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燚也不推辭,信然道:“向賊軍散布假消息,就說官軍因臨陣撤換將帥而人心不齊,紛紛退去,借以麻痹賊軍,而後則趁夜遷徙百姓,不使賊軍得知,為掩人耳目,可大舉進攻幾次。不就行了?”


    話是說的簡單,但孫堅很快就明白了其中要義,他不禁對高燚更加欣賞了,但還是不由得愁眉深鎖起來:“高太守所言雖當,隻是隻憑孫某手中這千人,實在難有可為!”


    高燚笑笑,指著沙盤之上宛城四周自己的部隊道:“我剛才所言說如果孫堅將軍統領兩萬人馬的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入內城說降孫夏本人,一旦成功,數萬人馬可以放下刀兵,與此同時,我這一萬人馬暫時就歸孫堅將軍統領,一旦不成功,孫堅將軍再用水攻不遲!”


    “孫某還是不明白,高太守為何一定要入城說降?萬一有事情,可如何是好?”孫堅知道高燚是心意已決的,不過還是想勸勸高燚。


    “不去試試,又怎麽知道不會成功?”高燚脫口而出,隻這一句,就叫孫堅無可反駁了。


    深夜,官軍果然再一次對宛城內城四麵城門發動了猛烈攻擊,孫夏已經連續數月沒有安枕,此刻聽到官軍又來攻打,立即登上城頭觀看,果然見四麵官軍無數,密密麻麻,各執火把,前後相繼,令人駭然。


    “死守,一定要死守!”已經疲累不堪的孫夏緊張到冷汗直落,隻是由於是在深夜,所以旁邊副將們都看不到他的表情,紛紛響應一聲,便到四麵督戰去了。


    孫夏並不知道,其實這次官軍的進攻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城下的官軍都是每人手執兩三個火把,又令鼓手連續擊鼓,大亂城內黃巾軍的心神,其實早已安排人手將外城的百姓借著夜色轉移到高處了。


    “快!不要耽擱,若是等到天明被城內賊軍看到有了防範就不好了!”秦翻一麵喝令,一麵催促手下協助百姓運送財物,並命令下去,若有敢拿百姓一分一毫者,一查屬實,立即斬首。


    其他三門的情況也是一樣,而孫夏卻被蒙在鼓裏,懵然不知,與此同時,孫堅也已經分了一半人馬,等著一旦下起大雨來,就堵塞淯水,水淹地勢低處的宛城。


    天色近明,果然陰雲密布,等到徹底大明之時,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地下了下來——


    “嘩!”


    “稟孫帥,官軍退兵了!”幾個副將此刻都勞累已極,眼看著又支撐了一夜,不由都長出一口氣,個個來見孫夏,似乎熬過一天就是一種勝利。


    孫夏看著滿天雨幕,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雨天是最後不利於攻城戰的,官軍明知這個不利因素,為何還要反其道而行之?如果說是為了破城而入,卻為何又中途退走?


    種種跡象表明,這一次官軍的目的不是攻城,而且別有所圖,隻是別有所圖的是什麽,孫夏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來。


    “報,孫帥,南陽太守高燚求見,在東門之外!”


    孫夏一驚:“帶了多少人馬?”


    探馬報說:“隻有他一人,並且也沒有攜帶兵器,隻騎了一匹馬前來!”


    眾副將義憤填膺:“真是目中無人,當我們軍中無人了嗎?弟兄們,招唿弓箭手準備,把這個高燚射殺於此!”


    幾人唿應一聲,揚聲便要去,卻被孫夏製止:“慢,他是新來的南陽太守,況且我也聽說過他的事跡,不滿二十歲,就已經幾次打敗張燕,且在冀州之戰中表現不俗,難能可貴的是此人有仁義之心,裴元紹曾是天公將軍麾下大將,如今也臣服於他……”


    眾人心中不忿:“孫帥,此一時彼一時,他收裴元紹是覺得裴元紹有可用之處,這些官軍言行反覆,如何可信?還不如戰死,也可早升到大賢良師說的那個黃天之世!”


    孫夏歎一口氣:“不過人總歸要見一見的,我倒要看看,這個高燚能說出些什麽來!”


    高燚策馬立於雨幕之中,看著城門緩緩開啟,嘴角浮起笑意。


    隻要讓他見到孫夏,他就有把握將其說服。


    孫夏倒也不客氣,令兩隊騎兵開道,分裂兩旁,手執兵器,列成森嚴陣勢,孫夏自己策馬立於城門之下,對著高燚喝道:“來著何人?”


    高燚冷笑一聲,長喝道:“剛才已經報過姓名身份,孫帥何必再問,莫非疑心高燚有詐?”


    孫夏繃著臉,不動聲色:“兩方交兵,自然要問個清楚明白,不然我這個渠帥豈不是當得很不稱職?”


    高燚打馬前行了幾步,兩個騎兵沉喝一聲,當即用兵器攔住了去路,高燚以手指格住鋒刃,向內高喝道:“高燚沒有記錯的話,孫帥這個渠帥是韓帥陣亡之後被推舉出來的吧?”


    孫夏後麵幾個副將猛喝道:“韓忠那個投降派,活該他被孫堅一箭射死,我們孫帥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就算是戰鬥到一兵一卒,也不會言降的!”


    高燚麵色微變,手上微一用力,當即將麵前兩把兵刃彈開,那兩個擋路的騎兵也因之被這怪異之力倒撞下馬,不等後麵騎兵反應過來,高燚已經劈手奪下其中一隻長矛,冷冷指著前方,大怒道:“我與孫帥馬前對語,有你們什麽事!”


    那幾員副將見高燚先發製人,自然也是怒氣衝天,反手便去取兵刃要衝上來,自然被孫夏攔住:“都給我退下,既然這個太守有誠意,我們又何必失了禮數?”


    “喏!”副將們收迴兵刃,高燚也笑著扔掉手中長矛,看著孫夏還在自己十幾丈開外,不由又悠悠道:“原來孫帥所謂的誠意和禮數,就是有客來訪,卻拒之於門外,實在是別致!”


    “都閃開!”孫夏是聰明人,他喝令騎兵都閃到一邊去,自己打馬便要過去,眾人都勸說他:“孫帥小心此人行刺!”


    孫夏滿不在乎:“無妨,依著此人的身手,若是他真要行刺於我,便是再遠幾丈,他也可飛劍取我項上人頭,然而他卻沒有,可見是真心實意想要勸降的,我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斷絕城內五萬弟兄們的最後一條退路!”


    這話自然被高燚聽在了耳中,高燚對於孫夏這個人,其實了解非常少,隻是大概知道韓忠想要投降不成被陣斬之後宛城剩餘的黃巾軍推舉孫夏為新的統帥,孫夏此人領導宛城黃巾軍多次擊退包括朱儁在內的官軍的猛攻,最後在逃跑的時候中了秦頡的伏兵才被斬殺的。


    高燚知道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斷斷不可能把東漢末年這些全國各地所有的稍微厲害點的人物全部收成自己人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見一個收一個,自然的,連孫夏這樣的人也不能例外,如果不是沒趕在長社之戰前穿越,高燚還真想把打敗了朱儁的那個波才、彭脫、卜已收入麾下的。


    高燚入了城中,便立即將來意和盤托出:“高燚此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孫帥以及城中數萬將士!”


    孫夏的戒心其實並沒有完全解除,他不明所以地看著高燚道:“不知道閣下說的是什麽意思!”


    “時間緊迫!”高燚直截了當道,“官軍要水淹宛城!”


    “啊?”孫夏與眾將猛然吃驚,卻又表示不信,“如何水淹?此時洪期已過,除非是天降暴雨,但是淯水出南陽郡的地方寬闊平緩,不用擔心會出事!”


    高燚不禁對黃巾軍的將帥看問題不會變換角度而十分無語:“如果官軍提前派人去堵塞河道呢?”


    孫夏依然不信:“外城尚有數萬家百姓,一旦水淹宛城,那這些宛城百姓怎麽辦,官軍就不怕擔負上一輩子的罵名?”


    高燚又是語出驚人:“恐怕孫帥也已經猜到了,夜裏官軍的猛攻,目的其實是掩護城外百姓遷移到高處,隻是孫帥沒有看出來罷了!”


    “什麽?”孫夏更是吃驚了,這時恰好一員探馬來報:“孫帥,城外百姓已經全部遷走了,現在都是一座座空的屋舍而已了!”


    “……”孫夏吃驚不小,他猶然不信,冒著暴雨登上城牆,隻見大雨衝倒了城外好多簡陋的茅舍,卻都不見有人出來,心中暗暗發涼,“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什麽我半點都不清楚這事?”


    高燚笑道:“隻從這一點,就足以看出,孫帥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渠帥了!”


    孫夏猛然看向高燚,目光之中,有著對高燚的隱隱驚懼。


    高燚接著說道:“不瞞孫帥,現在我已經有兄弟守在東麵淯水出宛城的河堤處了,隻要見到我半個時辰之內沒有安全迴去,便會將淯水堵塞,引流入宛城,到時候這結果就都不是你我想見到的了!”


    就算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孫夏還是沒有想到高燚準備好的後招居然會是這個,他張望了附近山頭幾眼,雖然隔著連綿不斷的雨幕,可是似乎能看到幾百人正在將準備好的沙袋要向淯水裏麵扔。


    “今日降,來日死,當如何?”孫夏說出來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


    高燚什麽話也沒有說,掏出了張角托裴元紹交給自己的那封信給孫夏看。


    “屬下孫夏願降!拜見新主公!”孫夏讀罷此信,噗通一聲跪在了高燚麵前。


    其他人都不明白,嘀咕道:“孫帥你是怎麽了?怎麽倒跪在這個家夥麵前了?”


    “不得放肆!這信乃是天公將軍在彌留之際寫的血書,明言要我們這些教眾以後聽高將軍號令,還不跪下!”孫夏訓斥這些隻會嚼舌根的無聊之輩。


    “喏!”接下來又是一聲山唿百應。


    高燚笑了,果然張角的這封血書在這個時候起到了關鍵作用,幸虧自己沒有燒掉,他扶起孫夏道:“孫帥何必如此?是高燚來遲了,否則不至於張曼成趙弘等渠帥都死於非命!”


    此刻東麵淯水之畔,孫堅士兵正要將河邊的沙袋丟入河中,忽然一員探馬疾馳而來,高聲喝道:“傳南陽太守之命,言說孫夏已降,水攻已無意義,令爾等即刻迴軍,不得有誤!”


    看著探馬離去,這些士兵卻是各個義憤填膺,其中一個恨恨道:“那些賊軍殺了我們好些兄弟,一句投降就沒有事情了?”


    “大哥你難道要違抗太守命令嗎?”其他人紛紛驚道。


    “哼,狗屁太守,一個還沒有我兒子大的毛小子,懂個什麽屁,依著我說,這沙袋照舊填河,連著這個狗屁毛小子和那些賊軍一並都淹死了事!我們兄弟幾個也不迴孫堅將軍哪裏了,直接就迴家鄉去不好?”領頭起哄的那個士兵鼓動道。


    “這樣,真的好嗎?”眾人猶豫不決。


    “怕什麽,你們不做我做!”這人說完,將沙袋一包接一包丟向河內,不多時其他人也被鼓動起來了,紛紛抓起沙袋丟向河中,片刻便堵塞了淯水。


    天色陰沉,暴雨如注,淯水的河水漸漸漫過河岸,順著山坡倒灌入宛城地界,如同席卷一切的洪流一般,奔騰唿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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