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以為含光盛極而衰,必定傷心欲絕,所以時刻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陪著她,極力勸解:「娘娘不用擔心,皇上這是在氣頭上,等到查明真相,一定會接娘娘迴宮,娘娘隻管安心養胎,等誕下皇子,更是貴不可言。」


    含光低下眼簾,微微含笑,將手掌放在了小腹上,輕輕的來迴撫摩,樣子極是慈愛溫柔。


    映雪鬆了口氣,以為含光聽了勸解寬了心,突然卻發現含光已經滿臉眼淚。


    「娘娘,娘娘你怎麽了?」


    含光含淚而笑:「沒什麽,隻是替這孩子高興,不必來這人間受罪。」


    映雪大驚失色,「娘娘,你說什麽?」


    第36章


    含光默然不語,看著窗外。


    這處宮室位於秋畫宮的最北邊,園中種了幾叢修竹,此刻深秋,風聲蕭蕭,越發顯得院中淒冷蕭瑟。她眉間籠愁,眸中蓄淚,清冷的日光投射在肌膚之上,淨白如雪,仿佛易碎的瓷,有一種動人心魄的悽美哀婉。


    映雪對含光的那句話滿腹疑問驚詫,卻不敢再問緣由,隻是呆呆的看著含光,心裏百感交集。迴想起明月軒中,那時淑妃尚是禦侍尚儀,皇帝夜乘月色而來,良辰如詩,小軒窗前映出一對燭前璧人……她不知私下艷羨了多少迴,那樣的盛寵深愛,溫柔眷顧,她自十二歲入宮,從未在帝王身上見過。


    果然是君恩似水,紅顏未老恩先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竟比那刀光劍影還要冷冽快捷,這便是帝王的寵愛,如斯涼薄。


    以前在關雎宮,林晚照每日都來請脈,送安胎藥,自含光被貶秋畫宮,他不復再來。安胎藥一停,含光的身體便有了反應,這日清晨起床,竟然見了紅。映雪嚇得臉色蒼白,含光看著床上的那抹血色,卻沒有大驚失色,默默的咬著唇,轉過頭去。


    映雪看著她挺直的背影,急道:「娘娘,奴婢去叫太醫來。」


    含光的聲音有點嘶啞,輕輕迴了一個「好」字。


    映雪急匆匆奔出院子,含光揚起頭,將眼中的那股濕熱逼了迴去。


    許久映雪才迴來,進門便氣哼哼道:「娘娘,果然是落井下石的人多,奴婢求了半天,黃公公才肯動身去太醫院請人。」


    含光輕輕勾了一下唇角,笑容虛飄的仿佛是水中的一瓣落花。


    過了半個多時辰,隻見管事的黃公公領著一位顫巍巍的老者進了院中,並不是林晚照。映雪當下不敢說什麽,但心裏卻是酸溜溜的替含光委屈。即便含光被貶,她腹中仍舊是皇子龍胎,不敢如此輕慢。


    黃公公指著老者對含光道:「這是劉太醫。」


    劉太醫上前問了情況又診了脈,開過藥方之後便提著藥箱告辭而去,隻言片語都未提及含光的身體狀況,含光也不詢問。


    藥湯煎好,一個小太監送到屋內,放下便走了。含光端起碗便要送到嘴邊。


    映雪一把攔住了她,低聲道:「娘娘,這藥會不會,」


    她在宮裏多年,對有孕嬪妃莫名落胎之事見得多了,此次來診病的不是林晚照,而是常給皇後請脈的劉太醫,她便覺得有點不安心,眼下含光身在秋畫宮,更是容易讓人下手,可是含光看上去竟然半點警惕之心也沒有,她便忍不住出言提醒。


    含光看了看她,輕聲道:「映雪,若是有人存心想害你,防不勝防,不如破釜沉舟。」


    映雪不懂她的意思,卻聽出她話中有話,帶著一抹決絕。


    含光喝完一碗藥湯,庭院外傳來通報,竟是皇後駕到。兩人皆是一愣,含光放下藥碗,和映雪走到門外迎駕。


    薛婉容帶著侍女內監,站著庭院裏,四處打量了一下,對黃公公道:「怎麽也不安排個向陽的屋子,她住慣了富麗堂皇的關雎宮,享盡了隆福天恩,這裏陰森潮濕,她怎麽受得了這種苦?」


    薛婉容話中帶刺,含光自然聽得出來她語中的尖酸譏諷,揚眉微微一笑:「多謝皇後娘娘費心,風餐露宿含光都習以為常,是以住在這裏根本不覺得苦,倒是清幽僻靜,不必見那不想見之人,聽那不想聽之話。」


    薛婉容氣結,厲聲道:「你雖然被貶為宮人,但腹中懷有龍胎,本宮身為後宮之主,自然不得不多加關注。聽劉太醫之言,你腹中有孕已經兩月有餘,根據彤史,皇上初次臨幸至今也不過一月有餘,不知你這兩個多月的身孕所從何來?」


    原來這就是她擺駕秋畫宮的目的。含光心中冷笑,望著她不卑不亢道:「皇後若是疑心什麽,隻管去問皇上。」


    薛婉容冷笑:「不錯,本宮已經讓劉太醫去告訴皇上,此事事關皇室血統,本宮一定會慎重處理,絕不會讓這些齷齪之事玷汙了皇室的聲譽。」


    映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後娘娘,映雪可以作證,淑妃娘娘身為禦侍尚儀的時候,皇上曾夜宿明月軒。」


    薛婉容臉色一變,正欲發話,忽聽院外傳來通報之聲「皇上駕到」,薛婉容連忙轉身。


    竹前明黃色一閃,霍宸走了進來。


    含光隻覺得眼前一霧,短短數日不見,竟有種分別經年之感。他一眼看了過來,含光立刻垂下目光,不願意見到那雙眼眸。


    「皇上,臣妾問過劉太醫,」


    薛婉容話未說完,霍宸打斷了她,「此事朕已知曉,中秋之夜,朕喝多了……當時朕並未打算封她為妃,是以未讓彤史記錄在案。不巧她有了身孕,朕不得已封她為妃。此事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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