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戰事頗為順利。


    除了徐長青親領的廣渠門戰場,模範軍在其他各個戰場也都很強勢,效果都不錯,可以說是已經全麵壓製住了清軍。


    不過,徐長青並未再貿然突進。


    吳三桂在晚上時曾對徐長青提過建議,‘可以憑借熱氣球的優勢,對城內實施宣傳攻勢,引爆京師內部的動蕩。’


    徐長青思慮良久,還是拒絕了吳三桂這個建議。


    道理很簡單。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清軍到此時,基本上已經被模範軍掐住了脖子,除非他們真的是死命斷臂求生,逃出一個算一個,否則,是很難衝破模範軍現有的火力體係的。


    他們現在最大的基本盤,正是城內的幾十萬漢人百姓!


    現在京師城內到底有多少人口,別說模範軍了,怕是大清國自己也不夠準確,因為真滿洲的大小主子都有很多私奴,這些奴隸是不可能被登記造冊的。


    吳誌遠和孔奇他們雖是在城外的莊子裏解救出來一部分,但城內肯定也少不了。


    再加之一些亂糟糟的流民,真要算起來,極有可能超過五十萬、乃至六十萬都不足為奇。


    說實話。


    如果純從軍事角度來考量,吳三桂的這個思路是正確的,能讓模範軍花費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收益!


    但是,從全局來考慮,這顯然落入了下乘。


    真要這麽做了,極有可能,京師這座城池就廢了,哪怕是徐長青的手段,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恢複元氣,這是徐長青很難接受的。


    所以,徐長青要勾著清軍,但又不能把他們逼的太緊,還是要給他們留出一部分希望來。


    這樣就算依然避免不了傷害,卻至少能保全大多數的人。


    ……


    這一夜並不平靜。


    模範軍在廣渠門外的駐地距離城內的城區已經很遠了,可一直到大半夜,還是能依稀聽到男人女人的唿喊哭泣聲,到了後半夜才好些。


    清晨,朝陽初升。


    廣渠門戰場雖是千瘡百孔,但清軍的戰陣已經恢複了,有不少漢人奴隸正哭哭啼啼的在城頭上幹著活。


    徐長青今天起得很早,吳三桂這邊卻是更早。


    兩人在觀戰台上一碰麵,吳三桂便朝著徐長青努了努嘴。


    徐長青看著那些可憐的漢人奴隸們,心裏一時也不是滋味,不過心中那種堅決卻是更甚!


    像是清軍這種已經成了氣候的強盜性武裝集團,必須要趕盡殺絕!


    否則,後患簡直無窮!


    見徐長青冷著臉不說話,吳三桂歎息道:“長青,我真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麽?大丈夫行大事,何拘小節?你看看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啊。若是清軍因此嚐到了甜頭,那咱們可就要被動了。”


    說著,他痛心疾首。


    這並不是偽裝,而是到此時,他也把希望都寄托到了徐長青身上,不希望徐長青出現什麽失誤。


    徐長青本來還沒怎麽在意,可忽的一個機靈。


    吳三桂這話看似不好聽,但是,極有可能變成現實!


    在此時這種形勢勉強還可控的狀態,清軍自然不會完全撕破臉,可,他們感覺控製不住的時候呢?


    這一來,就算徐長青打下了京師城,恐怕也將成為無法抹去的汙點。


    “二哥,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徐長青強自平穩心神,看向吳三桂。


    “哎。”


    “長青,這事情還用想嗎?”


    吳三桂狠狠歎息一聲:“已經這般,長痛不如短痛,咱們必須要快刀斬亂麻!否則,持續的混亂時間越長,造成的傷害必定更大!長青,你也不想看到那等恐怖的後果吧?”


    徐長青緩緩點頭。


    有些隱隱混沌的思路一下子透徹了不少。


    其實在核心上,徐長青的思路與吳三桂是一致的,也想快刀斬亂麻,但此時畢竟火候未到,模範軍的彈藥補給線和後續人手還沒有到位。


    不過正如那句名言:“人生不是做菜,你不能等什麽都準備好了再下鍋!”


    這種形勢,京師,遲早是要亂的,想兵不血刃那是不可能的。


    與其被動的等到京師亂起來,昏天黑地,淪為人間地獄,還不如他徐長青主動讓京師亂起來,縮短戰事的時間,快刀斬亂麻!


    “二哥,你有什麽好計策嗎?”


    徐長青再次看向吳三桂。


    見徐長青似是有迴心轉意的意思,吳三桂精神一振,忙是低低對徐長青敘說起來。


    ……


    就在徐長青和吳三桂在這邊商議的時候,廣渠門城頭上,多爾袞、多鐸、濟爾哈朗、代善等人,也在偷偷瞄著模範軍的戰陣。


    隻是,這一次為了避免被模範軍發現,他們都沒出城門樓子,各種儀仗也是都去掉了。


    濟爾哈朗看著安靜的模範軍戰陣,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諸位,如何?我就說吧,徐長青這狗尼堪還是有顧忌的!隻要咱們多與城內的漢人奴才捆綁,徐長青也不敢亂來!隻要咱們能撐幾天,總歸是能想到破局的辦法的。”


    多爾袞等人都是點頭。


    濟爾哈朗又道:“不過這個度一定要好好把握,咱們不能激怒徐長青。倘若熬過此劫,不管用什麽辦法,咱們決不能再給徐長青任何機會!”


    代善昨晚沒怎麽睡好,眼睛有些紅,看著自信滿滿的濟爾哈朗,他也稍稍鬆了一口氣:“鄭親王所言極是。若是這般,我也放心了。”


    多鐸這時忽的一個機靈:“阿哥,咱們能不能,再借口一次談判的機會,直接把徐長青宰了?!倘若徐長青一死,這模範軍,必定是土崩瓦解!”


    多爾袞幾人相視一眼,有點意動的同時又都有些無言。


    這怎麽可能?


    徐長青的安保級別何等驚人,豈是想刺殺便能刺殺的?


    更不要提,他們要想布置這等規模的刺殺,得是什麽級別的談判?誰,誰又願意去送這個必死的局?


    多鐸見眾人明顯有意動的意思,忙補充道:“阿哥,二哥,六哥,咱們肯定不能讓咱們的人去死。但是,你們,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說著,他低低說出了一個名字。


    多爾袞幾人眼睛登時都是一亮!


    ……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便來到了午時。


    經過昨晚一役的試探,不論是模範軍還是清軍,都是隱隱的觸摸到了一絲對方的底線,都不再刺激對方,保持著相對的平穩。


    徐長青這時卻忙成了狗。


    早上的時間,他已經與吳三桂、孔有德、包括史可法和模範軍的一些核心將官,達成了一致!


    必須要將‘快刀斬亂麻’貫徹到底!


    也就意味著,隻要能取勝,模範軍不論使出什麽手段都可以!


    但這有一個前提。


    模範軍必須積攢夠差不多的力量,能夠一戰而克的時候再動手!


    否則,若是貿然突進,極大可能非但不會收獲到什麽好的效果,反而要把京師城都廢掉,惹上一身騷。


    而經過前天和昨天的鋪墊,大沽口那邊毛鐵錘雖是還沒有取得絕對勝利,卻是已經清理出路線來,今早主力輜重隊已經出發了。


    徐長青一早已經接連調了王樸、王廷臣、吳誌遠、劉肇基幾部迴去護航,按照正常效率,至多明晚,他們便是能抵達前線。


    也就意味著,明晚,便是動手之時!


    徐長青這時也開始飛速調配、協調各部的物資、人手,確保模範軍始終處在一個最佳狀態,什麽時候都能動手。


    ……


    這一忙便忙到了傍晚,這才是條理清楚。


    徐長青剛要去觀戰台上看一圈,然後趕緊吃點晚飯補充下體力,忽然聽到觀戰台上的瞭望手道:“大帥,韃子又有人出城了。不過,好像有不少女人……”


    “女人?”


    徐長青眉頭登時微皺,接過一個千裏鏡看過去。


    果然,廣渠門城頭上吊下來幾十個籮筐,至少有二十幾個窈窕的女人身影,正戰戰兢兢的下落。


    這是個什麽情況?


    徐長青看向了一直在這邊坐鎮的吳三桂。


    吳三桂也有點皺眉道:“長青,這幫狗韃子,不會是……又想把他們那什麽公主、格格的嫁給你吧?”


    徐長青登時沒好氣的丟給吳三桂一個大白眼,忙是仔細朝那邊看過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幹瘦身影,不由道:“不對!事情有點不太對!這種時候,他們怎麽把他推出來了?”


    “誰?”


    吳三桂一個機靈。


    徐長青給吳三桂指了指方向。


    吳三桂忙端起望遠鏡看過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他娘的,狗韃子想搞什麽?怎麽把範永鬥這老狗推出來了?”


    那熟悉的感受身影,正是徐長青與吳三桂的老熟人,範永鬥範掌櫃!


    如果說清軍把其他人推出來,哪怕是多鐸親自過來,徐長青都可以不甩他們,但是,卻不好不給範永鬥麵子。


    範永鬥這廝雖是個賣國的奸商,誅九族都不為過,但是徐長青在起家階段,包括在後續成長的階段,範永鬥都是出了不少力,拍賣兩淮鹽場之事,正是因為範永鬥的捧場徐長青才能做成。


    吳三桂也差不多。


    要不說範永鬥區區一介商賈,卻是能在明末這種大時代中留名呢。拋卻人品不談,他的能力、手段、眼光,都是毋庸置疑的。


    很快,範永鬥一行四五十人,便是趕到了模範軍前線,跟兒郎們招唿,傳令兵迅速將消息通傳過來。


    吳三桂盯著那二十幾個窈窕的身影,有些緊張的看向徐長青:“長青,怎麽辦?”


    徐長青這時眉頭已經稍稍舒展開來,忽然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範的麵子不能不給,先把他們放過來,看他們的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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