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瑢嘴角微揚,示意紫蓮和穆察都下去。站起來踱到周太醫身邊,輕聲道:“大人請起。”周太醫爬起來,垂手站著。

    璋瑢坐了下來,微笑道:“本宮身體不適,煩請大人替本宮診脈。”周太醫垂首應了,便過來欲為璋瑢搭脈。

    璋瑢卻突然將手收迴,周太醫不知其故,愣愣地看著璋瑢。璋瑢笑道:“本宮聽說過前朝太醫擅長懸絲診脈,雖然本朝不似這般迂腐,男女有別到連就醫問診都這般顧忌,不過本宮真的很好奇,很想親眼見見。”

    周太醫作揖道:“此等雕蟲小技,微臣可以為娘娘展示。”

    璋瑢笑道:“看來周大人醫術高超。”

    周太醫作揖道:“微臣不敢。”

    璋瑢笑道:“聽說你前段日子日日伺候蘭妃,蘭妃娘娘的身體可見好?”

    周太醫道:“娘娘底子好,調養幾日就見好了。”

    璋瑢道:“難為你了。本宮自從八月十五中秋宴那晚著了風,數十天來都不覺好,因而才煩請大人來瞧瞧。”璋瑢抬頭看一眼周太醫,見他微微顫抖,神色露出緊張來。

    璋瑢又站起身來,緩緩漫步,將落在地上厚厚一層的紅葉踩地“嚓嚓”作響。笑道:“不知周大人那晚又沒有著風呢?”

    周太醫被璋瑢問的啞口無言,一時窘迫不已,站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

    璋瑢眼神淩厲,目光緊緊地盯著周太醫,看著他額頭上的汗一滴滴流下來,遂道:“如今天氣漸漸寒冷起來,沒想到周大人還是這般怕熱。不如坐下喝杯茶,解解熱氣。”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吹來,周太醫不禁打了個冷顫。璋瑢又笑道:“看來周大人並不熱啊!”

    周太醫跪了下來,口中諾諾道:“微臣實在不解娘娘的意思。”

    璋瑢收了笑容,怒道:“到底是大人你不明白,還是本宮不明白?”

    “臣……臣……”周太醫急得汗如雨下。

    璋瑢冷笑道:“緊張什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本宮不就好了?大人起來吧!”

    周太醫惶恐地看著璋瑢,聲音顫抖:“娘娘,臣……”

    璋瑢冷言道:“本宮的父親是誰?蘭妃的父親又是誰?如今又是誰寵冠後宮?難道這些周大人你都不清楚嗎?”

    周太醫慢慢爬起來,低聲道:“微臣不知,不知,娘娘想知道什麽?”

    璋瑢坐下來,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嫌茶涼了吐了出來,將剩餘的茶水潑灑在地上,閑閑道:“本宮想知道,中秋節那晚,周大人你怎麽會去延慶宮?去做什麽?又是誰喚你去的?”

    周太醫嚇得跪了下來,渾身顫抖,他沒想到自己那晚的行蹤竟然會被敬妃發現。原來璋瑢那晚離了曦瑤,便跟著那頂轎子一直走到了禦醫館,並看清了轎上的周太醫,本來沒覺得有什麽蹊蹺,但是第二日發生的事情,便不得不讓她覺得奇怪。

    璋瑢冷笑道:“周大人,本宮今日請你來診脈,本宮的身體如果有什麽差池,你認為皇上會放過你嗎?”

    沒想到敬妃竟以自己的身體來威脅自己,周太醫想開口說話,沒想到卻結巴起來。璋瑢笑道:“不用怕,本宮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說。”

    周太醫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便一五一十將事情的前前後後交待清楚。璋瑢聽完,心裏冷了半截,靜靜地想了片刻,頷首道:“本宮娘家在姑蘇有一處宅子空置多年,周大人年歲也大了,不如就辭了官位帶了家眷往江南養老度日。本宮想,這也是那位主子所希望看到的吧!”周太醫愣愣地看著璋瑢,老淚縱橫。

    璋瑢笑道:“你以為本宮會把你推到刀尖上,讓你去做什麽人證對質嗎?本宮既然叫你來,就不會難為你。”

    周太醫跪下來,連連磕頭,“微臣謝娘娘恩典,謝娘娘恩典。”

    璋瑢見他這樣,冷冷道:“本宮向來是個守信的人,方才的諾言一定會兌現,但今日的事,若有第三個人知道,那麽江南的風光你和你的家人這輩子都別想再看到了。”

    周太醫連連磕頭,“娘娘放心,娘娘放心,娘娘對臣有再造之恩,微臣今日什麽都有沒說。”

    璋瑢很瞧不起他的樣子,冷冷道:“本宮明日就不想再在宮裏看到你。明日一早你就稱病告假,然後就上奏皇上告老還鄉,一切都辦妥後,在六安胡同的紅霞客棧等著,自然有人來為你安排。”周太醫叩首謝恩,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璋瑢一人坐著,想著剛才周太醫的話,眼光露出一絲寒意,紫蓮過來勸她進屋子裏去,免的遭了風,方才罷了。

    幾日後,延慶宮裏徐婉儀來探望蘭妃。“姐姐,今日可好些了?”

    蘭妃倚在床上,微微笑道:“明日就出月子了,這些日子因為不太走動,才覺得身上無力,難為你日日都來瞧。”

    “都是那個恬婉儀。”徐婉儀依舊不肯釋懷,忿忿道,“她怎麽這麽狠心,倘若姐姐你有個好歹怎麽辦?”

    蘭妃無奈道:“妹妹怎麽又說那樣的話,當日之事,也非她一人之過。你答應我,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你我是什麽樣的背景,她又是什麽樣的背景?就算那日她推了我下去,又會怎麽樣呢?”

    “以為自己是太後的侄女就這麽欺負人嗎?”徐婉儀萬般委屈。

    蘭妃笑道:“好了,妹妹。聽說昨晚你侍寢了?姐姐恭喜你。”

    徐婉儀臉上飄起一絲紅暈,隨即又無奈道:“其實,其實昨晚皇上和我什麽都沒有發生。”

    “什麽?”蘭妃驚道:“傻丫頭?你怎麽,怎麽這麽傻?怎麽可以和皇上什麽都沒發生呢?”

    徐婉儀委屈道:“皇上不願意,我……我又有什麽辦法?”

    “那皇上又召你做什麽?你是在彩陽宮侍寢的嗎?”蘭妃問道。

    徐婉儀無奈道:“不是,是被召到涵心殿去的。”

    “嗬……”蘭妃歎道,“皇帝到底是什麽意思?如果傳出去,你又如何見人。”

    徐婉儀無奈道:“皇上最近不知怎麽了,白天總在裕乾宮待著,到了晚上,就把未侍寢的新晉宮嬪一個一個都召寢過來。”

    “嗬嗬……皇上還真是……”蘭妃心裏覺得好笑,又道:“除了你外,還有哪些人?”

    徐婉儀細細想了想,緩緩道來:“齡婉儀、慧婉儀、周延容、王麗容、秦淑容、蘇安容、蓉美媛、舒嫻媛、琪才人、劉淑人等等吧!”

    蘭妃不屑道:“嗬嗬!蜀中無大將,她們之中並沒幾個出色的?”

    徐婉儀道:“還是姐姐聰明,果真是如此呢!聽奴才們說,雖然皇上每晚都召寢,但是好像也就隻有慧婉儀、琪才人和蓉美媛和……和皇上那個……了。”

    蘭妃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傻妹妹,你怎麽這麽傻呢?她們行,你怎麽不行?嬤嬤們沒有來教你?”

    徐婉儀羞澀道:“有,嬤嬤們教了,還……還拿了些圖片給我看,羞死我了。隻是妹妹這般容貌,怎麽會入的了聖眼呢?”

    蘭妃無奈道:“妹妹你放心,等姐姐身體好透了,一定讓那個敬妃看看什麽叫寵冠後宮,到時候一定讓妹妹你揚眉吐氣,不白白浪費妹妹這副好嗓子。”

    徐婉儀笑道:“其實這些事情,妹妹也不強求,隻希望姐姐你身體能好,將來再為皇家添丁。”

    蘭妃笑道:“太醫說我身體極好,這次雖然身體大傷,但絕不影響我再受孕的。”

    徐婉儀笑道:“恭喜姐姐了。”

    兩人正開心,嫣梅端了藥進來,徐婉儀見了笑道:“姐姐吃藥是正經,妹妹先走了。”蘭妃也不留,讓宮女送了出去。

    嫣梅喂藥給蘭妃,輕聲道:“紅袖來傳她主子的話,說周太醫告老還鄉了,皇後娘娘會再派太醫來,一切請娘娘安心養病就好。”

    蘭妃聽了,淡淡道:“知道了,明日早些叫我起床,我要去兩宮請安。”嫣梅聽了點頭稱是。

    九月十五,蘭妃在延慶宮休養了一個月,這日穿了桃紅色的長袍,粉紅色娟紗罩衣,梳了梅花髻,略施粉黛一掃病容。到了壽寧宮,眾人也是眼前一亮,互相問候幾句,說她不該這麽早就下了床,一番俗禮後都各自坐了下來。

    太後見蘭妃沒有了病態,想她果然是個結實的身體。笑道:“想哀家年輕的時候,身子骨比蘭妃還好,如今不行了,一著風就要躺個好幾天。”眾人都笑說:“老佛爺謙虛,如今正是健壯。”

    太後又道:“蘭妃啊!如今你好了,哀家也該賞你些東西為你除去晦氣。先前你還在月子裏,賞你東西怕衝撞了,現在都過去了,你說你要什麽?哀家要是辦不了,就問皇後討去。”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蘭妃羞怯地說:“臣妾什麽都不缺,多謝老佛爺。”

    太後道:“果然是個可心人兒,想當初德妃生了四丫頭後,追著問哀家要賞呢。”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德妃見太後高興,便假裝生氣道:“臣妾不依,老佛爺總拿臣妾玩笑,今日老佛爺賞蘭妹妹什麽東西,臣妾一樣的也要一份。”眾人聽了都笑。

    太後笑道:“還說我冤枉她,這不是自己露出來了。”

    皇後笑道:“德妹妹最是討巧,看見什麽好的都要往自己兜裏揣,昨日在臣妾那裏見了個玉簪子,硬是說自己帶著好看,生生地給拿了去。”眾人聽了更是歡笑不已。

    德妃笑道:“皇後娘娘真是,昨日還說是賞給臣妾的,今日又說是臣妾搶得,看來臣妾真真是沒了臉麵子了。”眾人歡笑不已。

    瑾貴妃對此嗤之以鼻,冷冷道:“如今宮裏的規矩是越發不對了。”眾人聽了便安靜下來,太後頓時也麵露不悅之色。

    皇後道:“瑾妹妹這是怎麽了?奴才們給你氣受了?”

    瑾貴妃冷笑道:“如今那些奴才連皇後娘娘都不放在眼裏了,何況會理我這貴妃呢?”

    皇貴妃笑道:“妹妹這是什麽話?”

    瑾貴妃冷笑道:“容姐姐,你這就不知道了,如今有奴才日日往馨祥宮裏送東西,不是不把皇後放在眼裏,還是什麽?”眾人聽了便知道她說的是什麽,紛紛默不作聲。

    如妃卻開口道:“瑾姐姐多慮了,這件事情臣妾早就替皇後娘娘查過了。”

    瑾貴妃憤怒地盯著如妃,心裏暗恨:“自古血濃於水,如今我這嫡親的姐姐倒不如一個外人。”

    如妃微笑道:“前些日子宮裏傳的沸沸揚揚,臣妾擔心皇後娘娘太過操勞,就傳了些奴才來問話。那些太監宮女迴話說,送去馨祥宮的東西俱是給東西兩殿充容的。錢虢容和李澤容天生麗質,皇上喜歡也是常理。更何況,恬婉儀禁足,她們兩個並不受牽連啊。”

    如妃說的頭頭是道,眾人雖然知道這些話毫無可信的地方,但誰也不會捅破這層紙,瑾貴妃忿忿道,“如今兩位充容不在,如妹妹這麽說似乎很難叫人信服。”

    太後閑閑地挽了挽發髻,緩緩道:“哀家都信服的事情,貴妃娘娘是不是還要查一查?”瑾貴妃的話被噎在喉裏,臉色紫漲。

    蘭妃見大家這般,微笑道:“恬婉儀因受臣妾的牽連,如今被禁足,臣妾實在過意不去。”

    太後轉了臉色笑道:“難得你這般善良。”

    皇後見皇貴妃和如妃為自己擋了瑾貴妃,自己便也不再計較,合著太後的話笑道:“蘭妹妹向來和善,宮裏人人都稱好,這樣的性情實在是難得的。如今保重身體才是,周太醫告老還鄉,新來的太醫開的方子,妹妹可還吃的慣?”

    蘭妃受寵若驚,微笑道:“吃的慣,臣妾謝娘娘關心。”

    皇後笑道:“你要好些養著,等身體好透了,也好為姐姐我分擔些後宮的事宜。”

    聽皇後這麽說,蘭妃心裏暗自高興,嘴上謙虛道:“臣妾無能,怕是幫不了娘娘的。”

    皇後笑道:“不礙的,慢慢來。”

    眾人聽了也紛紛誇讚蘭妃賢良,璋瑢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臉上笑容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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