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無恥的演技


    張培忠看著洛九卿的眼神,他的唿吸微微一緊,“屬下不知……”


    “不知?”洛九卿語速飛快,“那好,本宮來問你,藍兒,是何人?你與張柏南又是何關係?你為何大量收購白靈斛?你手中的紅雁沙又是從何而來?黑玉蓮呢?你是從何得來?”


    張培忠神情僵住,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屬下……這……之前說過的,這是王爺密令,屬下不能……”


    “安王的秘令?你確定?”洛九卿的眉目在跳躍的火把裏清晰可見,火光閃動,映著她如寶石般的眼神,亮而冷。


    張培忠抿了抿嘴唇,腦子裏快速的思索著,他不知道洛九卿還知道了什麽,掌握了哪些秘密,又該如何去說。


    四周的火把發出劈啪的聲響,聽上去像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在這寂靜中聽起來分外駭人。


    張培忠最終把心一橫,一掀錦子跪倒在地道:“公主殿下,屬下有罪,屬下自當迴去向王爺請罪!”


    “噢?”洛九卿的眸子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屬下……與張柏南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是嫡出的長子,而屬下……不過是個小妾生的庶子,其實,”他的嘴角泛起一線苦澀的笑意,“連小妾都不如,屬下的母親是個孤女,被賣入青樓為妓,但父親是她的第一個客人,自那後她便被帶迴了張家。可是,自從她懷孕以後就是險象環生,千辛萬苦生下了我,因為我是個男孩,正室夫人擔心我們母子會威脅到她們母子的地位,就用毒計陷害我的母親,最終……母親被沉了河,我也險些被害死,卻命大逃過一劫。”


    他的聲音低沉,字字透出淒苦,像夜色中如同沉重的枷鎖,伴隨著多年前的悲慘遭遇,壓迫而來。


    “後來,我被好心人所救,但也僅是一日三餐剛剛夠溫飽,做過各種苦工,在打把式賣藝的班子裏做過學徒,後來也因為此學了一些功夫,最後去了安王府做了一名普通的侍衛。”張培忠此時露出感激之色,“自從入了安王府,屬下的苦日子就算是結束了,王爺賞罰分明,屬下因為自小吃過許多苦,又格外珍惜這樣的機會,就慢慢做到了王爺身邊,成了王爺的近身侍衛。”


    他慢慢垂下頭,聲音中帶了幾分怨恨,“可是,母親被害,兒時之苦,又豈能忘記?所以,屬下心中不服,有時候想起就趁著休假的功夫迴來探望,對張柏南出口惡氣,他種了不少的白靈斛,屬下就想著利用這個,把他的那些貨低價收了,再高價賣出去賺些銀子,他自然是不肯的,屬下就威逼他,今時不同往日,他也無可奈何。”


    洛九卿站在廊下,攏了披風靜靜的聽著他說,張培忠站在雪中,雪花翻飛,很快在他的身上落了一層,他自顧說著,像是在唱獨角戲。


    一段戲唱罷,洛九卿沒有答言,院子裏又恢複了沉寂,靜得仿佛能夠聽到雪花落地的聲響,那細微,又密密如針。


    張培忠說罷多時,始終聽不到洛九卿的迴應,他不禁抬頭望了望,不想與洛九卿的目光撞了一個正著,她的眼神穿過細密的雪花,銳利的紮來,讓他又慌忙垂下頭去。


    “說完了?”洛九卿終於開口道。


    張培忠抿著嘴唇點了點頭,“是。”


    “那說了這麽久,你還是沒有說,藍兒是誰,黑玉蓮和紅雁沙也沒有交待,張培忠,是你自己說,還是本宮來替你說?”洛九卿字字如冰珠,滾滾而落。


    張培忠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來,他之所以說這麽多的陳年舊事,就是想著拖一拖,關於黑玉蓮和紅雁沙,他需要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哪裏想到,洛九卿的思路清晰,並不為他的這些悲情往事而動搖,關鍵點還是這兩樣東西上。


    “這……屬下在王府中閑來無事,也學了不少的東西,所以,也一些書也見到過,說黑玉蓮可以使土地裏的作物增長,以超出季節和時間的速度增長,但問題在於會使土地慢慢變得貧瘠,所以,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靠紅雁沙來滋養,所以,屬下就動了心思,花錢在路上的遊商處買到了這兩樣東西。”張培忠萬般無奈之下說道。


    “黑玉蓮生性喜濕熱,長年需要雨水和陽光,以密林深處生長為佳,一但遇到氣溫降低便會立即枯死,所以,這東西尋常地方是不會有的,唯一的產地就是南疆。”洛九卿冷笑了一聲,“至於紅雁沙,還需要本宮細細說明嗎?遊商……虧你想得出來,這兩樣東西都需要精密製作,裝入瓶中,最長的時間不能超過半年,否則的話就會失去藥效,所以,它們不但稀有,而且珍貴。什麽樣的遊商會帶著這兩樣東西?”


    張培忠張口結舌,這些問題他無法迴答,萬萬沒有想到,洛九卿竟然對藥性如此熟悉,他想自圓其說都圓不了。


    洛九卿邁步走下台階,目光平靜無波,眼角微微帶著諷刺之色,“紅雁沙入土可解黑玉蓮造成的副作用,而一旦入了人體,就會成為讓人依賴的毒藥,張培忠,這紅雁沙,你是如何讓它進入到張柏南的體內的?”


    “我……”張培忠哪個問題也迴答不出來,他現在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之前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說辭在洛九卿的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你說得半真半假,那些往事也許是真的,本宮也不去考證,但是關於黑玉蓮和紅雁沙之事,你卻沒有說實話。張培忠,你不要以為說得真假摻半就可以瞞天過海,”洛九卿笑意淺淺,明亮的目光中透著堅定的沉毅之色。


    任何的謊話在那種目光麵前都會退迴原形。


    張培忠垂下頭,不去看她的目光,狠狠咬了咬牙,勉強一笑說道:“屬下是在他喝茶的功夫放到裏麵的,趁他不備,這個很容易的。”


    洛九卿微微側首,一旁白墨走過來遞了一粒紅雁沙,又端過了一杯茶,洛九卿把那粒藥放入水中,藥丸暈開,茶水很快變了顏色,如血一般的紅,讓人心驚。


    白墨把茶水往張培忠的麵前量遞,水麵晃動,映著張培忠的容顏有些扭曲,洛九卿冷然道:“這種茶,你會喝嗎?”


    張培忠啞口無言,洛九卿轉身走上台階,黑色的鬥篷在雪花中翻飛,邊角上繡的花紋一閃,似在在風雪中綻放的曼陀羅。


    “張培忠,本宮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肯說實話,可你以為,本宮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洛九卿聲音清悅,在雪夜裏微蕩,“張柏南的夫人是你的人吧?這紅雁沙遇水即變色,她日日放在點心或者麵食中哄他吃下,這才是真正的用法吧?”


    張培忠的臉色蒼白,雪色中眸子似乎更深,慢慢的湧現幾分怒氣,他恨說道:“對!是張柏南!張柏南搶了藍兒做妻!我恨他!也恨我自己迴來得晚!隻要我能早一點……早一點……藍兒就不必委屈自己……可恨張柏南還以我的性命威脅她,她太天真太善良,以為……竟然就答應了……”


    “張培忠,”洛九卿的聲音冰涼,似凜冽的刀鋒,毫不留下的砍下,斬斷了他那悲情的敘說,“本宮真想為你鼓掌喝彩,你真是無恥得精彩!你這番話,也是這樣對藍兒說的吧?你說得對,她太天真,天真到以為你真的是被張柏南所迫,天真到你是真的晚來一步沒有阻止,她怎麽會想到,你是與張柏南串通的?她又怎麽會想到,你不過是想著利用她,在張柏南的身邊安插上一個人罷了,試問還有人比她更合適嗎?”


    張培忠吞了一口唾沫,後背上的汗滲出來沾住了他的裏衣,潮濕而冰冷,讓他心中不安。


    “在你看來,她不過是個女子而已,有什麽能夠擋住你複仇的路?任何人都可以犧牲,任何人都可以為這件事情陪葬,那你……和之前的那些惡人,有什麽區別?藍兒何其無辜?就因為傾心於你,就因為不忍你被害至死,就該樣被對待?你騙她的時候,你可曾有過不安?”


    句句誅心。


    張培忠抬起頭,眼神有些散,他的心跳加速,那些雪花飄落的聲音似乎被無限放大,嗡嗡作響。


    “當然,當然……我也是不安的,所以——我說想要帶她走,可是她不肯啊……我有什麽辦法?我盡過力的,我想要帶她走的!”張培忠像是被擠到了死角,理智在一寸一寸的失去。


    “她當然不肯,”洛九卿冷笑,眼神中閃過鄙視的光,“她當初為了你嫁給了張柏南,對於她而言,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殘花敗柳,你隻能是她心中一個美好的念想,她又怎麽會去再跟你走?”


    “我不會嫌棄她的,”張培忠急聲說道。


    “可是,她知道了真相,她會嫌棄你。”洛九卿字字如刀,鋒利的切來。


    “不,她不會知道,我和張柏南都說好了,她……”張培忠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後側似乎有人正看著他,他猛然過頭去。


    雪花飛舞中,一人站在那那裏,如同木樁一般,臉色比落雪還白,襯著一雙眼睛幽冷的黑,似乎無底的深淵,沉沉不見底。


    “藍兒……”張培忠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伸出手懸在空中,“藍兒,你怎麽會在這裏?”


    “如果我不在這裏,你還要瞞我多久?”藍兒的聲音平靜,卻字字悲涼。


    “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你聽我說,聽我慢慢跟你說。”張培忠慢慢的走過去,聲音微沉,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帶著幾分痛苦之色。


    藍色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渾身的落雪打濕了外麵的鬥篷,真冷啊……可她覺得這遠遠比不上她心中的冷。


    那裏似乎被刀子挖去了什麽,唿嘯著吹過冷風,那風穿透身體,讓她從裏到外都變得僵硬而麻木。


    她看著走過來的張培忠,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遙遠而冰冷。


    “哧!”一道血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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