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皇後說完,整個場內頓時安靜下來,各人不敢亂看,可眼角的餘光,卻不自禁便飄向了徐長青這邊,空氣中有著某種無法形容的躁動氣氛在迅速湧動。


    徐長青的眉頭也有點微微皺起來。


    周皇後這一出,無疑是為自己出了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按照後世的話說,這就有點像是‘即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


    正常狀態,這肯定不叫事兒,別人,‘摟’都往自己身上摟不到太多好處,別提是此時大明的皇後,馬上就要轉變為太後的周皇後親口提出來。


    然而此時畢竟非正常狀態!


    縱然此時徐長青有著生俘奴酋福臨的彌天大功在手,可現在就搞這些,也難免有些‘吃相太過難看’了。


    尤其是,周皇後這分明有‘逼宮’的嫌疑!


    周皇後這時也意識到她的貿然了,忙哀憐的看向了徐長青,那種討巧之意,幾乎不加掩飾。


    徐長青心裏微微歎息一聲。


    周皇後這女人,終究沒有成大事的素養……


    不過她倒也不是太笨,求生欲很強,想要的東西也不少,這也讓徐長青能更容易掌控整個事態。


    “皇後娘娘厚愛,臣徐長青,感激涕零。不過臣已經得到消息,滿清已經在全員動員,不日將兵發我山東左協,此事,皇後娘娘可否待臣擊潰清軍主力,再行商議?”


    “什麽?”


    “清軍,清軍要來山東左協?”


    周皇後一愣,下一瞬美眸中便有些遮掩不住的驚恐。


    怎想到好不容易才在海城安穩幾天,這些討厭的韃子居然又要過來?


    但周皇後很快也迴過神來,徐長青立下了這等彌天大功,多爾袞恐怕都要瘋了,又怎可能沒有反應?


    此時人多眼雜,明顯不是多說的時候,她對徐長青表明這個態度便已經足夠了,忙強撐著端莊笑道:“忠義伯爺,既然軍情緊急,那一切還是以軍務為先。本宮也知道忠義伯爺軍務繁忙,這樣,明晚吧,明晚本宮在這邊設宴,宴請忠義伯一家人,順便聊聊坤興的事情,忠義伯爺以為如何?”


    徐長青笑了笑,深深一禮:“臣徐長青,謝皇後娘娘恩典!”


    ……


    離開新官廳,返迴舊官廳,徐長青沒有著急迴後宅,而是與李岩、李紅雲、楊忠良、徐忠等政事署大佬,迴到了官廳內。


    李岩道:“主公,按照目前的態勢,今年咱們在北部、包括周圍區域內的春耕,恐怕又要廢棄了。若不堅壁清野,損失恐難以估量。”


    李紅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主公不拿滿清王庭開刀,極有可能,清軍在春耕來臨時,還是要騷擾我山東左協。可惜,山東沒有長城,若是有長城,又豈能容這些狗韃子如此放肆?”


    “主公……”


    眾人紛紛發表意見,都有些心疼的惋惜。


    徐長青心裏也有些心疼,但沒辦法,這就是事物發展的規律。


    山東,的確是個好地方,進可攻,退可守,土地肥沃,物產豐盈。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強大的區位優勢,也讓此時的山東,變成了最大的劣勢。


    沒有了遼地,沒有了山海關,山東此時已經變成了直麵清軍的前哨戰場。


    這種對生產力的荒廢,混亂造成的動蕩,對整體經濟的損失,簡直無法估量!


    不過相形之下,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掃視眾人,徐長青緩緩點頭道:“想要得到,就要付出!北部區域這些年,我們也並沒有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沒怎麽發展,這點損失,我們還是能承擔的起的!按照原計劃執行吧!記得,一定要做好百姓們的工作,能走海路,便不要走陸路!”


    眾人都有些歎息,但到此時,也隻能接受。


    畢竟,如果不把這事情做利索,等清軍一旦來了,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都將變成毫無還手之力的羔羊。


    聊完了堅壁清野的事情,李岩又將話題轉移到了此次大勝的傳播問題上。


    是現在就把消息放出去,還是,等擊潰了清軍主力之後,再把消息放出去。


    李岩是知道一些徐長青的籌謀的,這兩個選擇,各有優劣。


    現在就把消息放出去,在提高整個大明士氣的同時,無疑會為徐長青帶來更大壓力,同時也會讓很多暗箱操作,變的不太好實施。


    而等擊潰了清軍主力之後,再放出消息,縱深和選擇的餘地都將會更大。


    哪怕有暗箱操作,也很難暴露出來。


    徐長青想了良久,還是決定現在便把消息放出去!


    大明,包括整個華夏,著實被滿清壓的太久了!


    徐長青寧願自己多承擔一些壓力,也要把這股精氣神先提起來!


    ……


    等忙完了這些軍政要務,徐長青迴到後宅大廳,楊氏和李幼薇、吳三妹她們都還在等著徐長青,可孩子們都已經睡著了,豐盛的飯菜也早已經涼了。


    這讓徐長青心中有些止不住的愧疚。


    自古忠孝兩難全那。


    好在楊氏和李幼薇、吳三妹她們已經習慣了徐長青的忙碌,尤其她們此時也知道了許多事情的核心,都沒有難為徐長青,都把孩子放到搖籃裏,一家人高高興興的重新熱菜吃飯。


    如果是正常狀態,吃過了晚飯徐長青肯定是要先去李幼薇的院子裏休息的,但此時,吳三妹已經快生了,卻陡然麵對這種即將‘骨肉相殘’的情況……


    李幼薇把徐長青拉到一邊,低低道:“徐郎,你今晚先去三妹院子裏吧。好好哄哄她,這些天,她沒少哭,大郎這邊,等明早你在過來看他。”


    徐長青心中不由有些熱流湧動。


    也無怪乎先賢言:“娶妻娶賢,娶妾娶顏。”


    李幼薇的通情達理,顧全大局,不僅讓徐長青的後宅裏安穩不少,更能讓徐長青節省出大量的精力,用到刀刃上。


    “幼薇,辛苦你了……”


    徐長青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重重把李幼薇抱在懷裏。


    李幼薇輕輕嗔了徐長青一眼,“好了,老夫老妻的,我又不是小女孩。隻要你記得我和大郎就好了。早點過去吧,好好開導開導三妹,明早我給你做早飯。”


    等徐長青來到吳三妹的院子裏,果然如李幼薇所說,吳三妹正在以淚洗麵。


    看到徐長青過來,吳三妹忙挺著大肚子跪在了地上:“哥,對不起,對不起……”


    徐長青趕忙把吳三妹扶起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這就是人倫的悲劇,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卻沒有幾分選擇的餘地……


    “三妹,這是怎麽了?讓人給煮了?”


    徐長青笑著捏了捏吳三妹明顯胖了不少、手感也更好的臉頰。


    隻可惜,吳三妹此時的世界一麵昏暗,以往徐長青對她很管用的調笑,卻是再難起波瀾。


    吳三妹也不說話,隻是靠在徐長青懷裏,低低啜泣不止。


    徐長青一時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是用力抱著她,等到她哭夠了,哭累了,這才笑道:“三妹,記不記得我以前答應過你什麽?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盡力去照顧好、保護好二哥和三哥的安全。”


    “哥——”


    “都怪我不好,你要是不娶我,現在,現在也就不用這麽難做了,嗚嗚嗚,我真的是個掃把星啊……”


    吳三妹稍稍止住的眼淚,又如湧泉般翻湧而出。


    但徐長青這時早有腹案,笑著在吳三妹耳邊低低耳語幾句。


    吳三妹俏臉頓時紅了,沒好氣的用力掐了徐長青一把,“哥,你,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欺負我……”


    不過,不多時,吳三妹的俏臉便逐漸轉晴了。


    一個多時辰後,看吳三妹甜甜的在自己身邊睡過去,徐長青的臉色卻有些陰沉。


    吳家眾人的性命,徐長青的確會保留,但是,他們必須要為他們的選擇付出代價!


    ……


    次日早上,陪李幼薇和大郎吃過了早飯,徐長青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現在就跟李幼薇談下朱媺娖的事情,李幼薇卻主動說起來,笑吟吟看著徐長青道:“徐郎,是不是,覺得對不起我了?”


    “……”


    徐長青有些無言,旋即不由搖頭苦笑:“幼薇,現在想想,我對不起你和三妹她們的事情,著實有點多了。但坤興公主這件事,你知道的,我也沒有選擇……”


    李幼薇幽幽歎息一聲:“徐郎,如果能有選擇,我倒更願意你還是當年遼地那個小將官,就算不富裕,起碼咱們的日子還能過下去,可現在……”


    李幼薇握住了還在酣睡的大郎白胖的小手:“這麽多人都要仰仗著你,乃至整個大明的國運都壓在你的肩頭,我又怎能扯你的後腿?放心吧,徐郎,家裏這邊的工作我來做。但是,坤興隻能是老三!”


    對於這個結果,徐長青已經很滿意了,當然,朱媺娖那邊,還是少不了又要有一番糾結。


    但人生就是這樣,這就是個平衡之道,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預防問題。


    看大郎還睡的正香,徐長青笑著將李幼薇抱在懷裏,低低耳語幾句。


    “啊?”


    李幼薇的俏臉頓時紅透了,剛想說些什麽,卻直接被徐長青抱起來……


    ……


    來到官廳,徐長青一時還有些腿軟。


    好在今天是梅燕在這邊值守,徐長青忙讓她趕緊去搞點海參鮑魚的開個小灶,補補身子。


    梅燕俏臉不由一紅,自是明白徐長青的意思,忙去收拾。


    看著梅燕扭著愈發妖嬈的腰身離去,徐長青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點燃了一顆雪茄,開始處理軍務。


    此時,在山東左協境內,位於海城以北,大清河北部區域,大概還有三四萬戶,不到二十萬人口。


    其實早在徐長青之前登萊之行,買下了芝罘島、養馬島、劉公島等大島後,便一直在籌謀此事,從大清河北移民。


    但這工作明顯不好做,效果很一般。


    華國人自古便講究落葉歸根,也是故土難離,但凡有一分選擇,他們絕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故土。


    此時這個機會,倒也算是一個新的契機了。


    在徐長青的構架裏,大清河將成為新的屏障,正如大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海城,將成為徐長青和山東左協對抗清軍的最前線。


    這就可以保證以海城為圓心,後方的青州,包括登萊等相對富庶的區域,在各方麵都有保障,從而再反哺海城。


    當然,按照目前的狀態來看,這個難度還是很大的。


    徐長青這‘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困難就是用來解決的!


    徐長青此時已經沒有任何退避的理由!


    這些方麵的工作,早在出發去山海關之前,徐長青便有了充分的預案,此時李岩他們執行的都比較順利,徐長青也不用操太多心,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軍事方麵。


    就算用屁股想,徐長青此時也能知道多爾袞的那種暴虐與憤怒!


    如果不能盡快扳迴局麵,縱然他們占據了京師,乃至北方諸多核心區域,卻也絕別想穩當!


    其實此時這個狀態,不論是大清國,大順國,亦或是徐長青和大明這邊,都是千頭萬緒,百廢待興。


    縱然大清國有了三代人的積累,底子在各角度看都是最豐厚的,但他們畢竟是異族,這場仗的關鍵性,不亞於當年老奴親領的薩爾滸!


    成了,一切都好說,白紙任他們畫!


    但是不成!


    大清國沒個幾年,恐怕都別想緩過氣來。


    而對與徐長青和海城、模範軍、以及周圍的數十萬百姓而言,那種結果就更不用說了。


    輸了,一切皆敗,連安身立命的場地都沒了,所有一切,都將成為鏡中花,水中月,泡影而已。


    這場仗,兩邊人,誰都許勝不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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