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怎麽做?


    今冬的雪來的很早,七日前的一場冬雪,山頂上的雪還沒有融化,在冬日清冷的日光下,雪光明瑩。


    含光站著山頭上,遙遙的望著廣擁關的方向,心裏思緒萬千,五味雜陳。


    身為商國臣民,家仇國難當前,她無法做到龜縮避世,而挺身而出,便要重新麵對那個人。她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在故意戲弄,兩人明明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重逢在一起。


    思前想後,她最終下定了決心,牽出烏金,帶著虎頭山的十幾個人,騎馬直奔東陽關。


    國難當頭的時候,個人恩怨拋之腦後,這是虞虎臣幼年時時常對霄練說過的話,那時,他從未看過含光,私心裏隻對唯一的兒子寄予厚望,盼他橫刀立馬縱橫沙場,揚名立萬青史留名。含光那時也未想過有朝一日,霄練會歸宿梁國,而虞虎臣竟然會謀反。虞家世代忠良,忠心為國,卻最終被父親畫了個汙點,每每練習虞家刀法的時候,想起祖輩累世鮮血積累的忠烈聲名,她心裏說不出的憾然,到底意難平。


    既然姓虞,既然是商國人,既然身負一身武功,國難家仇當前,她無法說服自己仿若無事,坐視不理。


    快馬行至東陽關,眼前這座城池,正是她當年護送霍宸迴京的第一站。時隔三年,再次站在城門下,心裏湧起一種感慨。


    含光以為,此刻洛青穹應該已經知道霍宸被圍困的消息,一定會立刻點兵啟程前往廣擁關解圍,但奇怪的是,東陽關城門緊閉,城牆之上士兵全副武裝,嚴陣以待,竟不像是出城救駕的意思,仿佛要死守城池。


    含光不得其解,正在疑惑,城牆之上傳來喝問聲。


    含光朗聲報上姓名,要見守將洛青穹。


    城門之上的守城士兵見含光是個女子,容貌出眾,器宇不凡,又直唿守將洛青穹大名,似是來頭不小,當下不敢耽誤,便立刻去通報。不多時,城門放下,從城門中出來幾位將士,對著含光施禮:「洛將軍有請。」


    含光進了城,徑直到了將軍府。


    洛青穹站著門外相迎,躬身施禮:「淑妃娘娘。」


    含光聽到這個稱唿,當下心裏便是一種極其奇怪的感覺,仿佛竟是前生的往事。事情緊急,她也不再在稱唿上糾纏,開門見山就道:「洛將軍可知,皇上被圍困在廣擁關?」


    「臣知曉。」


    「那你為何按兵不動?」


    「因為困在城裏的不是朕,是薛明暉。」


    突然從屏風後走出一個人,含光一震,心裏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瞬間失神。驟然重逢,彈指又是一年。依舊是突如其來的兩兩相對,沒有給她絲毫準備。她怔怔的看著他,這一次卻沒有掉頭離去,反而是如釋重負的輕鬆,他沒有被困在廣擁關,梁兵就不足為懼,便是有十萬鐵騎,她也相信他能力挽狂瀾。


    不知為何,她懷疑過他對她的感情,但從沒懷疑過他運籌帷幄的機謀和掌控天下的能力。


    他依舊俊美無儔,比之一年前,更加成熟沉穩,眉宇間睥睨天下的氣度愈加卓然。


    望著那一雙亮如寒星的眼眸,她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波動,隻當他是個帝王,而自己是個臣民,不再去想過往的恩恩怨怨。


    「皇上,梁兵在虎頭山的清風峽設了埋伏。」


    「我已經料到,所以沒有讓洛青穹貿然出兵。」


    含光施了一禮:「既然皇上都有安排,那含光先行告退。」說罷,她轉頭看著洛青穹,「洛將軍若有用得上虎頭山的地方,隻管開口,虎頭山上雖都是山匪,但也是商朝的山匪。」


    洛青穹抱拳:「多謝淑妃娘娘。」


    含光隻覺得這個稱唿極其別扭,她側目看了一眼霍宸,緩緩道:「我隻是一介草民,商朝的一個普通百姓而已,那些舊事,洛將軍不必再提。」


    霍宸聞言眸色一暗,竟像是有些傷痛。


    「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洛青穹躬身退下,將門隨手帶上。


    屋內一下子靜默下來,他沒有立刻開口,目光卻鎖在她身上,似是一股透骨而入的風,想要看透她,一直看到她心底的最深處。


    這種讓人無法喘息的凝望讓她很不自在,索性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先開口問道:「皇上有何話說?」


    「你為何騙我?」他的語氣有些低沉,竟有些黯然神傷的意味。


    含光一時間竟然有點心虛,避開了他的視線,淡淡道:「我何時騙過你?」


    「你說,要跟我迴去。」


    「我當時是說,要離開草原,並非跟你迴去的意思。」


    他似乎被勾起了舊怨,語氣陡然重了幾分:「你分明就是故意。」


    翌日他發現她悄然離去的時候,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心底,他時常做夢,夢中自己騎馬在草原上追逐一個影子,醒來卻是悵然若失。


    含光索性直言不諱道:「我的確是含糊其辭,存心讓你誤會,不然你定會派人守著我,我那裏走得脫。」


    「你,」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重逢的驚喜,衝去了所有的氣惱,隻要再見到她,她那日存心的欺騙,根本就不算什麽。


    「皇上心胸廣闊,何必和小女子一般計較,含光先告退了。」


    「不許走。」


    他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腕,緊緊撰在手裏。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心裏竟然閃過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手上不知不覺用了全力,仿佛一個不慎,她便想上次一樣斷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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