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顏冬青涼颼颼的問:“就怎樣?”


    傅冉癟癟嘴, 氣不順的扭開頭:“那我就隻能吃了這個悶虧...”


    顏冬青一愣,隨即笑起來,發出很愉快的笑聲:“君無戲言,朕說話一定算話。”


    聽他這麽說, 傅冉放心多了, 正想問他什麽時候要用金子,就聽生產大院那頭,隊長舉著喇叭喊“開工”。


    原本坐生產隊門口侃大山的社員們收了聲,懶洋洋站起來, 抬肥料, 扛鋤頭, 往身上係背簍...


    下午要種黃豆, 生產隊長拿一根兒臂粗的木棍, 在大簸箕裏不停攪拌豆種, 時不時往裏頭撒點粉末樣的藥。


    顏冬青走過去, 問生產隊長加拌的是什麽。


    他把藥袋子給顏冬青看, 笑道:“這玩意叫根瘤菌, 拌到豆種裏能防止黃豆下地之後爛根,想收成好,選種頂頂重要...這黃豆粒最好粒粒飽滿,要暴曬, 種下地之後還得追肥...”


    提及這些, 生產隊長話可多了, 祖祖輩輩的莊稼漢子,身上有說不完的經驗。


    顏冬青絲毫不覺得囉嗦,豎耳朵聽的認真。


    傅冉知道他意圖,在大魏,佃戶種的多是小麥水稻粟麻,並沒有黃豆,顏冬青這是想把黃豆種帶迴去。


    昨天剛下過雨,地裏一片泥濘,傅冉和顏冬青卷高褲腳,赤腳走在泥地裏,一個刨坑,一個往坑裏扔黃豆種。


    此情此景如果被大魏的朝臣們看到,十有八.九要掬一把心酸淚,他們可能怎麽也想不到他們的皇帝皇後正在以這樣一種方式“曆劫”。


    傅冉揮著小鋤頭騰騰刨下一串坑,又扛鋤頭奔迴來和顏冬青一塊撒種,看著簍裏的黃豆種,驀地想起一件事:“三哥,我們快沒油了。”


    自打知道隨身攜帶個空間之後,這兩人在吃的上麵從不虧待自己,經常開小灶,原先在大魏時天天跟吃貓食似的,現在倒好,隨便炒個菜,多放肉多放油,頓頓能吃兩碗飯。


    眼看米麵缸子蹭蹭見底,現在連油壺也空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坐吃山空啦。”傅冉指指簍裏的豆種,低聲說:“要不...臣妾抓一把藏起來?”


    在大魏,他們吃的是菜籽油,這裏人吃的是黃豆油,按照她空間裏農作物的生長速度,撒一把豆種,應該很快就能豐收。


    顏冬青睨她一眼:“傅冉,你少給朕丟臉點。”


    傅冉低下頭,忍不住頂嘴:“您總說臣妾丟臉,那還娶臣妾幹什麽?”


    顏冬青鄭重其事的告訴她:“在娶你之前,朕並不知道你會給朕丟臉。”


    傅冉氣得紅了眼眶,不想再理他。


    下午迴城還早,顏冬青沒急著迴礦區,而是拐道去了趟農機市場,當然,還不忘把傅冉帶上。


    傅冉本來有點生氣,但到農機市場之後,瞬間來了精神,激動的抓住顏冬青袖子:“皇上,您來買拖拉機?”


    下午在田家灣生產隊坐一迴拖拉機,傅冉就喜歡上了這玩意,突突突的顛簸感,嗖嗖拉風,可比騎馬快活多了。


    東方紅、東風、五征、化州,手扶拖拉機,小四輪,大拖輪...四缸增壓,漩渦輪發力...


    傅冉目不暇接,想靠近摸一摸,眼巴巴的說:“臣妾也想要一輛...”


    顏冬青腦門發脹,抓迴傅冉渴望的小手,把人從農機站拽走,直奔糧種化肥站,邊走邊迴頭問她:“你拿什麽買?直接掏一錠金子?”


    “那您要怎麽辦?”


    顏冬青道:“朕打算去銀行問問。”


    “什麽是銀行?”傅冉還是頭一迴聽說。


    顏冬青搖搖頭,暫時不打算解釋:“算了...和你說了也不會懂。”


    “......”


    買不起拖拉機,糧食種子還是能買得起的,兩人進了糧種化肥站,不大的門麵,一麵牆堆滿了整蛇皮袋的化肥,靠門口擺了幾口大水缸,裏麵盛著黃豆小麥芝麻之類的種子。


    戴老花眼鏡的銷售員正站在水泥台後撥算盤對賬,見兩個半大的孩子進來,不大上心,頭也不抬問:“為人民服務,小同誌,過來買什麽?”


    顏冬青在心裏估摸了他們開墾出來的那片地需要多少種子,然後鎮定的說:“槍杆子出政權。要五斤黃豆種,五斤小麥種,還有一包根瘤粉。”


    銷售員抬頭:“是哪個生產隊的?介紹信給我看看。”


    聞言,兩人互視一眼,傅冉嘴快道:“買種子也要介紹信?”


    銷售員哂笑,見她模樣白淨乖巧,耐心道:“小丫頭,你去糧站買糧還得帶糧本糧票呢,到我這兒咋就不要證明了?”


    要是哪個都能隨便買,他這糧種化肥站跟黑市還有啥區別呐!


    既然買糧種化肥要介紹信了,那拖拉機...


    兩人順道去農機站問了下,農機站的銷售員可就沒那麽耐心了,眉頭鎖緊,盯著他倆打量:“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們哪來的?給廠裏買還是給公社買?介紹信都沒有,來耍我?!”


    挨一頓訓斥,兩人灰頭土臉從農機站出來,大概是這輩子都沒這麽丟臉過,顏冬青臉上烏雲密布,一言不發,大步向前走,很快將傅冉甩開。


    估計是這段日子吃得好,顏冬青長個子了,去年還比傅冉矮半個頭,隻過了一個年,就反超了傅冉。


    傅冉小跑趕上,瞅一眼臉色發臭的皇帝,斟酌道:“皇上,這是人家的地盤,他們講求平等,不會因為您是皇上就卑躬屈膝,您別生氣了...”


    顏冬青冷哼一聲,沒說話,但臉色卻緩和了不少,有些疲倦的開口:“你說的對,是朕沒擺好心態,離開大魏,朕什麽都不是。”


    難得聽到顏冬青自我反思,傅冉反倒傷感起來,忙拍龍屁:“您別這麽說,您可是咱們大魏頂頂能耐的人!既然他們要介紹信,問清楚了,下迴想辦法開給他們就是。”


    顏冬青扯嘴笑笑,揉揉她腦袋,語氣柔和下來,問她:“朕聽說你奶奶生病住院了?”


    傅冉點頭:“臣妾想晚上過去照顧她。”


    其實傅冉來這裏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傅向前從鄉下接到了城裏,所以對賀寡婦並沒有太多真切的感情,更多的是在替原身盡責任。


    賀寡婦是老毛病了,一犯病就口唇青紫,喘不上來氣兒,隨時要沒命的樣子,瞧著怪嚇人。


    公社衛生站壓根瞧不好這樣的病,是以賀寡婦每次犯病,衛生站怕攤上麻煩事,直接寫轉診單,公社領導也懶得卡人了,介紹信一開,趕緊催她去城裏醫院。


    礦區也有醫院,但隻為一零五的職工和家屬服務,不接待像賀寡婦這樣從農村轉來的病患,這樣一來,賀寡婦隻能住進中心醫院。


    中心醫院和礦區一東一西,來迴得一個多小時,下午傅燕去了趟,摸黑到家,當著傅向前的麵抱怨:“咱家要是有輛自行車就好了,起碼能方便點。”


    但凡家庭寬裕點的,誰不想有輛自行車,一個月就兩張工業劵,存到年底也不夠買,傅向前都惦記好幾年了,也沒能買上。


    “今年我跟礦上工友說說,咱們自己存點,我再從他們手裏湊幾張,爭取到年底買一輛!”


    傅冉一心想著拖拉機,對他們說的自行車不大上心。晚飯吃的是糠菜團子,粗糙的難以下咽,傅冉吃了兩口就遞給了傅聲,隻把稀麵粥喝光。


    “我去醫院給奶送飯,晚上不迴來睡了。”


    徐蘭英看她:“咋就吃這麽點?”


    傅冉當然不敢說她偷開小灶,支吾道:“不餓...娘你快給我奶打飯,這麽晚,她該餓了。”


    “皇上,您去打醬油呢。”


    傅冉沒注意到,她說完這句話,顏冬青的臉有點黑,大約是被皇後瞧見打醬油,有些掉麵子。


    顏冬青沒理她,徑自進家。


    傅冉熟門熟路的尾隨進去。


    四戶人家擠一個兩進的跨院,平均一家分不到六十平,前後穿堂隻有一個自來水管子,為了節省地皮,幾戶人家商量好似的,都把灶台搭在外邊,加上房簷跟前延長的石棉瓦,讓本就不大的兩進跨院更加擁擠。


    顏冬青家的情況要稍好點,不是因為他家分房麵積多,而是他家孩子最少。


    時下基本哪家都是四五個小孩,傅冉姐弟三算少的,顏冬青家就更少了,隻有姐弟倆。


    傅冉最喜歡顏冬青的姐姐顏冬雪,說話慢吞吞,脾氣也好,相較心眼多的傅燕,她寧願親近這個鄰居家的姐姐。


    可這會兒,顏冬雪眼眶子通紅,坐在炕上抹眼淚。


    瞧見傅冉進來,顏冬雪反手擦擦眼,強撐起笑,招手讓傅冉上炕坐,熱乎乎的手握上她的:“外頭冷吧?晌飯有沒吃飽?”


    說著,她喊顏冬青:“冬青,去把中午剩的半個饅頭拿給小冉。”


    顏冬青雖然是皇帝,天生的架子大,但還算聽“姐姐”的話,從鍋裏拿出僅剩的半個饅頭,遞給傅冉。


    “吃吧。”顏冬青又給她倒一碗熱水。


    傅冉沒吃飽,小聲說了謝謝,接過大口咬起來。以前沒覺得饅頭多好吃,現在能吃上白麵饅頭都是一種奢望。


    兩人同時來這裏,顯然顏冬青的運氣比她要好,顏父是一廠的總工程師,顏母是工會辦公室主任,兩人領的都是行政工資,糧食指標也比其他人高。


    尤其是顏父,每個月四十二斤糧食裏,細糧占四斤,還有兩斤的肉票,四兩的油票,半斤糖票,光是這些,都足以讓顏家過得比其他三戶人家強。


    傅冉就著熱水吃下半個饅頭,才覺得飽了些,她往顏冬雪跟前湊湊,關心的問:“姐,誰欺負你了啊?”


    顏冬雪拍拍她腦袋,強笑說:“沒有,沒人欺負我。”


    傅冉還算有眼見,見她不想說,識趣的沒再繼續問,不過私下裏還是問了顏冬青。


    “為響應上山下鄉,朕的姐姐要去支援大西北建設。”


    怕她不懂,顏冬青又給她解釋什麽叫上山下鄉:“類似於大魏的一種製度,鼓勵知識青年到農村和邊疆墾荒。”


    “那要去多久?”


    顏冬青搖頭:“不知道,可能是一輩子。”


    上山下鄉的浪潮在今年底達到高峰,不僅大學畢業的人被號召支援農村建設,高中和中專畢業的人也沒能幸免。


    上麵紅頭文件發下來,這一批的畢業生明年開春主要去支援大西北建設。


    得知這個消息,顏母揪心的幾天幾夜都沒睡一個安穩覺,顏冬雪對於未知的將來也感到恐懼,娘兩個成天愁眉苦臉,連帶著顏父和顏冬青的日子也不好過。


    晚飯桌上,顏立本抿口二鍋頭,看看沒精打采的閨女,鼓勵她道:“主席同誌都說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放屁!”廖娟拍了手裏的筷子,差點沒吼出聲:“咱家冬雪從小到大哪吃過啥苦頭,去那種地方,讓她咋活!”


    這還不是作為一個母親最擔心的,往年廠裏不是沒有職工子弟上山下鄉,可怕的是,有的閨女已經在農村紮根,在那裏生兒育女了!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連個電話也不通,閨女真要碰到啥醃臢人的事,那可咋辦!


    相較憂心忡忡的顏家,傅家沒有任何顧慮,一家子圍在矮八仙桌旁吃飯,為了省電,徐蘭英不讓開燈,盡管黑燈瞎火,也不影響他們東家長西家短。


    “聽說再開春,廖大姐跟前那丫頭,要去大西北支援建設。”


    一零五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廠與廠之間都有聯係,哪家哪戶隨便有點什麽,很快就能傳遍整個家屬院。


    徐蘭英怪喜歡顏冬雪的,替她可惜,不免又慶幸:“虧得我有先見,沒讓咱家燕子念高中,要不然也得跟冬雪一樣,去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遭罪,等明年開春,咱家燕子滿十六,又是初中文化程度,傅向前你留個心眼打聽,最好把咱家燕子弄去工會或廠委,可別像我,成天篩石子,烏煙瘴氣的一鼻子灰!”


    傅向前沒吱聲,就著雪裏蕻,悶頭喝麵粥,直到徐蘭英不滿踢他,他才甕聲甕氣道:“我一個成天下井的挖礦工,哪認識啥工會或廠委的領導,再說,咱家燕子初中才上幾天呐,又沒畢業,往年能進工會、廠委的,哪個不是至少高中文化程度?”


    傅冉豎耳朵聽這兩口子講話,盡管她來這裏有不短的時間了,廠裏很多事她還是不懂。


    不過有一點傅冉很清楚,時下的工資製度大體分三種。


    行政工資和部隊工資相似,統共二十五級,行政二十五級是最低級,月工資隻有二十五塊,最高級的是上頭極個別的領導人,工資能拿兩百多。


    像走技術路線這類,有十幾個檔,以教學方麵為例,統共十級,一二三級是正教授,四五六級是副教授,七八級是講師,九級和十級則是小學初中高中教師常拿的工資級別。


    至於工廠,則實行八級工資製,最高級別為八級,月工資一百來塊,最低級是學徒工,拿八級工資,十六塊五,學徒工要五年出師,才能轉成二級工,能拿到二十塊八。


    拋開走技術路線的不談,對比下來,行政工資普遍高於工廠的八級工資製,雖說工農兵一家親,但真正落實到吃飯活命的生計問題上,就不是一迴事了。


    所以徐蘭英才會想讓傅燕進工會或廠委。不然的話,進車間隻能當學徒工,要幹五年才能熬成二級,那得熬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一直沒吭聲的傅燕,輕落落的提醒:“冬雪她娘不是工會主任嗎?她應該清楚明年招工情況。”


    一語驚醒夢中人,徐蘭英坐不住了,端著才喝一半的稀麵粥要去前院跟廖娟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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