現,隋遇很會猜她的心思,每次都是一猜就中,然後不著痕跡地獻殷勤,就如剛才喝下那杯她不願意的果蔬汁一樣。


    當然甄理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她其實是很討厭隋遇猜她心思的,那樣會很被動。


    相對而言,追人的人從容不迫,大有泰山崩於眼前而麵不改色之沉著,被追的卻心煩意亂。


    周末,甄理去健身房運動了一會兒,又去泳池遊了泳,才慢條斯理地迴到房間。


    隋遇正在開視頻會議,他雖然已經退居幕後,但依然列席董事會,遇到重大決策時依舊會參與其中。像這種周末還得開視頻會議的事情,肯定是有要事。


    甄理衝了涼換了衣服下樓,窩在沙發上看了片刻書,走到隋遇的桌前敲了敲桌麵,理直氣壯地道:“我餓了。”


    隋遇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攝像頭做了個暫停的動作,拿著電腦走向開放式廚房,毫無滯澀地開始一邊開會一邊從冰箱裏拿出各種食材。


    甄理其實很想湊過去看看,電腦屏幕裏那些人是不是已經目瞪口呆。


    “我想吃洋蔥。”甄理坐在吧台邊繼續提出反人類的要求。


    隋遇對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又拿著電腦往他一樓的臥室走去,再出來時鼻梁上就架起了墨鏡。


    這樣再處理洋蔥時,即便是辣得流淚也不用尷尬了。


    甄理以肘撐在吧台上,有點兒黔驢技窮的意思。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可笑,幹嘛非要讓隋遇證明什麽?弄得自己僑情得一塌糊塗,一點兒也不幹脆。


    其實甄理是個很幹脆的人,所以當年用了最幹脆的理由甩掉隋遇,可現在男人成精了,就跟你纏,纏得她無可奈何。


    “吃飯了。”隋遇的聲音打斷了甄理的走神。


    甄理一邊戳著碗裏的米飯,一邊看著隋遇唇角一直下不去的翹起,陰森森地道:“你看起來挺高興的?”


    想也知道隋遇為什麽高興,這人顯然是察覺到了她自己都覺得羞恥的矯情。


    “我很樂意你給我機會向你證明我的心意,理理。”隋遇笑道。


    可是她不樂意啊。


    好在隋遇終於給了甄理放風的機會。


    “後天我要迴美國開個會。”隋遇道。


    甄理眼睛立即一亮。


    “情況有點兒特殊,不能攜帶任何聯係設備。遇到事情可以給frank電話,他會幫你處理好一切。我三天後就迴來。”隋遇道。


    “什麽會啊?”甄理有些好奇。


    “校友聚會。”隋遇道。


    不能聯係外界的校友聚會?“是那種有特殊儀式的聚會嗎?”甄理問。


    隋遇詫異於甄理腦瓜子的靈活,笑道:“別好奇了,我們不收姐妹。”


    隋遇走的時候,甄理還是睡覺,他摸著甄理的頭發道:“新幾內亞那邊你不是一直掛心嗎?我會幫你發表意見的。”


    甄理一時還不太明白發表意見的意思,後來才明白,當人的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後,就會不再滿足於金錢遊戲。


    他們開始尋求其他刺激而複雜的遊戲,在各種權利背後推出自己的代言人,從遵循規則的人變成製定規則的人。


    而此刻隋遇低頭親了親甄理的嘴唇,“我先預支點兒利息怎麽樣?”


    迴答隋遇的是甄理的飛毛腿,為了這個她睡覺都已經不穿睡裙了,全是睡褲,方便踢腿。


    隋遇走後,甄理的日子並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得到解放。


    早餐和晚餐,會有專人送到房間,是酒店的中國廚師為她特別烹飪的,級別肯定高過隋遇不少,但還真不如隋遇那三板斧順口。


    其實平時,甄理是很少搭理隋遇的,兩個人同居一個屋簷下,也並不親近,通常是各做各的,甄理固守二樓,隋遇就遵守規則地待在一樓。


    但真當隋遇離開時,感覺卻不一樣了。


    明明還是自己窩在自己床上看書,可樓下少了個人的感覺就是很奇怪。


    早晨起來床頭也沒有那杯淡鹽水了。


    甄理咬著右手的小手指,開始反省自己居然被敵人的糖衣炮彈給迷惑了。


    最怕的就是這種“隨風潛入夜,當春乃發生”。


    甄理開始掰著手指算迴國的日子。


    繼而突然領悟了一個事實,她這陣子怎麽好像總是在逃難?而逃跑的方向還那麽奇怪?


    離開天堂工作站,迴到德國,號稱自己已經轉入幕後的隋遇立即開始每天忙碌著接打電話和處理公務。


    現在自己又開始考慮迴國……


    以隋遇之精明能幹,若是打算和她在德國耗下去,不可能一直都住酒店的,畢竟這裏並沒有家的感覺。


    但他一點兒置業的打算都沒有,這是算準了她要跑的意思?


    媽蛋啊,甄理又忍不住開始咬自己的小手指了。


    她怎麽感覺隋遇就像虎鯨一樣,出色的海洋獵手,將她一路驅趕至他指定的地點,然後就準備一尾巴甩過去,將她拍暈?


    隋遇迴來的時候甄理正睡得香甜,她是被吻醒的,喘不過氣來睜開眼睛才發現身上壓了個人。


    她也沒尖叫,隻是推了推吻得太專心的隋遇,可惜右手無力,隻能耷拉在隋遇肩頭。


    隋遇抓過甄理的右手,放在唇邊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親吻。


    熟睡被吵醒,甄理半邊頭都有些疼,她湊過去咬住隋遇的手腕道:“你大半夜的發什麽情?”


    “天快亮了,理理。”隋遇又去親甄理的耳垂。


    行,天亮發0情是本能。


    甄理難得的溫順。


    其實每次她踢打隋遇也踢得累了,不就是生理需求麽?她自己也有。


    被人擁抱、撫摸、親吻的感覺,單純從感官上來說,的確是叫人愉悅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甄理放任了自己。


    三十歲的女人了,幹嘛糾結於狗屁愛情,快活就好。


    隋遇似乎比以前多了許多許多的耐心,耐心得甄理都開始要暴走了。


    可是畢竟矜持使然,這種事情怎麽著也該男人著急才對。


    那麽隋遇衣衫整齊的起身是個什麽意思?


    甄理酡紅著臉,睜開迷迷蒙蒙的眼睛看向隋遇。


    “等我一下。”隋遇低頭親了親甄理的臉頰。


    甄理這才羞愧地意識她,剛才她居然忘記“避孕”那茬了,幸虧隋遇還記得。她扯過被單遮住自己身體,很快就聽到隋遇的腳步再次響起。


    臥室的燈光被打開,甄理覺得刺眼,反射性地抬手遮在額前,眼皮眨了數下,才最終確認,隋遇手裏拿的不是小方塊,而是一枚鑽戒。


    造型是奇怪的球形,克拉數應該不大,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甄理的情0欲瞬間退了個幹幹淨淨。


    她拉著被單往後坐直身體,以眼神去詢問隋遇。


    “理理,我們重新開始。”隋遇道。


    且不說重不重新開始,若是一開始就要結婚,是不是也太駭人了?


    甄理當然不肯,她才剛把自己思路理明白呢。


    那就是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自以為手段高杆。


    現在才發現,隋遇真是把她每一步都算透了。


    “不同意就不繼續了是吧?”甄理放鬆身體往後靠了靠。


    隋遇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甄理抬手從額前往後理了一把頭發,裹上被單從另一側下床,繞開隋遇進了浴室。


    她還不信了,這事隋遇能強過她。且不說她要找男人有多容易,就算不找男人,現代科技也很發達。


    可是這樣被人玩弄的感覺很不好,甄理在蓮蓬下詛咒隋遇不舉,不就是有個工具嗎?就以為天下無雙了?


    早起隋遇做的早晨,甄理看都沒看就出門了。


    同事不是已婚就是有女友的,甄理下了班約了以前的室友,去了酒吧。


    隻是才坐下就後悔了,她幹嘛要為了跟隋遇不對付就來這兒找開心啊?首先她就頂不住老外的體味兒,還有他們繁盛的體毛。


    甄理在在目睹了一個搭訕者領口露出的體毛後,再也坐不住地跟朋友告了別。


    甄理從酒吧走出去的時候,外麵正在飄雨。雖然已近夏天,但歐洲的六月,下雨時依舊寒涼凍人。


    甄理身上隻穿了一條薄薄的裙子,那是她前幾天用二十歐買的,中國製造,純棉質地,款式一般,但往她身上一穿,也十分看得過去。


    隻是這會兒就顯得不耐寒了,甄理抱手搓了搓雙臂,開始在雨中等待的士。


    街對麵黑色轎車的門從裏麵打開來,隋遇下車撐開一把大黑傘,朝著甄理走過來。


    甄理被隋遇擁著往車走去,兩人一路都沒說話。


    車裏氣壓頗低,隋遇冷著臉顯然不高興,甄理情緒也很低沉。


    迴到酒店,才進門,甄理就被隋遇推到了牆上。


    肩頭隋遇先前給她披上的風衣滑落地上,薄薄的裙子也隨著撕裂聲而壽終正寢。


    隋遇的吻落得又急又狠,帶著懲罰性質的輕咬,甄理的肌膚上傳來陣陣刺疼,她正需要這種疼痛來抑製另一種疼痛。


    肩帶從肩頭滑落,甄理的皮膚下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顫栗,她踢了踢腳下礙人的衣裳,攀著隋遇的脖子反守為攻。


    早晨實在是太過讓人挫敗,隋遇居然可以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這可犯了甄理的大忌,讓她的好強心碎了一地。


    現在麽,已經不是要不要重新來過的問題,要緊的是誰的魅力更大,而誰的自製力又更差。


    兩個都是自視甚高的人,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隻是甄理的技術數十年如一日,就那麽乏善可陳的幾點,隋遇倒是有一日千裏之進步,細細地啜著甄理的耳垂,手指仿佛彈鋼琴一般在她肌膚上演奏著,真是催命的樂章。


    甄理嘟囔著不滿,隋遇推著她轉身麵牆,從背後吻著她的脖子,唿出的熱氣鑽進她的耳根。


    甄理的手無力地撐在牆上,左手被隋遇拉過去,良久後甄理才暈乎乎地意識隋遇輕輕咬著的是她的無名指根。


    她蜷縮手指,不肯再讓隋遇輕吻,背後傳來隋遇低啞的聲音,“你怎麽這麽固執?”


    甄理轉過身在黑暗裏摸索著隋遇的皮帶扣,卻被隋遇一把捉住。


    甄理掙紮了片刻,也就鬆了手,往後仰了仰頭,避開了隋遇的唇。


    “到底要不要做?不做就滾。”甄理的聲音比她身體還涼。


    隋遇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我如果隻是想隨便找個女人,又何必找你這種b cup的?”


    甄理強忍住揍人的衝動,彎腰拾起隋遇的風衣,當著他的麵穿上,隨便係了係腰帶,轉身上了樓。


    身後有人追上來,甄理頭也沒迴地進了房間想關門,隋遇抵在門口道:“理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的主意,吃幹抹淨,轉身就會走,一點兒責任也不想付是不是?”


    “你以為你是黃花大閨女啊?還讓人負責?”甄理火大地道。


    “浪子迴頭金不換,我這是為我妻子守貞行不行?”隋遇認真著臉道。


    甄理卻是既生氣又想笑,“那你就守著吧!”


    甄理也懶得再跟隋遇在門上比力氣,轉身去拿了自己的睡衣進了浴室,順手反鎖了門。


    她出來的時候,隋遇似乎也洗過澡了,頭發有些濕潤,正躺在她床上看書。


    “你在這兒幹什麽?”甄理冷著臉道。


    “不是你讓我守著的嗎?”隋遇裝傻道。


    這種人,你越跟他說話,他就越來勁兒,甄理今天已經累得夠嗆,索性鑽進被單裏開始睡覺。


    隋遇也沒再說話,關了燈摟著甄理腰也閉目睡覺。


    甄理心裏又飆了句髒話,現在情況怎麽這麽詭異,她們究竟是如何走到同床共枕這一步的?


    甄理往後猛地一蹬腿,想將死皮賴臉的隋遇踢下去。


    “別亂動。”隋遇扣住甄理的腿。


    “你管得著嗎?”甄理挑釁地扭了扭腰道。


    隋遇低咒一聲,爬起來進了浴室。


    再迴來時,一身涼氣。


    一個晚上,甄理不知道隋遇起了多少次床,反正次數多得她心裏那股子怨氣消停了不少,看來不是她魅力不夠,隻是有人心誌太堅定。


    這樣的人,為達目的對自己能狠成那樣,甄理可不敢送上門去找虐。


    早晨起來時,隋遇已經不見了蹤影。


    甄理下樓也沒在餐廚區看見隋遇,手機傳來振動,她低頭看了看,是隋遇發的。


    “感冒了,我讓人送了早餐上來,你吃過飯下樓,有車會送你去辦公室。”


    甄理收起手機,看了看一樓隋遇臥室關著的門。


    她有些遲疑,如果去敲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甄理心裏是有預料的。


    可是那是她想要的嗎?


    和隋遇重新開始,他擺明了車馬要認真對待,所以接下來結婚、生子順理成章。


    以隋遇的手段,鯨吞蠶食,甄理覺得自己可能很難堅持自己的道路。


    可是她已經不是二十二歲時的她,那時候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人愛她,可是現在對她來說,她就想自我的活著,做點兒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用被人指手畫腳。


    愛情、婚姻、孩子,早已經不在甄理的人生計劃裏了。


    甄理轉身走向餐桌,認真地吃起了早餐。


    有些事就是這樣,她要的時候,他不給,現在她不想要了,他卻又要逼著她接受。


    總是如此的不合拍。


    當時二十來歲的甄理追求愛情,三十歲的隋遇追求事業。


    現在三十歲的甄理開始追求事業,臨近四十的隋遇卻又反過來追求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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