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燚見文醜帶人進了清樓,也穿屋過房潛了進去,此刻所有人都被吸引到了前廳,因此高燚並不費什麽力氣就進了一處房間之中,他倒要看看這出鬧劇最後會以什麽方式收場。


    然而沒等高燚找到藏身之處,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嘈雜人聲。


    “動作利索點,這是賀蘭姑娘吩咐的,記住從現在開始,你不叫靈兒,也不叫凝香,你就是賀蘭妖,聽明白了沒有?”


    “知道!”一個脆生生的女童聲音傳來。


    房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幾個女人推著一個打扮標致的女童進來,正是前些日子被賀蘭妖收做丫鬟的凝香,看這情形,一定是賀蘭妖早就料到文醜會帶著人衝進清樓坊來尋事,所以就找了個替身假扮自己,這樣的主意也虧得她想出來。


    不過現在人已經進了來,高燚匆匆掃了一眼這個香房,卻沒有一處是可以藏身的,隻好一個翻身跳上了床,用被子遮蓋起了自己。


    好在外頭這些人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將凝香丟進屋子來便不管了,然後砰地一聲便關上了房門。


    此刻房內並沒有掌燈,隻有朦朦朧朧的夜色透著窗戶射進來,凝香在房間內呆愣了片刻,便摸索著來到床邊,高燚在被褥之中,隻聞到了一股子女生的體香,探頭看時,隻見這個凝香的側臉在夜色中宛若美玉一般可人,正心說果然又是一個小美人時,忽然不由自主地放了一個屁。


    “噗!”所謂臭屁不響,響屁不臭,這個道理今天在高燚這裏卻是正好相反,他放的這個屁不僅震天響,而且還是分外地臭,他所蓋的這條被褥根本遮不住,直到瞬間把凝香的體香都給蓋過了,整間屋子裏都充斥著一股子撲鼻的臭味,高燚自問今天並沒有吃什麽不好的東西,為什麽偏偏老天要讓他這個時候在這裏出糗!


    “咳咳……誰!”凝香本來也是第一次進賀蘭妖的屋子,她跟了賀蘭妖的這些時日,也素知賀蘭妖賣藝不賣身的規定,更是不知道賀蘭妖要她做替身的真正緣故是為了掩人耳目,還道是這一次要被逼著接客了,因此適才被那些人強迫打扮,正是這個緣由,這刻聽了床上傳來的動靜,更是大吃一驚,自然想都沒有想,就先使出了功夫,準備好早就籠在袖口中的匕首,倏地向高燚刺來。


    高燚哪裏想到還有這許多複雜事情,正要開口相問,凝香已經一匕刺到,高燚眼見鋒刃森寒,當即舉起被褥來擋,隻聽得嗤啦一聲,被褥一起被凝香匕首劃破,隻劃得棉絮亂飛,凝香還要再刺之時,高燚早已眼疾手快,劈手一掌,奪了下來,不等她再次發難,直接將匕首抵上了凝香的粉頸,口中冷喝:“再不住手,我可就不客氣了!”


    凝香哪裏管的了這些,她斷斷沒有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功夫根本奈何不了高燚這個“嫖客”半分,接下來想到就要被高燚這個“嫖客”奸汙了身子了,不由氣得眼淚都奪眶而出,聲音淒淒切切,身子倒是撲騰得更加厲害了:“臭男人,你若想得到我的身子,我便立時咬舌自盡!”


    高燚聽了,不禁啞然失笑,他丟開匕首,索性連凝香的人都放開了,然後才道:“原來小妹妹把我當成了那些嫖客,真是笑死我了!”


    凝香經這一番折騰,衣衫早已不整,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喘息未定,盯著高燚仔細看了半晌,喃喃不信:“難道不是嗎?你這臭男人在這房間裏,不就是想強迫姐姐同你——做那事嗎?”


    她說著這話,不覺臉上發燙,幸好是在夜裏,否則定要被人看了笑話了。


    “那事?是什麽事情?”高燚見這凝香說話十分有趣,便臨時起了玩笑心思,嬉皮笑臉著問道。


    “那事,自然是那事!”凝香吞吞吐吐,忽然麵色一緊,氣唿唿地指著高燚嬌喝,“你你你你你!還說自己不是臭男人,那事,我怎麽,說得出口!”


    她說得倒也是實情,一個不過才十二三歲的女童,還未到情竇初開的年紀,但凡是有點羞恥心的,當然是羞於說這些男歡女愛的見不得光之事,雖然她知道憑著自己的身份,守身如玉之類如同笑話一般。


    高燚越發覺得這個凝香有趣了,他本以為賀蘭妖的清樓坊裏麵女子各個都是聰明伶俐,模樣標致水靈的絕色女子的,卻料不到還有凝香這樣不解人事的存在,於是便拍著胸脯保證道:“嘿嘿,我怎麽是那些隻會尋歡作樂的臭男人呢?我高燚除了放的屁是臭的,別的地方就沒有一處是臭的——”


    話說一半,高燚忽然住了嘴,他暗怪自己怎麽這麽不小心,竟然在一個初次見麵的女童麵前說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曹操本來就對他有所圖,難保現在和曹操關係親近的張邈不會趁機殺手,想到這裏,高燚隻想著快些脫身,不想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一旦在陳留這裏時間久了,難保宛城那裏不會出什麽變故來,於是高燚當即就有了兩番心思,要麽殺了這個凝香滅口,但是他素來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如何能下得了這樣的決心?心念電轉之間,暗道隻有將凝香打昏帶到宛城去了。


    “你說的,可全是真的嗎?”凝香到現在也知道,如果高燚要得到她的身子,就不會磨磨唧唧等到現在,她自己也不知什麽緣故,竟然對這個高燚生出了一絲信任來。


    高燚的手已經伸到了半空,卻生生因為凝香的這句話而停了下來,借著朦朧月色,他伸手在凝香那精致的臉蛋上捏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裏曾經見過,可是卻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於是索性就不去想了,他安撫凝香道:“當然是真的了,我高燚說過很多的謊話,可是有一條,就是從來不會去欺騙女人的,你自然也不會例外!”


    高燚說著這話,竊喜自己最近真是越發長進了,居然連說謊都不打草稿,臉不紅心不跳,不過他也納悶了,今天是中了什麽邪,居然在一個不相幹的女童身上浪費這許多功夫,心道再不能待下去了,若是讓文醜真的撞到這裏來,看見自己和“賀蘭妖”在一個房間裏麵纏綿,再一個不小心傳播到顏良和落月這父女兩個的耳朵裏,那他真是都不知道自己會有幾個死了。


    這樣想著,高燚便要從後窗躍出,不過顯然他慢了一步,香房的大門砰地一聲,直接被破開了,文醜領著他的家兵明火執仗地闖了進來,看見高燚正貓著腰站在窗前,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暴喝一聲:“什麽人?”


    高燚很無語,這個文醜來得真是及時,都不給他一點反應的時間,他尷尬地指指窗外,很沒有底氣地說道:“那個,我說我在看星星,你信嗎?”


    “我信!我信你就是一個天大的傻子!”文醜一把抓住高燚的後背衣服就向後扯,高燚隻覺背後傳來一股巨力,文醜的動作居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高燚當日與顏良交手,已經是讚歎顏良力量與速度並重,雖然與趙雲比起來速度略有不及,但輔以力量,簡直無愧超一流猛將稱號,高燚這樣胡思亂想著,想要掙脫,卻不料文醜已經抓得死死,將高燚如同拎小雞一般,直接就從窗口揪迴到了床前。


    “輕點,輕點大叔,我這身子骨可禁不起您這樣摔來摔去!”高燚被文醜就這麽直挺挺地丟在了地上,隻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連帶著五髒六腑也是翻江倒海,就差一口血吐出來了。


    “哼,你在我女兒的房間這裏鬼鬼祟祟做什麽?看星星?今天是個大陰天,你在看哪門子的星星?說謊都不看一下天氣,你是哪裏來的混小子!”文醜一腳踩在高燚的臉上,氣勢洶洶地問。


    高燚隻感到自己的臉都要被文醜這一腳給踩扁了,他想伸手撐起身子,早被文醜另一隻腳也踏了上去,當即殺豬一般的叫了出來:“痛痛痛痛痛!大叔你輕一點啊!”


    “輕一點,嗬嗬,你不老實交代,可就不是痛這麽簡單了!”


    文醜說著,單手拿著他那唬人的斧刀槍,直接就朝著高燚的右手要刺下,高燚立即吼道:“大叔,你說我一個大男人,深更半夜的在這清樓坊裏麵,還能做什麽啊?”


    “大叔,他,他隻是一個嫖客而已,求求你,不要傷害他!”


    高燚話隻說了一半,忽然床上呆呆看了半天的凝香說話了,她眼見高燚被文醜輕鬆拿下,性命攸關,心念一動,便說了出來。


    “恩?”文醜這才停了手,目光瞟向說話的凝香,看了好一會,猛然喝問道,“你是誰?”


    “賀蘭妖!”凝香雖然身子在顫抖,但還是按著先前那些人的授意大膽說了出來。


    文醜有些吃驚,他迴身從一個家兵搶過燈籠來,在凝香的麵前照了又照,隻見這個“賀蘭妖”不曾施什麽胭脂水粉,卻也是麗質天生,不輸他女兒文蕊的相貌,隻是他此刻沒有別的心思,又向後麵照了幾下,發現床上除了凝香一人,再沒有其他人等,粗著嗓子又問道:


    “你是賀蘭妖?”


    凝香用力點頭,一雙略顯稚嫩的眸子裏帶著不容置疑的神情:“對,清樓坊花魁,賀蘭妖!我不知道大叔你是誰,但是你這樣不由分說地便闖了我的屋子來,實在是無禮之至!”


    她雖然年紀幼小,可是這番話自她的口中說出來,有著別樣的盛氣淩人感,文醜都覺得確實有些尷尬了,他叫來幾個在門外看熱鬧的嫖客問道:“她說的可是實情嗎?”


    “這還能有假,我們幾個花了千金也沒有得到和賀蘭姑娘共處一夜的資格,也不知道這個混小子今天踩了什麽狗屎運,居然都和賀蘭姑娘同床共枕了,唉,哪個家夥告訴我隻要錢多就能砸死人的!”


    嫖客們你一句我一句,矛頭自然是指向了剛剛狼狽站起來的高燚,那羨慕的眼神真是恨不得把高燚生吞活剝了才解恨,高燚也是百口莫辯了,到現在為止,不管是真的賀蘭妖還是假的賀蘭妖,高燚都還一個手指頭也沒有碰過,怎麽就平白無故的同床,還共枕了?


    “哼,我們走!”文醜打量了高燚一眼,走了出去。


    其他的家兵此刻也把整個清樓坊都查了個遍,前來迴報文醜:“沒有發現小姐的蹤影!”


    文醜自言自語道:“奇怪,月兒明明來信說蕊兒這臭丫頭就在陳留,還化名賀蘭妖,難道是月兒弄錯了?”


    高燚聽得真真切切,果然是落月把這事情捅了出去,隻是他現在很少犯難,到底應該幫誰才好?顯然不管幫誰,都會惹惱其中一個,那就選擇誰也不幫好了,反正又不會有人知道他高燚來過陳留。


    文醜有些懊惱地走出前廳,張邈已經在那裏等候了多時,看見文醜一無所獲地出來,上前拱手作揖道:“文壯士辛苦了,在下已經在府裏打掃好了一處住宅,現在夜色已經深了,文壯士不如前去歇息一晚,養足精神之後,再出城尋找令千金可好?”


    文醜大手一揮:“不必了,老子睡慣了山野密林,你這府邸老子可睡不踏實,快開城門,老子還要趕往宛城去!”


    “那是自然!文壯士這邊請!”張邈做了個手勢,和文醜一起朝著城門走去。


    高燚自然聽到了文醜要去宛城,心中是又喜又驚,喜的是文醜這一去,很可能會被先去了那裏的沮授給說動投靠自己,驚的是不知道宛城有沒有清樓坊分店什麽的,有大約也會被文醜給一把火燒掉。


    但是現在——


    高燚迴頭尷尬地看著衣衫不整地蜷縮在床角的凝香,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他走過去,抓起那條被凝香劃破的被子蓋到了她還在瑟瑟發抖的身上,說了一聲:“保重!”便越窗而出。


    “誒?”凝香臉蛋此刻紅撲撲的,像是熟透了紅蘋果,在燭光的掩映下更添動人。


    “誒什麽?嗬嗬,小妮子,不會是就這麽喜歡上他了吧?”突然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賀蘭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外,她輕笑著走了進來,看見屋子內一片狼藉,皺著眉頭,最後目光迴到了凝香的臉上。


    “姐姐說什麽話,凝香還小!”凝香說著這話,乖乖地從床上下來,開始默默地打掃屋子內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聲音卻是低得不能再低。


    現在凝香終於知道了,賀蘭妖收她做丫鬟,原來並不是什麽好事,可能以後每天都是如此,侍茶奉水照顧賀蘭妖起居不算什麽,以賀蘭妖的名義接客也不算什麽,一個清樓坊的花魁名聲在外,但是居然厲害到陳留郡的太守也出麵為其圓場,可見要麽賀蘭妖與太守有曖昧,要麽賀蘭妖背後另有高人指使了。


    “小嗎?十三歲,也不小了!”賀蘭妖自言自語,看著忙前忙後的凝香,好整以暇道,“聽你的口音,應該是江夏人氏吧,怎麽會流落到陳留的?你家中其他人呢?”


    凝香正在整理雜物,聽到賀蘭妖這樣看似無意的問話,身子突然一頓,繼而又繼續做起活計來,口中敷衍道:“姐姐的耳力真好,凝香確實是江夏人氏,隻因家鄉被水賊侵占,父母都被水賊殺害,凝香與哥哥隻能一路逃亡,中途不幸又與哥哥失散,後來的事情凝香就想不起來了,隻記得中途輾轉被人販子賣來賣去,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別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唉,真是可憐!”賀蘭妖嘖嘖連聲,並沒有注意到凝香的異常舉動,接著又問,“那麽,既然與哥哥相依為命,總該記得哥哥的名字吧?我命人去找尋,希望到時候你們能兄妹團聚!”


    “謝姐姐大恩,我哥哥的名字,我哥哥的名字,啊頭好痛——”凝香皺著眉頭迴想著,卻突然麵色大變,手中雜物落了一地,抱著頭癱在了地上,表情極其痛苦。


    外頭人聽見了動靜,立即闖了進來:“賀蘭姑娘,發生了什麽事情?”


    賀蘭妖指著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的凝香道:“快看看她是怎麽迴事,怎麽突然就發病了?”


    “啊,好痛!”凝香繼續慘叫著,感覺撕心裂肺。


    “賀蘭姑娘,凝香他渾身打顫,四肢冰涼又口吐白沫,恐怕是羊角風犯了!”


    賀蘭妖麵色一變,揮揮手道:“那還不趕快抬出去找大夫來治?平白這樣死了可怎麽是好?”


    “是,賀蘭姑娘!”眾人將凝香抬了起來,出了蘭妖閣向後院走去。


    賀蘭妖起身,突然看見凝香摔倒的地方,有一枚玉佩模樣的物事,她俯身撿起來細看,隻見這是一枚做工精良的魚形紋佩,魚身之上,雕刻著一個篆體的“鯤”字,賀蘭妖看了又看,自言自語道:“這個凝香本名靈兒,那麽這個玉佩上的鯤字莫非就是她哥哥的名字?”


    這樣想著,突然門外一聲動靜,一名黑衣人字窗外躍入,跪於賀蘭妖身前,神情恭敬道:“賀蘭姑娘,曹將軍自鄴城的飛鴿傳書,說皇甫嵩大人留麴義將軍在鄴城,自己帶著人馬前往晉陽方向去了,聲稱是要助丁原刺史奪迴晉陽城!”


    “知道了,即刻迴書曹將軍,就說我已在陳留備足五千金,不日便可隨糧草送達鄴城!”賀蘭妖說完了這些,又叫住起身要離開的黑衣人道,“等等,設法幫我查一個人,名姓之中帶著‘鯤’字的,查到之後,即刻報來於我!”


    “喏,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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