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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的有軌電車雖有站台, 但卻不多, 隻是一個標誌杆。不過因為車速很慢,所以人們並不需要一定在站台處等,隨時都可以跳上車。每天放學的時候, 蘇夢縈都能看見有人這樣登上電車,一直很想嚐試一下。


    這種躍躍欲試的心態就像是你到了一個景點或餐廳,一定會去它最出名的風景區轉轉, 點最有特色的菜肴是一樣的道理。


    隻是蘇夢縈一直沒什麽機會去嚐試這獨屬於民國時期才有的電車,今天難得有機會, 怎麽說也要去試試才行。


    “不是。”小花兒擺擺手, 有些著急。“我是聽我奶說, 那個電車又有電的。”小花兒頓了頓,“說是一不小心就會被電死的,太危險了小姐。我們還是做黃包車吧?或者我陪你走過去?”


    這‘電車有電,會電死人’的說法蘇夢縈很久以前還真聽沈舅、二叔他們閑聊的時候提起過,不過也是當做閑話說笑。當時蘇夢縈也在,聽過了也就拋之腦後了, 今天聽小花兒說起這個,又記了起來。


    可這種言論, 也是北平才有電車, 大家還對這東西不了解傳出來的。現在電車也算是在大城市都比較常見的了, 小花兒卻還有這種固執的想法, 反而讓蘇夢縈略感吃驚。


    但見小花兒的表情實在害怕,蘇夢縈也隻好暫時收起自己想要‘獵奇’的雀躍,衝小花兒微微一笑,“沒事,你要害怕我們就坐黃包車。”說完,拉著小花兒的手離開路邊,一麵沿著街道向前,一麵對身邊的人笑著說,“我們先坐車去‘四季如春’看電影,然後出來了再一起去西餐廳吃牛排,完了再去成衣店逛逛。”


    “啊……?”小花兒眼睛亮亮,“小姐,你要帶我去看電影啊?”說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另一手在身上抹了抹,有些猶豫的抬頭重新看向蘇夢縈,“會不會……很貴啊?要不我還是在外麵等小姐你看完了出來吧?”


    “不貴不貴。”蘇夢縈笑眯眯,拍拍背著的小布包,“爹可給了不少零花錢呢,今天聽我的。走走走……”


    不再給小花兒說‘可是’的機會,拉著她笑得眼角彎彎的向前跑,一麵衝街邊招手,聲音清脆軟糯,“黃包車。”


    等蘇夢縈拉著小花兒上了車,說說笑笑的離開,都沒發覺有人一直目送著她兩,直到不再看見。


    “少爺。”


    旁邊老仆喚到,坐在老字號珠寶鋪二樓倚窗處的高立冉轉過頭來,十八歲的年齡雖依舊讓臉上帶著青澀氣,但眉宇幹淨,眼睛堅定明亮。配上他端正的五感,讓任何一位有學識有見地的長者見了,都忍不住讚一聲‘有誌青年’。


    “伍伯。”他在老仆走近之前喊到,“母親選好首飾了?”


    “沒呢。”被喚伍伯的老仆笑眯眯,眼角布滿細紋。“說是讓我陪著您去挑件兒西服,少爺,走嗎?”


    高立冉微皺了眉頭,略顯不耐,“要不伍叔你就看著幫我買吧,學校還有話劇彩排,實在沒這個時間弄這些。”


    他是北平附大學生會的幹事,前段時間舉行的遊.行他也是其中之一。因為他們的努力而給在獄中的那些人爭取了比之前更好的待遇,這是一件非常令人振奮的事情。但現在依舊處於新時代和舊時代的交替中,依然有很多人明明生活在新時代裏,穿著、思想卻依舊停留在腐朽的從前。


    這次的話劇就是倡導讓更多的女性能夠重新認識自己,了解自己。高立冉覺得這比陪著母親來為了一場連請帖都還沒收到,就已經急急忙忙開始購買新的首飾禮物,準備著去朝一些人討好來得有意義。


    可畢竟是自己的母親,難得要求自己陪著出門一趟,難到能說不嗎?


    但已經在這裏枯坐了一個多小時的高立冉也終於耗盡了耐心,不想再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上。所以伍伯一說還要去選他的禮服,就直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起放在旁邊的書包斜跨上後對伍伯說,“伍伯,禮服我就不去挑了,你幫我隨便選一件就行。我這裏還有事,先走了。”


    “哎?少爺?少爺?”伍伯喊著高立冉,但對方哪有迴頭一次。匆匆的就下了樓梯,出了店門就直奔學校的方向去了,剩老仆在二樓搖頭歎氣。


    另一方麵,蘇夢縈和小花兒已經到了電影院門口,等付了車錢後,就拉著小花兒朝影院處跑去。


    現在的物價在蘇夢縈眼裏根本不是‘非常便宜’能形容的,畢竟是從‘吃碗麵都要十元錢’的世界過來人,所以一張電影票才2角錢總讓她感到很不可思議,卻沒想過,這個年代一斤豬肉都才一角六分錢而已。


    每次蘇夢縈難得買次東西,對方找補她‘厘’這個單位的錢時,總會忍不住拿在手中默默看好一會兒。那低頭凝視的樣子落在旁人眼裏就是‘窮學生囊中羞澀’的表現。完全不會想到蘇夢縈其實是在感慨自己有一天能用比‘分’還小單位的錢幣而已。


    所以王靜雅時常說蘇夢縈身上有股子氣度,一股子一下子花一元錢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大家閨秀氣度,全然不想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生在連公交車都普遍是兩元錢時代的蘇夢縈:……(●—●)????


    掏錢買電影票的時候也一樣,小花兒在一邊看著都忍不住皺起鼻子了,蘇夢縈卻一臉美滋滋,臨了還把人售票處剛找補給她的六角錢塞到小花兒手上,在對方紮著手緊緊握在手中,就害怕有誰突然從自己手上搶走似的時候衝她開口,“零錢給你保管。”


    “好。”小花兒拽著錢,捏得緊緊的。


    這讓蘇夢縈忍不住想笑,問清楚售票口的工作人員距離開場還有一會兒後,她決定帶小花兒去花錢。


    “小花兒。我們買點零嘴吧?”蘇夢縈挽著小花兒的手,乖巧的偏頭靠著她,一副‘傍大款’的架勢,“我剛看見外麵有賣炒栗子的,想吃。”


    “好。”小花兒點點頭。


    “還有那個炸糕看起來也不錯噠~”


    “……好。”


    “再點一碗餛飩我們分著吃吧?隻吃甜的好膩~”


    “……”


    小花兒已經被自家小姐那麽會花錢給驚呆得暫時不想說話了。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等從電影院出來後,蘇小敗家子直接把揣了十快錢的包也給小花兒背,接下來的西餐廳牛排、成衣店的衣服,全是小花兒付的錢。


    ……付到後麵……似乎也就麻木了……


    小花兒:……(●—●)


    蘇夢縈美滋滋,迴蘇家的路上還對依舊神遊天外的小花兒說什麽‘女孩兒就是要富養,這樣才不會輕易被男生騙了。’


    多年後,小花兒成功在蘇夢縈的教導下,成長為把一箱子黃金倒進海裏,都眼不眨一下的霸王花。


    搞得小花兒的追求者後來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兒歸,並聽說了這段故事後,恨不得把蘇夢縈給掐死。


    就說為什麽他的情路如此坎坷,原來禍根都在你這兒呢!!q皿q凸


    蘇夢縈:……(●u●)?????


    之後蘇夢縈有次迴去後在飯桌上說給蘇爹、沈舅還有蘇二叔他們聽,忍不住感慨怪不得都說小說來源於生活呢。


    “為什麽這麽說?”蘇爹看向自家寶,“你最近又看了什麽閑書雜記啦?”


    蘇夢縈嘿嘿笑,在心中整理了一下後分享給他們,“爹,我講給你聽哦。”


    “你說?”


    其實也不過是上輩子看過的一則小故事,大致是說一群人去某家修房子做工,到了飯點的時候,每人都是一模一樣的菜式,一大碗白米飯,上麵鋪了熗炒白菜和一些下飯鹹菜。這夥食普通,也沒什麽可說的,直到有個人扒一扒的,居然發現白飯下,碗底有兩塊紅燒肉。他先是一愣,抬頭看看周圍後什麽都沒說,隻重新低頭將肉和白飯一起扒進了嘴裏。沒讓任何人看見。


    但到了下午做工的時候,卻格外賣力氣,原本需要兩個月才能完成的事,卻一個半月就完成了。後來那地方地牛打滾,周圍不少房子都塌了,就這家人的隻倒了一麵外牆。


    但實際上,當初每個人的碗底都有兩片紅燒肉。


    “爹,你說這人是不是很聰明?”蘇夢縈說完了,笑嘻嘻的看著飯桌上的三人。隔壁小桌坐著胖嬸兒和小花兒,隻要沒外客,蘇家吃飯時都不需要誰伺候,布置好吃的後,胖嬸兒和小花兒就坐旁邊的小桌吃飯,就連菜式也和主桌的一樣,隻是分量上少些。


    畢竟是按人數算的。


    所以蘇夢縈問完後就看見胖嬸兒和小花兒點了點頭,算是默默附和自己的問話。


    蘇爹沒迴答,反而看向沈舅和蘇二叔,輕描淡寫的問,“你們覺得呢?”


    沈舅正鼓著腮幫子咀嚼呢,聽自家姐夫一說,盛湯的動作先是一頓,看看蘇爹,再看看蘇二叔。莫名的讓蘇夢縈看出了點詭異的萌來,端著碗半遮臉眼角彎彎,擋住偷笑的小模樣。


    可惜哪兒遮得住,沈巡佐鼓著腮幫子扭過頭來,衝蘇夢縈微微眯眼笑後,學她的樣子用碗擋住臉,略吐了吐舌頭。在蘇夢縈一臉呆滯捧著碗的呆萌表情中,略顯得意的繼續盛湯,順便將嘴裏的食物吞進胃裏。


    吊兒郎當。


    蘇爹見了,正準備豎了眉毛罵坐在自己對麵,‘看見就討厭’的小舅子時,才張嘴,右手邊的蘇二叔恰好慢條斯理的放下碗,衝蘇夢縈淡笑著,“這人倒很適合做生意。”


    簡而言之,就是很有奸商的潛力咯?


    蘇夢縈收起臉上故意做給蘇爹看的‘委屈巴巴’,雖略感遺憾不著調的舅舅沒被親爹罵,但難得有良心的暫時放過他,一臉求知欲的看著已經成長為‘奸商’的蘇二叔。


    蘇家也算是百年老宅了,即便工藝再好,這麽多年房子也會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加上家裏人口簡單,後院水榭等,一不留意野草就已經瘋長得老高。蘇夢縈還記得小時候自己還是三頭身豆丁時,經常往野草叢裏一站,二喜都找不著人。


    好在有蘇二叔,實在看不下去蘇爹相當爛的管家水平,將家中財政大全一攬,直接趕蘇爹繼續他私塾先生這一有前途的事業求去了,帶著沈舅開始各種嘀嘀咕咕。沒想到還真再沒讓蘇家賬本上出現過赤字。


    第二年就有閑錢請了短工到家裏來,把蘇家上上下下該鞏固的鞏固,該修葺的修葺。再也沒讓蘇夢縈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像鬼屋,而自己是蘇小倩了_(:3ゝ∠)_


    之後蘇二叔就動了錢將沈舅塞進了警察局,不過蘇夢縈總覺得他一定是看準了報恩無門的‘宋先生’會偷偷幫忙,才挑的這個時機。


    後來已經穿了一身黑白皮的沈舅從小巡警初升為巡佐,被警局的人在外麵喝得醉醺醺迴來後,笑嘻嘻的噴著酒氣跟蘇夢縈說過一句話,才算是證實了她曾經的小小猜測——


    ——“你蘇二叔啊……可精得很。”


    所以現在自己故事裏的人物居然得了蘇二叔一句誇獎,雖隻是一句淡淡的‘適合做生意’,但已經相當難得了。


    “就是有些不磊落。”即便是家裏最困難的時候,依舊有些‘天真’覺得自己應該該出手時就出手的蘇爹接口。明明是號稱‘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的讀書人,偏又帶了仗義和豪氣。雖有時候有些固執和執拗,卻是個會帶蘇夢縈他們仨去看當時還被‘妖魔化’的電影,甚至會在沈舅披上那身黑白皮的時候,嚴肅認真的告訴他‘絕不做違背良心的事’。


    “這世道混沌,我能明白身在公門你也會有你的為難和艱辛,我不指望你能做出成績,或者爬得有多高。但隻幾點,你當記住:男盜女娼的事,不能做。煙館暗門,不能進。衣不果腹的人,給點憐憫。苦力小販,留條活路。”


    “我蘇家從不求大富大貴,隻願喜樂安康。為人處世,也隻遵循一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僅此而已。”


    這就是她蘇爹。執拗又可愛。


    所以蘇爹說話了,蘇二叔和沈舅也就隻剩笑著點頭的份。不過蘇二叔還是補了一句,說給蘇夢縈聽,“你覺得這故事如何?”


    “滿佩服能想出這種方法的人的,不過我不用。”蘇夢縈想了想,說。她一直覺得,腦子可以複雜,但心卻寧願單純一些。


    心計和手段,看得清楚就好。


    蘇爹欣慰,“對,就是要有這份磊落。”


    蘇二叔和沈舅聽了,互看一眼,眼中滿是笑意和淡淡的無奈。但神色卻是縱容且略帶自豪感的。


    這兩父女。


    大傻子和小傻子。


    世道混沌,但守住蘇家這片清淨安樂,這點能力他們還是有的。


    沈敬亭盛了半碗湯,遞給蘇予然。


    四目相接。相視一笑。


    一點都不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蘇小包童靴哭唧唧的下了車,和王叔道別後進了北平中學的大門。


    身邊是同樣陸續來上學的同學們,但和人家的熱情洋溢相比,蘇夢縈頗覺愁苦。


    對於一個學渣來說比上學還苦的是什麽呢?


    ——那就是再上一次。


    蘇夢縈從來不是班上的風雲人物,所以進教室的時候惹得原本聚在王絲娜身邊的人,先是站在最外側的人留意到她,暗地裏用手肘捅捅身邊的人,等對方迴首後朝蘇夢縈的方向努努嘴,臉上神色帶著一絲輕視。


    所以等蘇夢縈把書包取下來並掛在書桌旁的掛鉤上坐下後,才察覺到周圍投遞過來似有似無的眼神。她看看左右,最後視線落在坐在斜前方的王靜雅身上,略露疑惑詢問的看過去。


    王靜雅想說點什麽,但無意的看了眼其他方向後又默默的閉嘴。


    而此時有另外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蘇同學。”


    班上就隻有蘇夢縈一個蘇姓的,所以應聲望去,看見被環繞在人群中,花團錦簇般圍在中間的王絲娜,她正微抬了下巴,眼瞼微垂,略從上而下的看向蘇夢縈。


    莫名的帶著一股子屈尊降貴之感,那些圍靠在她身邊的男男女女就自動的變成了附庸一樣的存在。


    “今天的警察局聚會,您要去嗎?”王絲娜微笑著看著蘇夢縈,隻是眼神顯得略利。


    不用想也知道是王靜雅在她來之前和王絲娜說了什麽,也許是‘夢縈去我也去’之類的。蘇夢縈心中微歎,對王靜雅類似‘出賣’的行徑並沒感到不高興或者其他,隻覺得有些小無奈。


    所以也沒刻意的看向王靜雅,畢竟即便現在看去,最多也隻能從她的臉上看見或‘慚愧’或‘心虛’的神色而已。


    蘇夢縈迎上王絲娜顯得略帶了壓迫性的眼神,笑得文靜斯文,很是小家女的開口,“我爹不讓我去這種場合,我就不去了。”


    話音剛落,圍在王絲娜身邊的人臉上就露出了更多的鄙視和輕蔑來,似乎在看一個‘完全沒有自己靈魂’的人。


    “蘇同學,我們班……”王絲娜頓了頓,環視教室後,無視個別坐在位置上略錯開視線交流的同學,顯得傲然的重新看向蘇夢縈後繼續說,“都要去。”


    略挑修剪成柳葉形的眉毛,看著蘇夢縈,“我們是為了民主、自由還有和平,去請願的。而且這次連北平附大的學姐白伊槿白小姐也代表了附大學生會邀請我們參加,我覺得……像這樣的事,您應該加入我們才是。”


    明明大家穿的都是校服,但王絲娜卻很是不同。她身上的校服明顯有重新修改過,更修身不說,還顯得高挑動人。


    深深就把蘇夢縈穿起來就是一初中小蘿莉的校服,穿出了小禮裙的氣質。


    沒辦法,其實雖說是同學,但在年齡上大家依舊是有差別的。所以蘇夢縈‘完~全。’相信王絲娜能把校服穿得這麽有小姐姐氣質除了有改校服的原因外,也是因為她比自己大兩歲。


    畢竟十六歲的年齡,正是少女之姿初顯的時候不是?


    等過兩年,相信她也很棒噠!


    蘇夢縈聽了王絲娜的話,心中笑了笑。這叫請願?這叫製造聲勢試圖讓當局向你們妥協吧?


    她看著說到‘白伊槿’三字時,仿佛是把自家的傳家寶拿出來當眾展示,語氣中滿是自豪的王絲娜。想了想後依舊乖巧文靜的看向她,問,“這是為了民主、自由還有和平?”


    “對。”王絲娜迴答,她臉上的笑意多了些,似乎覺得自己憑借著口才,終於感化了平時在班上並沒有什麽存在感,觀念也有些舊時代,還是個學習成績不好的旁聽生,“我們非常願意接納你。”


    “哦。”蘇夢縈點點頭,抿著唇笑得含蓄又小家碧玉,“那我還是不參加了。”


    不僅僅是王絲娜以及圍在她身邊的男女一臉詫異,就連坐在位置上,有一部分完全是因為隨大流,不想太過獨特而不得不捏著鼻子參加的其他同學也詫異的看著蘇夢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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