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青走了,王樸端著酒杯一直放在唇邊,已經保持了這個動作十幾分鍾,卻是沒有絲毫變化。


    他剛才已經使出了不少手段,想知道徐長青的上策,可,徐長青一直都沒有說,隻是說天機不可泄露,時機未到。


    但就算徐長青不說,王樸卻是隱隱也猜到了一些。


    中策已經是幾如逆天一般了,那個上策,能簡單的了嗎?


    王樸心髒‘嘭嘭’亂跳,也不知是酒意還是什麽原因,臉色反複漲紅,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到此時,王樸已經很摸徐長青的性子了。


    他這個兄弟雖是年輕的不像話,比他的大女兒也就大了一歲,可~,他辦事卻是極為沉穩,看似喜歡走險招,實則都是精心籌謀,通盤全局。


    而關於那上策,他王樸今天其實已經做的很到位了,但徐長青依然是沒有說,王樸已然明了,這絕對是個乎尋常的恐怖計劃!


    如果一旦成功,其中機緣……恐怕也絕對是驚人的!


    但是,一旦失敗……


    “個驢球子的,到底該咋辦捏!”


    王樸瞪大了眼珠望向帳頂,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


    隨著朝陽逐漸從東邊的地平線上抬起了頭,八月六日,來到了。


    鬆山城北,中軍大營。


    洪承疇不到卯時便是起身來,親自巡營。


    此時,形勢雖說還沒有到最壞的程度,筆架山糧路保住了,很大程度上也符合洪承疇之前製定的‘以守待戰’計劃,明軍主力尚有很大的餘地,但~,洪承疇卻是很明白,他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他天亮時剛剛得到消息,這一夜之間,兩白旗橫切入明軍腹心的這道防線,已經愈穩固。


    雖是還沒推到筆架山,但距離筆架山隻有不到十裏,並且在那邊聚集了數個大營,精騎密布。


    這就意味著,清軍已經把明軍主力的後路卡死了!


    就算算上鬆山城的糧草,前線的明軍主力還能堅持十天半月,但這已經無異於慢性死亡,被閻王爺點名了。


    現在,各部軍心浮動,別說進攻了,防守都是很艱難。


    好在他洪承疇老謀深算,昨天便是接連安撫了諸部總兵,勉強還能維持住現在的形勢。


    但,這個穩固的時間,洪承疇現在也不知道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一旦哪個環節出現了紕漏……


    洪承疇簡直不敢想象那種後果啊。


    穆然,洪承疇又想起了徐長青,那個年輕的不像話的小鬼機靈。


    ‘如果,如果那個小鬼機靈在,這種狀態,還能給自己帶來驚喜嗎?’


    想著,洪承疇忽然搖頭失笑。


    現在幾乎已經是必死之局,也就是那個小鬼機靈的機靈,真的用命力挽了幾波狂瀾,否則,哪還有現在的大局,早就崩盤了。


    可朝廷那邊……


    想起今早上朝廷再次過來的催戰指令,洪承疇真的有吐血的衝動,真的無語問蒼天!


    半晌,洪承疇這才稍稍舒緩,用力的捋著額頭後斑白的頭。


    兩白旗現在這個事態,筆架山那邊,不論是吳三桂、曹變蛟,還是王樸,亦或是徐長青,把他們調過來都不太可能!


    曹變蛟和王樸雖是有些騎兵,但洪承疇很明白,他們這不到三千的騎兵,怎麽可能力敵兩白旗幾十號牛錄的精銳?


    隻能是依仗吳三桂!


    可吳三桂若是卡在了筆架山,正麵這邊,吳三桂大營的這一萬多人,便是淪為了死水……


    徐長青就更調動不得。


    筆架山的情況,洪承疇比誰都明白,一群雜兵而已!


    如果沒有徐長青……


    洪承疇搖頭苦笑。


    忽然現,縱然手下十幾萬精兵,可真正能用的,卻是……


    “到底該怎麽辦呢?”


    洪承疇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久久沒有動作。


    半晌,他終於是緩過來一些,眼神逐漸堅定!


    現在這個狀態,隻能是死熬了!


    等待清軍先出手,看看他們到底會做出如何選擇!


    而這個節點,就在筆架山!


    如果吳三桂、曹變蛟、王樸、徐長青等人,能遏製住兩白旗繼續東進的腳步,那,這場仗就還有的打!


    如果不能……


    洪承疇整個人瞬時又是蒼老了許多,那~,就隻能準備突圍事宜了!


    可關鍵是現在這種狀態,又如何把這種東西傳遞給各部主將呢?


    …


    “報————”


    “報——————”


    “遼東八百裏加急!!!”


    就在洪承疇輾轉反側之間,京師,廣渠門外,幾騎狂奔的騎兵陡然翻滾著濃烈塵煙而來。


    “是遼東緊急軍情,快,讓這些爺先進城!”


    “是。”


    守門的京營大爺們這些天早就適應了這種狀態,麵對這些遼東來的情報,他們也不敢怠慢,吃拿卡要的,忙是疏散周圍進城的百姓,讓這些幾乎亡命般的傳令兵先進城。


    很快,消息便是到了紫禁城內,然後便是正在上朝的皇極殿內。


    一聽是遼東緊急軍情來了,一屋子烏紗、大紅、包括蟒袍玉帶們,都是下意識安靜下來。


    剛剛還在跟這幫大佬、言官們生悶氣的崇禎皇帝,精神陡然也是一凜,忙對身邊的王承恩道:“王伴伴,快傳遼東軍情。”


    王承恩就算一把年紀了,身體也不是太好,卻怎敢怠慢?趕忙矯健的把情報拿過來,遞給崇禎皇帝。


    崇禎皇帝忙是展開來,仔細閱讀起來。


    偌大的皇極殿內,一時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是看向了崇禎皇帝,就算是一眾大佬們都是不敢在多言半字。


    現在的形勢,在場之人誰又能不清楚?這些來自遼東的情報,直接關乎著大明的國祚!


    就在這種令人幾如要窒息的環境中,眾人忽然看到,崇禎皇帝緊繃的麵色,逐漸開始舒緩開來。


    旋即,嘴角邊竟然露出了笑意。


    那被漿洗的都有些白、還打了好幾個補丁的龍袍,一時都是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拳頭緊握。


    “這是……”


    一殿人微微有些騷動。


    難道,是遼東前線又有捷報傳來了?


    咱們大明的軍隊,戰鬥力什麽時候這麽強了?


    還是,又是那個徐長青?


    一眾人都有些好奇,但此時天子不話,眾人隻能是強自壓抑著這種好奇等待著。


    自從營救錦州的戰略目標確定以來,從遼東往京師的情報,基本上秉持著每天都是數封的節奏。


    加之崇禎皇帝又是勤勉的過分的人,幾乎沒有休息,這使得許多沒有話語權、隻能跪在皇極殿之外、上朝當木頭人的小京官們,耳朵都是被一個名字磨出繭來了。


    那個出身薊鎮、卻是隱隱有著極為高貴血統的徐長青!


    “好!”


    “好!”


    “好啊!”


    這時,一直壓抑緊繃著的崇禎皇帝陡然爆了出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麵色猶如打了雞血一般的潮紅。


    “王伴伴,快,快把捷報傳給諸位愛卿看看。”


    崇禎皇帝興奮的摩拳擦掌,把捷報又遞給王承恩。


    這是崇禎皇帝的一個習慣。


    就跟徐長青令的那些瞭望塔上的士兵現敵情後,不能第一時間爆出敵人的數目一樣。


    畢竟,大明的捷報,太少也太珍貴了。


    年輕的時候,崇禎皇帝一看到捷報,自然也是令人當場宣讀,展示他的強大與威風。


    可隨著不斷被現實打臉,尤其是捷報中的諸多水分乃至是殺良冒功,崇禎皇帝也學乖了。


    此時就算是再欣喜,沒有與幾個大佬達成一致之前,他也不會再亂來。


    捷報很快在幾個大佬之間傳遞開來,幾個大佬精神頓時也是大振。


    現任本兵陳新甲比崇禎皇帝還要更激動,他本來身體就不好,此時整個人都是止不住的哆嗦起來,顫顫巍巍道:“皇上,皇上,大捷,大捷啊!這徐長青,不僅保住了筆架山糧路,更是斬四百餘級,這真是我大明近年來屈一指的大捷啊!”


    也由不得陳新甲不激動。


    崇禎一朝的兵部尚書,絕對是跟後世的k國總統有的一拚的,幾乎就沒有善終的。


    到此時,更是有好幾個直接被斬。


    陳新甲現在的壓力,比洪承疇也小不了幾分。


    加之他年紀大了,一直病體纏身,又一直被壓抑良久,此時得到了這個釋放的機會,他如何能不興奮,如何能不爆?


    “皇上,真的是大捷啊。堪比當年的寧遠大捷啊。不,此次徐長青等人斬的級,比寧遠大捷還要更多哇!我大明,大事可期啊。”


    “列祖列宗保佑,我大明,要中興啊。”


    “皇上紫氣東來,必將中興大明!”


    “……”


    周圍人頓時一連串的馬屁便是連綿而來。


    崇禎皇帝此時簡直渾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


    這徐長青,真是他的級福星啊。


    更為難得的是,他居然是徐達徐元帥的後人,這可是他們老朱家的鐵杆親衛啊!


    崇禎皇帝的性子,幾乎是不相信任何人!


    但是,對年輕的徐長青,他卻是充滿了信任。


    說的再直白點,徐長青就是他們老朱家的家生奴,不相信誰,崇禎皇帝還能不相信自己的家生奴嗎?


    尤其是~,徐長青背後很幹淨,遠沒有那些勳貴們的複雜。


    “諸位愛卿,真的是祖宗保佑,天佑大明啊!若是遼東一直保持這種勢頭,大事可期,大事可期啊!諸位愛卿,你們覺得,朕該如何封賞徐長青為好?”


    崇禎皇帝雖是極為吝嗇,但此時對徐長青,他卻是準備出點血了。


    把徐長青當做旗幟,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崇禎皇帝到底是如何仁義。


    有著這樣的榜樣在前,相信錦州之戰應該會結束的很快,少消耗不少糧餉吧?


    一眾大佬們頓時也是開始議論起來。


    這可是個討好天子的好機會。


    怎麽樣才能既給徐長青封賞,又不至於出太多銀子呢?


    很快,今天精力旺盛、恍如打了雞血的陳新甲,便是找到了門路,言之,可以給徐長青‘封伯’!


    整個皇極殿內頓時一震。


    眾人下意識便是安靜下來,有點無言的看向陳新甲。


    這糟老頭子,今天吃錯藥了吧?


    但陳新甲卻是毫不理會眾人,忙恭敬對崇禎皇帝拱手道:“皇上,徐長青雖是年輕,但卻絕對是我大明難得的良將!更是有著高貴血統!這數月以來,幾乎時時便是有著捷報從遼東傳來,十之八.九,皆是與徐長青有關。尤其是徐長青生俘了金自兼,為我大明……”


    陳新甲不愧是老油條中的老油條,很快便是把徐長青捧上了天。


    尤其是徐長青拿下金自兼的那一役,政治效用在此時被飛被放大。


    陳新甲花團錦簇的陳述中,幾乎就是說徐長青以一己之力,壓服了番邦高麗人了。


    崇禎皇帝也是越聽越欣喜,在飛盤算著事情的可行性。


    如果給其他將領封伯,那肯定是不合適的,但徐長青不一樣啊,他是徐達徐元帥的後人啊。


    就算現在不能給徐長青封伯,等過幾年,等徐長青老成老成,持重持重,再多立下些功勳,誰還能說半個‘不’字呢?


    反正現在徐長青還年輕,又隻是遊擊,他崇禎皇帝還有的是籌碼。


    不過,崇禎皇帝心中也是有了決斷,等錦州之戰打完,最少也得給徐長青弄個副將才行。


    這可是真正忠於他這個天子的親軍呐。


    “報——————”


    “遼東最新八百裏加急!”


    就在眾人紛紛揚揚的討論著徐長青封賞的時候,外麵,突然又傳來刺耳的稟報。


    包括興奮的崇禎皇帝也是一凜,全都是安靜下來。


    捷報不可能頻傳吧?


    難道,是有不好的消息了?


    一時間,眾人全都是下意識看向了殿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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