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西斜了,殘陽如血。紅紅的太陽斜照著顯得有些悲涼的大街和建築物。趙夏和方慧華隨著潮水般的人流匆匆地趕到東城區公安分局。在公安局刑警大隊辦公室裏,高個子、白淨臉,四十多歲年紀,分管刑警大隊的公安局副局長古良接待了他們。趙夏向他說明了來意,辦公室裏的幾個人都感到很驚訝。

    古良沒有很快迴答趙夏的話。顯然,他們如此急切的控告和如此迅速的撤訴,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使他們感到太意外了。他點燃了一支煙,走了兩步,說:“今天是星期六,為你們辦案的人已經下班了,你們要等到後天星期一早上來才行。”停了一下,他點點頭問,“你們為什麽要撤訴,撤訴總要有個理由嘛!”

    “裏麵……裏麵有些情況不符合實際。”趙夏想了想,迴答說。

    “是嗎?”古良猶豫了一下,說,“哪些事?講具體一點。”

    “比如,比如,”趙夏一時答不上話。因為從事實上講,他們在控告書裏說的話都是實事求是的,並沒有虛假,而且丁適之還有更多的觸目驚心的犯罪事實埋藏著。他突然說:“你們也不要問我們什麽理由了,反正我們撤訴。我們在人力、物力上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拚不贏他們的,我們沒有錢。”

    趙夏說著,露出一臉難言的苦衷。

    “你們打這官司,我們並不要你們交錢呀?”古良很奇怪地說。停了一下又說,“我希望你們能夠實事求是地說出問題。即使真相並不令人滿意,也一定要做到誠實,懂嗎?”

    “是的,”趙夏點了點頭,他沒有想到這位年紀並不大的人能說出這麽富有哲理的話,“但是我們是學生,我們拖不起,也受不了精神上的這種折磨。你就讓我們撤訴吧。”

    “撤訴是可以的,但你們考慮過後果嗎?你們是學生,應該知道法律不是兒戲,對吧?”古良說。

    趙夏又點了點頭,幾乎滴出了淚。他何嚐不知道法律不是兒戲,是有人把法律當成了兒戲。他看了一眼咬著嘴唇的方慧華,半晌才輕輕歎出一口氣,說:“聽天由命吧!”

    “好吧,你們迴去吧,再好好考慮考慮,星期一早上來。但是,請你們相信我們公安機關。”古良一邊說,一邊走到趙夏的前麵,拍了拍他的肩膀。

    從公安局裏出來,趙夏和方慧華決定一起到韓鋒和劉江那裏說一聲。無論如何,他們應該感謝這兩個人在危難中給他們的鼓勵和幫助。他們先去了韓鋒家,然後又趕到西南政法大學研究生院宿舍。劉江剛好打飯去了,房門緊鎖著。趙夏和方慧華就走到對門宿舍的陽台上。這裏是五樓,站著可以俯瞰整個校園。他們的心情是沉重的。突然,狂風唿嘯,天整個地黑了下來,狂風猛烈地襲擊著地麵上的一切目標,卷起了滿天塵土,不顧一切地撲向行人、房屋和正在籃球場上激烈拚搶的學生,分不清天和地了。沉悶的雷聲轟轟隆隆響個不停。是唿救?!是控訴?!是對這個不公正結果的抗議?!那麽來吧,好好地下一場大暴雨,好好地衝洗衝洗這個世界吧!

    但是,沒有雨點。風停了,一切又恢複了原來的平靜。

    此時此刻,趙夏心裏多麽想痛哭一場啊,但哭不出。

    不一會,他們就聽到外麵有開門聲。他們都迴過頭去,方慧華說:“劉老師來了。”

    他們朝劉江的房間走去。劉江很客氣,他拉過椅子請他們坐下。

    “有事吧?”他問。

    他們都沒有坐。猶豫了一下,趙夏開口說:“劉老師,我們特意來告訴一下你,我們已經撤訴了,一切都是假的。不過,我們很感謝劉老師對我們的幫助。”

    “啊?”劉江一下子呆住了,十分驚奇的問,“究竟是怎麽迴事?”

    “一下子我也解釋不清楚。”趙夏平靜地說,“不過,你以後會明白的。好,就這樣吧,我們另外還有一些事,走了。”

    趙夏和方慧華就轉身走了出去。

    劉江迷惘地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

    迴到宿舍,他們匆匆地吃完飯,又趕到徐雲平的家裏去。

    當徐雲平聽完趙夏的講敘後,這個堂堂的中文係係主任竟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很久,徐雲平才低低地對他們說:“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呢?你們太天真了,你們是正義的一方,怕他什麽呢?”

    是啊?怕他什麽呢?趙夏抑製住悲憤地迴答說:“徐老師,我們都是學生、人力、物力上都拚不贏他們,他們有的是錢,用錢收買了一些人,還寫了很多假材料,並且寫得有根有據。他知道他最少也得判幾年徒刑,但他發誓也要拉我們下水。”

    “我們中國的法律沒有這麽混帳!”徐雲平一下子被激怒了,“你們要告,不能撤訴,看他丁適之能把你們怎麽樣?!”

    “我也這樣想,主要是方慧華的哥哥怕牽連到他。”趙夏說。

    “牽連?!牽連什麽?”徐雲平不解地問。

    “畢業和留校。”趙夏迴答。

    “打官司跟他畢業和留校有什麽關係?”徐雲平更加不解了。停了一下,她說,“不!趙夏,方慧華,你們應該去說服你的哥哥,搞妥協是沒有好下場的,最終害得是自己。丁適之迴來那天就去見了馮校長,並跪在馮校長的前麵哭,說他真是沒有臉麵去見他。一個老頭子的淚是能欺騙一些人,但要看是什麽樣的人。馮校長的一些話是為了穩住他。本來,明天就要開理事會,我想叫你們也去參加。你們可以把事情在會上說清楚,理事會也準備把丁適之的秘書長職務給撤掉。卑鄙!我就不相信我們這個社會是黑暗的。”

    “但是,方慧華的哥哥一定要叫我們撤訴,他還給我們講了韓信受辱的故事。”趙夏說。

    “不!這跟韓信不同。你們是跟犯罪作鬥爭,他們的氣焰囂張,材料寫得堆成房子那樣高,怕他們什麽?”

    “可是——唉!”趙夏狠狠地歎了一口氣。

    趙夏這一聲歎氣使徐雲平平靜了下來。她看了看他們,許久,她說:“不過,話說迴來,這件事最終要看你們自己怎樣決定。要不,你們就馬上遠走高飛,趙夏要愛方慧華,因為方慧華是無辜的;方慧華要一輩子感激趙夏,要知道趙夏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救你的。”

    顯然,徐雲平想到丁適之很可能會反告他們。但是,她沒有想到,假如事情就是這樣,趙夏會愛方慧華嗎?

    “嗯,嗯。”方慧華已經哭出了聲,哽咽著說。

    “嗯。”趙夏也答應著說。

    趙夏和方慧華從徐雲平的家裏迴來後,因為等不到方軍過來,趙夏就去了鍾大慶、韓旭、吳誌成的房間。趙夏把徐雲平告訴他的西南速記研究聯合會星期天要開理事會和準備把丁適之的秘書長職務撤掉的消息告訴了他們,並要他們三個人為他保密一個晚上。離開他們房間後,趙夏想了想,又到了周繼勇的房間。

    周繼勇的房間裏一片沉悶的氣氛。燈光下,周繼勇和孫靜海有氣無力地半躺在他們的床上。

    趙夏走了進去,坐下,默默地,然後無限感慨地說:“我們撤訴了。”

    沉默。房間裏出奇的平靜。

    “唉,怎麽說呢?我不明白方慧華的哥哥為什麽一直來的態度總是這樣含含糊糊,仿佛這件事是跟他完全沒有關係的。”趙夏繼續著開始的話說。

    這時,孫靜海開口了:“在戰場上沒有倒下,卻在彈衣炮彈麵前倒下了。”他說話時並沒有看著趙夏,仿佛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趙夏愣了一下。他琢磨了半天也理解不了孫靜海這句話中所包含的意思。他故意說:“撤訴時,丁說,是孫靜海告訴他的,說我想奪秘書長的權!不過,我也不相信,可能是丁有意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趙夏一邊說著話,一邊留心孫靜海聽了這話後的反應。他有意想試探一下孫靜海的心。

    孫靜海果然窘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周繼勇馬上解圍說:“肯定是丁適之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想也是這樣。”趙夏假裝糊塗地說,並站了起來。“就這樣吧,方慧華還在我的房間裏,我過去看看方軍來了沒有。以後如果需要你們幫助的話,還希望你們能盡力幫助。“趙夏故意這樣說,表示他依然信賴他們,多一個敵人總比少一個敵人好。但在他心裏,他早已經想好,從此再不會再把任何有價值的話說給孫靜海聽了。

    “好的,我們一定幫助。”孫靜海迴答。他從來沒有這樣幹脆過。趙夏看出他那種急於要洗清的心情。

    趙夏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看到方慧華正伏在桌子上胡亂地畫著,問:“哥哥還沒有來?”

    “沒有。”方慧華一下子站了起來說,“也不知道哥哥什麽時候會過來。”

    趙夏就用吉它彈起了《血染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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