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臣...那喊您什麽才好?”稱唿是大事, 傅冉覺得有必要征求本尊意見。


    “就喊朕三哥吧。”顏冬青似乎早就想好了。


    傅冉明白了, 皇上無論是在大魏還是現在,在家族中都是排行三,就算當著顏家人的麵喊,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顏冬青兩手背後,要求道:“先喊一聲聽聽。”


    傅冉抬眼看他, 以為他是故意的, 哪知人家臉上一本正經, 沒有半點調戲的意思。


    倒是她多想了...


    “三哥。”傅冉聲音小小的喊了一聲,怪不好意思的。


    顏冬青似乎挺滿意, 嗯一聲,轉說:“我們來這不短時間了, 你都學了些什麽?”


    突然被問及這些,傅冉局促的低下腦袋,揪著褂襟子道:“臣妾...我我我...”


    我了半天, 也沒我出下文, 餘光瞥見顏冬青臉上浮現無奈神色,傅冉突然想到什麽, 變得有底氣起來:“我能帶您來這裏。”


    果然,這個技術別無僅有,令顏冬青無話可說。


    他示意傅冉坐下, 食指敲敲石台階:“既然我們能來這裏, 就不能白浪費這個地方。”


    傅冉明白點頭:“您放心, 以後但凡我們大魏沒有的,我都會想辦法弄點存到這裏。”


    顏冬青笑了:“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馬鈴薯能種到地裏,那電呢?煤炭呢?”


    傅冉頓感壓力大,為難道:“皇上,發電開礦,這些臣妾都做不來...”


    “放心,有朕在。”顏冬青把手遞給她:“帶朕出去吧。”


    “等下。”傅冉突然想起廚房那堆食材,臉上露出笑:“皇上...”


    對上顏冬青目光,她忙改口:“三哥,想不想吃肉?我帶你去吃點好的補一補。”


    說話間,傅冉引他去廚房,像獻寶一樣指給他看:“三哥你看,好多大米,麵粉,還有雞蛋魚肉!”


    在南州城這個地方,吃大米的機會並不多,糧站偶爾供應一迴大米,還不是精米,全是糙米粒,白刷刷的掉粉,就那樣了,還不一定能搶到。


    至於麵粉,有三個等級,上等的是精粉,除非國慶春節,糧站基本不供應,中等的是富強粉,趕上收成好的年頭,一個月能供應個兩三迴,最差的是普通黑粉,加工粗糙,小麥麩皮還雜在裏麵,講究點的人家和麵時會拿細籮篩篩一遍,條件差點的就直接摻麩皮和麵上蒸籠了。


    無論是糙米還是普通黑麵粉,總歸都不是能經常在飯桌上出現的糧食,最常見的還是玉米麵、地瓜幹麵,還有更次點的高粱麵。


    對於顏冬青和傅冉這樣吃慣山珍海味的“統治階級”來說,日子確實很難熬。


    傅冉動手淘了米,把臘肉切成薄片,一起倒進大鐵鍋裏,又翻出籠屜搭在灶台上,剁半隻臘鵝,大火蒸上。


    臘肉拌飯,就著蒸大鵝,顏冬青不歇氣的吃了兩大碗。


    傅冉也吃了一碗半,滿足的摸摸肚子,喟歎道:“皇...三哥,我們這一頓可是吃了兩個月的肉呢。”


    顏冬青不得不承認,這頓飯是他近兩年來吃得最飽的一次。


    掃眼廚房的雞鴨魚鵝、山很海鮮,他眸中帶了幾分揶揄:“朕本以為皇後在宮裏不適應,看來是朕多想了,皇後的日子過得很愜意。”


    大概是氣氛輕鬆,加之吃得太撐,腦袋有些糊塗,傅冉脫口便道:“臣妾一個月的俸祿才二兩銀子,還不興吃好點啊。”


    顏冬青聽出了重點:“哦,原來皇後一直在怪朕摳門。”


    傅冉心道怪的可多呢,最怪的是他棒打鴛鴦,拆散她和表哥。


    傅冉是個死心眼,要說跟她表哥海誓山盟情比金堅,倒也不見得。


    男女大防,盡管她和表哥有婚約,見麵的次數也不多,隻是表哥無論是長相,脾性,還是聲音,恰好都是她喜歡的樣子,加之兩家人都有意親上加親,這門親事幾乎是水到渠成。


    當然,前提是沒有皇帝從中橫插一腳。


    ......


    再出來,還是在三廠的礦地上,怪的是剛才在鳳鸞宮裏明明日頭正當空,現在出來,礦上卻烏漆墨黑一片,隻隱隱可見遠處門衛室一抹亮光。


    兩人對視一眼,來不及多想,摸黑匆匆趕迴家。


    才到家,傅冉就挨了一掃帚疙瘩。


    徐蘭英兩手掐腰,氣得不行:“死丫頭,瘋哪兒去了?!你還知道迴來啊!怎麽不被拐子拐走算了!正好省點糧!”


    中午就沒迴來吃飯,徐蘭英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兒,又去前院問廖娟,說是兩個孩子一塊出去的,她家的也沒迴!


    這可急壞兩家人了,兩個孩子都不算大,這要是給老拐子拐走了可咋整!


    傅向前嚇得兩腿打軟,當即就去公安局報了案,公安局倒也熱心,派了好幾個同誌不歇氣的幫找。


    眼下見傅冉安然無恙迴來,傅向前大鬆一口氣,忙說:“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別再嚇閨女了,快給閨女整點飯先吃上,我去公安局知會一聲,讓他們別找了。”


    傅冉無措的低下頭,走到徐蘭英跟前,扯扯她娘的棉襖袖子,及時認錯道:“娘,我下迴再不敢了。”


    “還敢有下次?你就是個討債鬼,盡不讓我省心!”徐蘭英又罵了幾句,不解氣,食指在傅冉額頭上狠戳了幾下:“下迴再亂跑,看老娘不打斷你的腿!”


    明明挨了打,傅冉卻頭一迴感到窩心,張臂抱住徐蘭英的腰,在她胸脯上蹭了蹭,小聲的說:“娘,我餓了...”


    這是白瞎了那一鍋臘肉蒸米飯,傅冉後知後覺的發現在裏麵吃了飯竟然不管飽!


    罵歸罵,徐蘭英還是從麵口袋裏舀了半碗黑麵粉兌上水攤煎餅。


    黑麵粉是今早剛從糧站買到的,本來打算留著過年蒸三合麵饅頭,給傅燕瞧見了,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大院裏的鄰居都誇她懂事,爹娘當著外人的麵也都說疼她,可隻有傅燕自個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爹娘顯然更偏袒傅冉和傅聲,上迴她發燒快四十度了,她娘連個臥雞蛋都舍不得給她吃。現在不過年不過節的,卻把黑麵粉調糊攤成煎餅,說要給她妹壓壓驚。


    這到底算哪門子的疼她?!


    此時的傅冉還不知道傅燕已經嫉妒上了,眼看就大年三十,新年的氣氛愈發濃烈,至於傅冉和顏冬青走丟的這點不快,很快被兩家人拋諸腦後。


    蒸饅頭,煉油渣,包餃子。


    家家戶戶的砧板敲得梆梆響,空氣裏到處飄蕩著油渣子的香味兒,穿上新衣裳的娃們迫不及待出來顯擺,家屬院裏滿是歡聲笑語。


    來這兩年,傅冉也漸漸融入到了這個環境裏,熬紅薯,黏糖瓜,炒瓜子...中案長條桌上的收音機被她放得哇哇響,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響徹大院。


    “又是一年新春季,長江兩岸,春風吹麥浪,柳芽新發,豐收的腳步又在朝我們一點點靠近...”


    ......


    新年三天假,一直熱鬧到年初三,氣氛才算漸漸冷下來。


    年初三這天,傅冉起了大早,趕去送顏冬雪。


    盡管顏冬雪再不情願,裏外這麽多雙眼盯著,怎麽也逃不過去支援大西北的命運。


    她要去的地方是大西北的一個農場。


    時下的上山下鄉有兩種形式,主要是農場和插隊,農場則含納了兵團和幹校。


    相較農場嚴格的政審和名額限製,插隊屬於集體所有製,換句話來說,就是把城市畢業生安插在農村生產隊,和普通社員一樣掙工分、分口糧。


    盡管插隊要鬆散一些,但顏立本還是讓顏冬雪交材料政審,選擇去管理嚴苛的農場,至少那裏有合格的“後勤”,對於顏冬雪這樣年輕漂亮的大姑娘來說,去農場要比插隊更安全。


    為了送這批畢業生,一零五附中特地辦了個歡送會,校黨委的書記同誌挨個為即將前往西北和滇南的畢業生係上紅領巾。


    兩層的水泥小樓上,喇叭在不間的斷播放主席語錄。


    “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到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


    水泥樓下,廖娟抓著閨女的手紅了眼眶,把事先換好的全國糧票連帶五十塊錢一起塞到顏冬雪棉襖襟子裏,不迭叮囑:“到那邊想辦法往廠裏打個電話,實在找不到電話,就寫封信迴來,啊。”


    顏冬雪抹淚點頭,轉頭對顏冬青道:“照顧好咱爹咱娘,別惹爹娘生氣。”


    顏冬青應聲,在顏冬雪抱他時,站著沒動,給她抱了抱。


    抱完顏冬青,顏冬雪又抱了傅冉,一個大院裏長大的,數這孩子有心,知道過來送她,她和傅燕倒同學過,也不見傅燕過來看一眼。


    “姐,這是我娘煮的雞蛋,她去礦上上班來不了,叮囑我給你帶著。”


    傅冉沒說假話,徐蘭英確實煮了雞蛋,隻是家裏就剩兩個了,傅冉又偷偷從鳳鸞宮摸了幾個雞蛋出來,一塊煮了讓顏冬雪帶上。


    一旁的廖娟看得窩心,一張雞蛋票才換十二個雞蛋,大半都給了她閨女,她沒想到徐蘭英這婆娘這麽夠意思!


    自打來這個物資匱乏的地方,光有錢不行,還得有票,一個月兩寸的布票,打補丁都不嫌寬裕,全家湊一塊,要積小半年才能夠一個人做一身新衣。


    相較同齡人,顏冬青的情況要稍好點,起碼還有幾件像樣的衣裳,至於褲衩...顏冬青有點難以啟齒。


    實際上,他隻有兩條褲衩換著穿,已經快兩年了,腰間的鬆緊帶斷了不說,其中一條褲衩屁股後麵還磨了一個洞。


    “你哪來的布?”顏冬青問她。


    “寢宮裏翻出來的,臣妾把被褥裏子拆了,和這裏的老土布差不多,就算給人瞧見了,也不怕被懷疑。”傅冉見他沒拒絕,就自動默認他是沒褲衩穿了。


    “皇上,把您穿過的龍褲給臣妾看看,臣妾好照樣子給您縫一個。”


    聞言,顏冬青耳根子有可疑的暗紅,表麵卻風輕雲淡,他坐在椅子裏,左手隨意放在腿上,右胳膊肘搭在書桌上,明明穿得隻是老藍布的中山裝,卻無端給人一種帝王的威嚴感。


    “朕和你身量差不多,縫多大你心裏沒個數?”


    聽出他話裏的不快,傅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裏也跟著不快起來,怪不得人常說伴君如伴虎,算她白好心,早知道讓他穿爛褲衩算了...


    傅冉兀自嘀咕著,顏冬青翻了幾頁書,扭頭看她,見她還站著,就問:“還有事?”


    傅冉忙垂眉低眼:“沒了。”


    “下去吧。”


    “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心裏不忿,傅冉在給他縫褲衩時,特意打了兩個醜補丁,又偷偷用鞋刷子把棉布刷毛,盡可能讓它們看起來像是穿舊的。


    等她把兩條“破”褲衩給顏冬青時,顏冬青難得誇了她一次:“皇後還是有點小聰明的。”


    傅冉擱心裏哼一聲,講話不覺就敷衍起來:“謝皇上誇獎。”


    顏冬青輕輕哼一聲:“皇後好像對朕很不滿?”


    傅冉沒說話,明智的岔開話題:“皇上,我們種的馬鈴薯可以刨了。”


    顏冬青露出詫異之色:“這麽快?”


    “我帶您去看看。”傅冉拉住他手。


    馬鈴薯秧苗已經長到及膝那麽高,上麵疙疙瘩瘩綴著馬鈴薯鈴,樣子跟長在地裏的馬鈴薯差不多。


    “上麵結的馬鈴薯不能吃,我娘說有毒,但可以拿來育苗,再埋進土裏,應該很快又能長起來。”


    怕顏冬青不知道,傅冉細心的先叮囑他:“一會兒刨馬鈴薯的時候,不要把這兩樣堆在一塊。”


    “朕知道。”顏冬青一臉平靜。


    來這裏不短時間了,傅冉多少也能摸清顏冬青某些不為人知的習慣,越是不懂的東西,他會越淡然。


    換句話來說,就是裝作很懂的樣子。


    人艱不拆,傅冉懶得戳破他,去廚房找來兩把鐵鏟,兩人合力把種的馬鈴薯全刨出來,分成兩堆,一堆是有毒的,一堆是能吃的。


    像馬鈴薯這種繁殖能力高的食物,他們不需要存多少,隻要留點種子帶迴大魏,就很快能遍及州縣。


    傅冉縫了一個布口袋,隻把有毒的馬鈴薯裝起來,剩下的被他們抬去廚房。


    “皇上,這樣看來,以後我們不愁吃不飽飯了。”傅冉小臉上帶著豐收後的喜悅,興致勃勃的說著計劃:“我們把前院後院的地全開墾了種糧食蔬菜怎麽樣?”


    顏冬青好笑看她:“種這麽多糧食蔬菜幹什麽?難不成你還想拿去賣?”


    傅冉忙擺手:“投機倒把是大罪,臣妾可不敢去黑市瞎轉悠。”


    一零五在南州城東邊,挨著郊區農村,房前屋後都有菜園子,夏天瓜果青菜,冬天馬鈴薯大白菜,春秋蔥薑蒜,吃不完就拿到工廠附近賣,就是見不得光,想買想賣都得趕早了去。


    “聽說上迴二廠有個工友從農村老太太手裏買雞蛋,被牛廠長瞧見了,全廠通報批評,還差點讓返鄉務農。”


    顏冬青笑一聲:“你知道的還不少。”


    傅冉抬抬下巴,拽了一句文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顏冬青搖搖頭,把整個鳳鸞宮轉了一遍,指著本就不大後花園道:“你想種糧食蔬菜的話,隻能開墾一半的地方,剩一半朕以後還有別的用途,還有,前院也不要碰。”


    說話間,他把後院的西耳房推開,對傅冉道:“以後這間房隻存放種子,西廂房拿來放糧食蔬菜。”


    傅冉不解:“皇上,臣妾寢宮這麽大,想怎麽放都行啊。”


    顏冬青看她:“往後去我們放進來的東西會越來越多,現在不規劃好地方,以你的腦子,到時候還能記得清這麽多東西?”


    傅冉不服氣起來:“不是還有您嗎?”


    顏冬青拍她腦袋,好氣又好笑道:“朕也隻是凡人,記憶力有限,再有,我們什麽時候迴去還不一定,一兩年之內,可能我們都會記住,如果是十年八年甚至幾十年呢?”


    聞言,傅冉垮了臉,快要哭的樣子:“國師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才能迴去?臣妾想爹娘了...”


    見她眼淚珠子在眶裏打轉,連聲音也哽咽起來,顏冬青歎口氣,把人攬進懷裏,有些笨拙的拍她背:“不要怕,有朕在,朕會照顧好你的。”


    傅冉低頭抹淚,趁機道:“如果您以後能少教訓臣妾,臣妾可能會好過一點。”


    顏冬青低頭看她,涼颼颼道:“傅冉,你要求還挺多。”


    “......”


    正月初十之後,工廠、學校、郵儲等單位開始陸續招工,這些單位裏,報名人最多的還是一零五化工,國營大廠,是製造作戰武器不可缺的一個環扣,那些街道的工廠可能會倒閉,但一零五肯定不會。


    大家都不傻,家裏但凡有夠年齡報名的子女,基本都報了一零五化工。


    井下礦工,機床操作員,勞保物資看管員等等,工種多達二十多種。


    招工這天,恰巧也是傅冉去中學領新書的日子。


    一零五附中挨著二廠,地方不大,兩排平房,隻有三個班,一個班一個年級,都是礦上的職工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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