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絲中,不多時工夫,江東門的守衛遊擊,六七個主管正副千戶,十幾個百戶,盡數被帶到了徐長青麵前。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部堂,馬督,救命,救命哇……”


    此時這幫人哪還有剛才的囂張?一個個恍如被押赴到刑場的死囚,拚了命的喊冤叫屈。


    不過他們的軍容和戰鬥力不怎麽樣,政治敏銳度倒是都不錯,沒一人敢咬向定國公府。


    可這東西就是皇帝的新裝——路人皆知!


    不遠處,魏國公徐弘基的老臉已經快變成驢臉,眼睛裏的怨毒都快要匯聚成實質。


    這個本家的後生,是絲毫不給他們一點麵子那。


    “祖父,徐長青這奸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此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


    旁邊,幾個魏國公府的後生都有些按耐不住了。


    “給老子閉嘴!”


    徐弘基悶哼一聲,頓時將幾人都嚇了一大跳,卻不敢再說話。


    這就是公子哥的尷尬。


    看似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卻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條條框框,除了擁有祖上的光鮮、能唬唬老百姓外,自己手頭的權利,卑微的可憐。


    九成九的人,一輩子也跳不出這種桎梏。


    這邊,看著一眾南軍將官跪在泥水中,有幾人頭都磕破了,史可法也沉不住氣了,忙看向徐長青,尷尬的低低道:“侯爺,這,這事情可能有所誤會……您看,是不是,是不是……”


    “誤會?”


    徐長青冷冷一笑:“部堂,天子靈柩在側,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在後,這幫人公然忤逆朝廷威嚴,這是誤會嗎?”


    說著,徐長青不帶一絲感情的道:“千總以上,即刻處斬!把總治軍不利,重則一百軍棍!”


    “是!”


    片刻,幾十號如狼似虎的親兵,便是拎小雞一般將幾人拎起來。


    “唰唰!”


    旁邊,處斬的親兵紛紛抽出了腰刀,在這陰翳的天空下,那刀鋒上的寒芒,格外的滲人。


    挨軍棍的那幾個倒黴蛋也都被摁在了地上,扒掉了褲子,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公爺,救命,救命啊。卑職這可都是奉了您的命令,您不能見死不救哇……”


    這時,眼見屠刀就要落到脖頸上,領頭的遊擊再也撐不住了,急急向徐弘基求救。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哀唿慘嚎的叫著徐弘基。


    “慢著!”


    已經到了此時,徐弘基儼然不能再縮著了,否則,整個魏國公府幾百年的威名,都要被徐長青在這一瞬撕裂成碎片。


    他快步上前來,陰著臉盯著徐長青道:“海城候,你我也算同根同族,沒必要趕盡殺絕吧?這隻是個誤會,把誤會說開了,事情還能過不去嗎?!”


    史可法也不想事情再鬧大,忙陪著笑勸解道:“侯爺,您先消消氣,消消氣,這件事,說起來倒是都怪本官考慮不周,有什麽事,咱們都能坐下來好好商議嘛……”


    徐長青不理會史可法,笑著看向徐弘基:“魏國公的意思是,這事情,就這麽算了?”


    “你!”


    徐弘基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有點不敢直麵徐長青的鋒銳:“海城候,你想怎樣?這南京,是朝廷的南京,是我大明的南京,難道,你剛過來,就要讓所有人都讓出防禦?這是哪門子道理?!”


    他這話雖是在強自壓著,可意欲已經是不言而喻,幾乎就擺明著說徐長青是‘國賊’了。


    “嗬嗬。”


    徐長青不怒反笑:“來,部堂,馬督,眾位,大家來說說,昨日商議軍務時,咱們是怎麽安排的來著?難不成,我徐長青護衛天子靈柩,護衛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的安全,還覬覦了,越俎代庖了?”


    “這……”


    眾人麵色皆是有變。


    鄭森整個人都有點哆嗦了,他這時也明白過來,為何徐長青跟他同齡,卻是已經白手起家打下這番基業了,兩人的境界,氣勢,膽魄,根本就不在一個維度啊……


    “公爺,那天您也在場吧?怎麽著?大家都認定的事兒,您現在不認賬了?這是瞧不起咱們九邊的兒郎們嗎?”


    這時,劉肇基也忍不住了,囔著嗓子便是大聲叫嚷,滿臉大胡子上一副混不吝模樣。


    他本來就是豪氣的性子,此時又不指望南京發餉,肯定要抱緊徐長青的大腿,更別提,這幫勳貴文官擺明了就是看不上他們,劉肇基這幾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此時有機會了,不發泄出來才怪!


    “就是就是!魏國公,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難道記性也不好了?咱們侯爺奉命保護皇爺的靈柩和太子殿下、皇後娘娘的安全,你的人不讓出城門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關城門!怎麽著?這是要造反嗎?!”


    劉澤清緊接著上前來補刀。


    此時的大局看著是和諧,可皆是各方努力匯總的結果,毫不誇張的說,這裏麵,徐長青有著定海神針一般的效用力。


    若不是徐長青一直對朝廷表明臣服的態度,就劉澤清、左良玉、包括黃德功、劉良佐這幫人,早就割據了!


    自己當山大王不好嗎,非要看這幫人事不幹、鳥毛本事沒有的勳貴、文官們臉色?


    “沒錯!”


    “魏國公,您老這是個什麽意思?”


    “魏國公,這事兒您要不給個交代,咱們沒完!”


    很快,左夢庚、邱磊、王廷臣、包括開封的使者,紛紛表態。


    眼見事情要鬧大,饒是徐弘基,老臉上一時也是止不住的冷汗連連翻滾,忙看向史可法、馬士英,還有黃德功和劉良佐幾人。


    可惜。


    這時軍方近乎是達成了完全的一致,誰,誰又敢在這種時候挑戰整個軍方集團的威嚴?


    氣氛已經繃到了極點。


    “母後,不能,不能讓他們這麽亂來啊,這,這要出大事情啊……”


    馬車裏,朱慈烺也有些急了,急急看向周皇後。


    要是任由事情這麽發展下去,他別說順利登基了,可能頃刻間,整個大明都要分崩離析……


    周皇後的俏臉也是一片煞白。


    到這時,她終於明白了政治.鬥爭的殘酷性,更是明白了徐長青的影響力。


    本以為,她已經拉攏了南京的一部分權貴,必定能對徐長青他們進行製衡,可真等到事情發生,她這才明白,她太天真了啊……


    “母後……”


    眼見周皇後遲遲沒有動作,朱慈烺再也忍不住了,再次提醒。


    “閉嘴!”


    周皇後忽然冷厲的叱喝一句。


    “唔……”


    朱慈烺整個人都是一哆嗦,卻不敢在說話。


    周皇後這時恍如剛從水裏撈出來,卻是一下子清明了不少,冷厲道:“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給本宮瞪大眼睛看著!”


    “……”


    朱慈烺一陣沉默。


    他剛才很想告訴周皇後,讓朱媺娖出麵,先把事情壓下去,可周皇後明顯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他也隻能先忍著了。


    這邊,徐弘基已經壓抑到了極致,渾身都有些哆嗦,他真恨不得一鞋底抽到徐長青的臉上,讓這個野種明白,南京,到底是誰說了算。


    可此時,徐長青的鋒銳就擺在這裏,他也不敢再直麵。


    眼見徐弘基被懟的不敢直麵,已經認慫了,徐長青冷冷一笑:“行刑!”


    “是!”


    “噗噗噗……”


    瞬時,幾個親兵手起刀落,一顆顆熱乎乎的首級,便是帶著溫潤的鮮血,直接滾落到地麵上。


    旁邊正在挨軍棍的把總們都不敢再叫了,一個個死死的咬住了牙。


    這一幕,絕對要成為他們此生的夢魘。


    很快,首級被掛在城牆上示眾,屍體被抬走,徐長青恍如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淡淡擺手道:“走。”


    “大帥有令,全軍繼續前進!”


    “大帥有令,全軍繼續前進……”


    隨著命令一層層傳下去,如同一股巨大洪流般的隊伍,逐漸開始進入到江東門內。


    但史可法,馬士英,徐弘基,錢謙益,候旬,阮大铖,侯方域等人,一個個卻像是被定格了,呆呆立在當場,動彈不了分毫。


    但很快,他們忽然又反應過來,急急對隨從吩咐著什麽,旋即,一匹匹快馬便是從隊伍裏出來,迅速繞道其他地方入城。


    ……


    雨中的南京城別有韻味。


    周圍的房屋雖不甚雄偉,沒有北方的大氣,也不是太新,卻是充滿了精致感,空間的利用率極高,而且隨處可見鬱鬱蔥蔥的綠植,再伴著溫潤的雨絲,很容易就會讓人心曠神怡。


    尤其是莫愁湖般的蔥翠,恍如讓人來到了一個巨大的花園,在其中漫步,而不是一座城池。


    不多時,隊伍來到了三山門前。


    這時,徐長青在江東門外的‘殺雞儆猴’明顯起到了作用,守衛的參將哪還敢托大?


    畢恭畢敬的快步迎出來,給徐長青磕了頭行了禮,迅速讓出了防衛。


    隨著隊伍逐漸開始進入三山門,進入到內城,很明顯就能感覺到,整個隊伍中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世界就是這麽可愛。


    你不對她亮出爪牙,她就覺得你好欺負,而你一旦亮出了爪牙,她忽然就對你有愛起來。


    南京城內還是很繁華的。


    但這麽龐大軍隊的出現,很快便破壞掉了這種繁華。


    哪怕模範軍清路的效率很高,等趕到皇城,也已經到了戌時末。


    這時,所有人都已經饑腸轆轆。


    史可法的能力再次體現,很快便有不少輔兵和火兵趕過來,協助模範軍的兒郎們紮營,也開始埋鍋造飯。


    到此時,徐長青的任務基本就算完成了,親自在宮門邊護衛周皇後和朱慈烺一行人進城。


    周皇後很快過來,此時朱慈烺早已經離開了她的馬車,咬著紅唇,有些委屈又畏懼的道:“長青,我,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真的沒有惡意的……”


    徐長青一笑:“天色已經不早,皇後娘娘盡快去城吧。”


    說著,深深一禮,便再沒有一句話。


    “……”


    周皇後一陣沉默,忽然發現,事情不是超脫她的掌控之外了,而是……已經完全開始偏移掉軌道……


    可此時,她就算很想跟徐長青聊聊,交心的深談,卻是沒有了這種機會。


    周皇後和朱慈烺的馬車很快進去,待到朱媺娖的馬車過來時,徐長青這才露出了笑臉,笑著捏了捏朱媺娖的臉蛋道:“再忍幾天,以後,就是我徐家的人了。”


    朱媺娖俏臉一紅,低聲啐道:“還有人呢。”


    “噯?”


    徐長青這才看到,張寶珠居然跟朱媺娖一個馬車。


    不過張寶珠很識趣,早就轉頭看向了另一邊。


    朱媺娖看到張寶珠不看這邊,也稍稍放鬆,咬了咬紅唇,看向徐長青的眼睛,低低道:“徐郎,你,你不要跟母後生氣,她現在也是沒辦法……”


    徐長青一笑,用力的抱了抱朱媺娖:“放心吧,我心眼還沒那麽小。這幾天照顧好自己。”


    “嗯。”


    看著朱媺娖的馬車進去,徐長青眼睛微咪,剛要迴身離開,忽然發現,後麵不遠處的一輛馬車裏,正有一雙流著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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