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瑤笑道:“皇上英明,什麽都逃不過您的眼睛?臣妾見皇上臉有怒色,這檀香最是寧心靜氣的。”

    赫臻聽了苦笑道:“曾幾何時,綺盈也像你這般體貼。”

    曦瑤聽了知道皇帝說的是瑾貴妃,自己便裝作沒聽見,隻是默默地坐在一邊。

    赫臻擺弄著棋子,低聲道:“朕怕是擾了你這盤棋局了。”

    曦瑤起身走過來,將黑白棋子分別收在棋盒裏,笑道:“不過是一局棋,皇上何必放在心上。”

    赫臻拿起黑白棋子各一顆,無奈道:“人心不過一黑一白。”

    曦瑤知道皇帝此刻心裏一定有怨氣存著,既然不願意說,自己也不好問,隻是收了棋子,微笑地看著他。

    赫臻見她溫柔的模樣,心內的怒氣頓時減少,問道:“數月來,朕日日與你為伴,宮裏的流言蜚語你也聽了不少?”

    曦瑤聽說,莞爾一笑:“又能管住多少人的嘴?人這輩子哪有不被人說的,恐怕皇上也時常會被百姓們在口中談論。”

    赫臻笑道:“是這個道理,難為你大度。”

    曦瑤見皇帝展開笑顏,也笑道:“皇上九五之尊,萬事操勞,本就該比凡人超脫些,如若事事存在心裏,那皇上的心又怎麽裝得下。”

    赫臻道:“你覺得朕心裏有事?是想知道嗎?”

    曦瑤笑道:“臣妾不想知道,臣妾隻希望皇上寬心。”

    “朕一直都沒有……”赫臻欲言又止,拿起曦瑤的左手,握在手裏,試探地問道“朕日日霸著你閑暇的時間,你不會生氣嗎?”

    曦瑤將右手同握住赫臻的手,柔聲道:“皇上這話叫人聽去可要鬧笑話了,身為宮嬪誰不願意日日和皇上在一起?如今這般和皇上坐著,臣妾已然很幸福。”曦瑤話音落,方才覺得自己的臉已通紅。

    赫臻歎了口氣道:“妍兒難道沒有將朕的心意告訴你?”

    曦瑤才知道晨間姐姐所說不假,笑道:“皇上莫不該和姐姐背裏討論臣妾,害得臣妾總是被姐姐拿來玩笑。”

    赫臻想到敬妃溫柔賢淑,讚賞道:“妍兒是個玻璃人,玲瓏剔透的心,叫朕舒心。”

    曦瑤笑道:“玻璃易碎,姐姐並非那般經不起的人,‘玻璃’一比似乎不妥。”

    赫臻嗔道:“你就不同,總是挑朕的話來講。”

    曦瑤不禁笑了起來,赫臻也不似方才那般煩躁了。兩人閑聊片刻,不覺時辰已晚,曦瑤雖有心想留,卻始終開不了口。赫臻無奈笑道:“不早了,朕要走了,這幾日外藩事務繁忙,朕恐怕去不了翰宛亭了。”曦瑤笑道:“皇上要保重龍體。”

    赫臻見她依舊不在意的模樣,不免帶著一絲失望離開,去往何處,不是曦瑤想要關心的,但幾月來曦瑤一直都希望有一天他能留下來,可這份心思卻不願向任何人袒露。她一直很怕,很怕自己有一天深陷於隆寵而不可自拔,“帝王薄情”,華嬤嬤的話終究讓自己舉棋不定。

    過了幾日,宮裏上上下下開始籌備中秋家宴,太後下了恩旨,皇親國戚進宮參加晚宴共度佳節。

    八月十五鬧佳節,儲秀宮歌舞升平,眾宮嬪爭奇鬥豔,皇親國戚車來人往熱鬧非凡。正戌時眾人到齊,隻待接駕。碩王妃思女心切,時不時地在宮嬪之中尋找女兒,卻遲遲不見曦瑤的身影。片刻後,太監高唿聖駕到。

    隻見帝後二人攜手同行,皇後笑容燦爛、一派和諧。太後緩緩落在後頭,而攙扶太後的竟是正當寵的恬婉儀。原來今日下午,曦瑤被太後召去,這是上次之後,太後第二次召見,卻原來是讓自己陪同太後一起出席晚宴。曦瑤不知何故,卻也不好推辭。眾人山唿萬歲,禮畢後,紛紛坐下。

    赫臻氣宇軒昂,高聲道:“中秋佳節,人月團圓。太後賜宴宴請各位臣工,朕也不甚歡喜。大家也是皇親國戚,本是一家人,今日就不必拘禮,隻求盡興。”眾人聽了複又山唿萬歲,再拜謝太後。一番俗禮之後,鑼鼓聲響起,暢梨園的優伶們唱起了《千裏共嬋娟》。

    碩王妃看到女兒一身海藍色錦綢百蝶宮服,涵煙芙蓉髻上協調地插著幾支珠釵金簪,端莊美麗,已不似從前,不禁又喜又悲。低聲對丈夫道:“王爺,您可看見我們女兒了。”

    傅嘉道:“噓!你向來謹慎,怎麽今日卻忘了這要緊的。這裏哪有你的女兒。”

    碩王妃知道其中厲害,無奈笑道:“王爺,您心裏也高興吧!”

    傅嘉點點頭,抬頭望了太後身邊的女兒,眼眶濕潤。恰時曦瑤也在尋找雙親,正和傅嘉雙目相對,曦瑤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太後察覺,低聲道:“孩子,怎麽了?”

    曦瑤知道失態,連忙賠笑道:“臣妾失儀了,老佛爺恕罪。”太後見她明白,便也不多說,隻是一笑了之。其實,除了傅嘉夫婦的目光停留在曦瑤的身上,幾乎所有人都被曦瑤這樣出現在筵席上而感到驚訝。

    蘭妃氣得用手托住了隆起的腹部。數月來,她和良嬪一樣,身形已顯,初次懷孕不免十分緊張。自從懷孕後,皇帝便很少來延慶宮,自己似乎除了有孕在身會讓人想起來之外,就乏人問津了。今日即使打扮地再嫵媚動人又能怎樣,懷孕之後,臉頰浮腫,早就沒了先前的容貌,於是自己的脾氣也越來越急躁。今日見曦瑤一個小小的婉儀淩駕於三位貴妃,與帝後同在上座,心裏越想越氣,便覺得腹內一陣翻騰很不舒服。

    瑾貴妃自從與皇帝發生爭吵之後,似乎安分很多,平時很少出錦霞宮,爭吵之事雖早在宮裏傳揚,但皇帝什麽也沒表示,誰也不敢揣測這件事的結果,也就一些遭過她罪的人暗地裏偷笑。今日她見曦瑤得此榮寵,竟然毫無表情,隻是欣賞戲曲。

    其餘各人,素來與曦瑤無交往,雖然心裏呷醋,但表麵上也裝作大度,可能隻有璋瑢和蕰蘊二人從心裏高興。今日璋瑢與蕰蘊同坐,為的就是要照料她,自從蕰蘊懷孕之後,璋瑢竟比她還要緊張。蕰蘊的父親古拉爾和璋瑢之父宰相陳東亭素來交好,見此景象也是歡喜。

    太後今日十分高興,賞了許多東西給那些優伶。又見若珣也在,便招了過來,讓她坐在腳踏上一起看戲,曦瑤也喜歡,常拿些點心給她。大家正看得高興,敬妃的貼身侍女紫蓮匆匆過來對品悅耳語幾句,品悅轉與皇後,皇後點頭表示應允。接著便看到敬妃攙扶了良嬪離去,太後見了便問皇後怎麽迴事?皇後說良嬪身有不適,先行告退。太後連忙稱是,說腹中胎兒重要。

    坐下的蘭妃見狀,後悔不迭。原來她經剛才一氣,身體很不舒服,但為了麵子,死死撐著不願離去。這會兒見良嬪離席,自己如果再走一定被人說是矯情博寵,自己又怎能落人口實,於是死死頂住,隻盼宴會快些結束。

    直到子時,帝後二人伺候太後迴宮,眾人方散了。曦瑤見根本沒有機會可以和雙親單獨會麵,便也不強求,念著蕰蘊的身子,便匆匆往修緣宮去。到了修緣宮見璋瑢、蕰蘊二人相聊甚歡,蕰蘊並不見有什麽不適,曦瑤不禁賭氣。兩人解釋說先是有不適,這會子好了,哄了許久曦瑤才饒過她們。因不便打擾蕰蘊休息,璋瑢便拉了曦瑤同迴宮去了。

    雖是初秋,但夜裏還是有些涼意,若不是今日宴會結束的晚,誰又敢深夜裏在宮裏走動。曦瑤二人難得這份悠閑,很是開心。璋瑢執意要送曦瑤迴去,曦瑤拗不過,便答應了。兩人才至延慶宮側門不遠處,卻發現一頂轎子正往外抬,接著走出一個宮女,夜色太暗看不清臉孔。

    “這麽晚了,蘭妃還出宮嗎?”曦瑤疑惑地問璋瑢。

    “噓!”璋瑢拉了曦瑤隱到樹林裏,低聲道:“他們似乎不想叫人看見,我們也不該讓他們察覺,好在我們沒帶太多的奴才。”又迴頭示意紫蓮和緣亦,兩人聰明會意。待這些人走遠後,璋瑢微笑道:“隻當沒看見吧!”又道:“妹妹你自己迴去吧,諸事小心些,姐姐不送你了。”曦瑤不明白究竟怎麽了,便諾諾地答應,迴宮後,梳洗安置,一夜相安無事。

    第二日,曦瑤早早起床梳洗,欲往壽寧宮問安。錢虢容身體不適,緣亦留在宮裏照顧,曦瑤便隻帶了秋棠。路上過延慶宮,正逢蘭妃從裏出來,曦瑤見她臉無血色,連忙施禮。蘭妃竟十分客氣,攜了曦瑤同走,曦瑤見她如此,心內不禁疑惑。

    走了半刻,蘭妃推說從禦花園到壽寧宮是捷徑,便拉了曦瑤往那裏走。曦瑤不好推辭,隻能跟著。

    臨近竹園,因裏麵有道淺溪,必須過一狹窄的竹橋,曦瑤說要繞道,蘭妃卻說繞道就遠了,誤了時辰不好。曦瑤不敢辯駁,便跟著走了。至竹橋,曦瑤讓侍女上來扶蘭妃,蘭妃卻拉著曦瑤往前走。曦瑤因擔心她的身體,便緊緊拽著她的手,蘭妃卻快步往前,毫不避諱,突然腳下一滑,摔了下去,曦瑤因為拽的緊也一同跌下去。眾奴才見了大驚,紛紛跳下來救。

    曦瑤驚慌失措,怔怔地看著眾人抬著蘭妃離去。口中喃喃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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