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劉關張三人,帶著他們自涿郡招募的五百兵勇,原來當日在廣平與高燚分別後,劉備兄弟三人星夜趕路,到了洛陽之時,盧植已經蒙各方人士上書陳情而官複原職,盧植與劉備相見,自然是有一番話要說,然而黃巾戰亂未歇,盧植便寫了一封書信,令劉備往投皇甫嵩這裏,一路過來,自然是又剿滅了多股黃巾餘黨,聽聞皇甫嵩與張梁人馬大戰於廣宗城外,這才馬不停蹄而來,卻不成想反救了高燚的性命。


    劉備下馬,扶住搖搖欲倒的高燚,打量了一番高燚模樣,和遍地廝殺過後的慘烈情形,慨歎道:“高小兄弟看來是經曆了一番惡戰啊!”


    高燚笑笑:“自常山以來,哪一次不是拚死惡戰?天幸玄德公來助,不然隻能看見我的屍體了!”


    關羽策馬到了跟前,凜凜而道:“高小兄弟是吉人自有天相,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說罷關羽夾*緊馬肚,口中輕喝一聲“駕”便電光一般向前方疾馳而去,所過之處,無人可擋,關羽趁勢從地上拔出青龍偃月刀,揮舞之間,一招一式盡顯連綿霸氣,大開大合,猶如天神下凡,見到陶升所在,飛馬便去追趕,天威森森,連口中叫罵聲也令人膽戰心驚:“鼠輩哪裏去,看我青龍偃月刀斬爾首級!”


    陶升領教到了關羽那一刀的威力,自覺沒有死掉已經是萬幸了,哪裏還敢應戰,自然是打馬便逃,邊逃還邊迴頭對關羽迴話:“我能哪裏去,自然是逃了,不然還等著你這個紅臉漢來砍我不成?”


    此刻葉十七卻閃身到了關羽後麵,他自來所向無敵,哪裏知道劉備手下這個二弟關羽的厲害,眼見關羽隻一心追擊陶升,葉十七便擎了月牙戟騎著馬要偷襲關羽,張飛在看麵看得真切,急忙一聲暴喝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二哥小心,背後有人使壞!”


    關羽豈會不知葉十七這一招,他所謂追擊陶升,不過是用以迷惑葉十七而已,他故意裝作沒有聽到張飛提醒,其實借著刀麵的反光,已經看到了背後葉十七的影子,但見這個葉十七一連病怏怏的模樣,似乎弱不禁風一般,更是不以為意,猛然一撥馬頭,青龍偃月刀蓄勢一掃,淩厲無匹,速度之快,威力之猛,葉十七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舉戟來擋時,也隻覺得虎口一陣發麻,慨歎關羽臂力之強,果然又是一員虎狼之將,再見關羽那赤麵長髯凜凜模樣時,更是驚歎不已。


    “好一柄青龍偃月刀!”


    關羽目視葉十七,傲然道:“張角已死,雖然不知道閣下是何人,但是若仍是負隅反抗,我這柄青龍偃月刀便要飲閣下頸上之血了!”


    他語氣凜凜,任是誰聽了都不免要膽寒幾分,葉十七雖不服輸,可是此刻他已經是體力大損,高燚尚且不能輕取,何況關羽這員虎將,更不要說還沒有出手的劉備與張飛了,心有不甘道:“高燚何其幸運,前後有這麽多人為救他性命而來,今日是他命不該絕,我葉十七來日再取他首級!”


    關羽鳳目一睜,微微發怒:“廢話真是多,既然不降,那便受死!”說罷青龍偃月刀早趁勢攻出,此時雨勢漸收,混戰之中,亂軍各個攻殺,葉十七每接關羽一刀,都覺得腹內翻江倒海,氣血翻騰,猶如閘門被滔天洪水不斷衝擊一般,看似招招能對上,其實是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猛地策馬後退幾步,裝作去懷內掏出什麽物事一般,口中暗喝:“**散!”


    聽到這三個字,高燚當即一驚,立即衝關羽大喊:“關將軍小心,那**散是致命毒藥,我等便是中了這毒的!”


    關羽聞聽此言,自然不敢大意,當即迴刀,趁勢掩鼻屏息,卻不想那葉十七並沒有丟出什麽毒藥**散來,而是趁著這個機會,撥轉馬頭,真的像高燚先前所所說的哪般,亡命狼狽奔逃而去了。


    關羽這才反應過來是上了當,勃然作色怒道:“鼠輩安敢欺我!”正要揮刀提馬追擊,劉備卻製止了他:“雲長,不要追了,謹防對方有詐,先救高小兄弟與這數千官軍性命要緊!”


    “哼,算這個鼠輩好運氣!”關羽這才調轉馬頭來,隻聽黑魆魆的夜色裏,呻吟之聲此起彼伏,他皺著眉頭到得高燚身邊,翻身下馬來,此刻劉備已經將高燚扶到一處幹燥地方,高燚又咳出了好些血,向四處張望了一番,口中奇怪道:“咦,玄德公可見到一個黑衣人嗎?他也是中了這**散的毒氣的,若沒有他先來相救,幾位也看不到我高燚活蹦亂跳的了!”


    劉備搖搖頭:“剛才混戰一番,並沒有看到此人,想來應該是無事吧!”


    張飛這時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喊道:“是有一個黑衣人,不過二哥前去追那個小白臉時,他便獨自走掉了!”


    “這樣啊!”高燚聽了,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正要再說什麽,曹操也強撐這走了過來,看見劉備三人,拱手道:“幾位來得真是及時,在下曹操,謝過救命大恩!”


    劉備聽罷悚然一驚,立即去扶曹操:“原來是譽滿天下的曹孟德,在下劉備,久仰孟德大名,不想今日能於此相見!”


    “劉備是嗎?”麴義也咳嗽著走了過來,打量著劉備,眸子裏起了幾分讚賞,“不過,最近從左將軍哪裏知道了一些你的事跡,你以五百人大破幽州黃巾渠帥程遠誌的五萬人馬,並一舉斬殺其大將鄧茂及程遠誌本人,後又從幽州刺史劉焉大人,青州刺史龔景大人,並左將軍及右中郎將朱儁大人麾下多次斬將立功,近來聲名鵲起,如今又大破張梁人馬,救應我等,如此大功,足可拜為大將了!”


    “這位是?”高燚沒有見到過麴義本人,因此見對方生得容貌魁梧雄壯,卻不知道是什麽人物。


    曹操笑著給高燚並劉備等人介紹:“這位便是麴義將軍,他可是恩師麾下的大紅人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今天陰溝裏翻船,還是平生第一次!”


    張飛不忿,指著麴義喝道:“好一個大模大樣的紅人,我看你渾身上下除了吐的血有點紅,也沒有什麽別的可紅的,俺大哥可是漢室帝胄,豈容你在此傲慢,不來相謝俺們的救命之恩也便算了,還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當俺哥哥是好欺負的不成?”


    “你——”麴義正要反駁張飛幾句,卻不料想喉頭一甜,又吐出一口血來,更是咳嗽不止。


    高燚立即好心提醒麴義一句:“將軍切勿動怒,這**散的毒性還沒有完全散去,一旦動怒,氣血相合而攻心,則會命喪不治,將軍可不要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原來是麴義將軍!”劉備躬身對麴義行了一禮,他喝令張飛退後,又對麴義不卑不亢道,“三弟性情魯莽,還望將軍見諒,其實並無惡意,在下也沒有將軍說的那麽玄乎,攻打程遠誌,不過在在下用了計策誘引了程遠誌先頭數千人馬中了埋伏而已,又有二弟關羽、三弟張飛武藝過人,才趕在賊軍主力到來之前斬殺了中計的主將程遠誌及副將鄧茂,論到以少勝多,還是麴義將軍更勝一籌,麴義將軍三千步卒破長社十萬黃巾精銳的事情才是人人傳頌的佳話!”


    麴義並不是領情之人,他隻哼了一聲道:“這個確是實情,我麾下弟兄各個以一敵百,莫說是十萬人馬,便是三十萬,破之也不在話下!”


    高燚心中惡寒:“見過能吹的,沒有見過這麽能吹的!”


    此時不覺雨過天晴,夜色也淡了些,儼然已近天明,劉備令手下人馬幫忙打掃戰場,忽然聽得南麵人馬聲嘶,還道是又有敵兵來攻,高燚卻搖搖頭:“這會子那個黃巾黨還敢來?定然是我那五百部下到了!”


    說罷高燚便獨力撐起身子,果然是落月騎著浮雲馬,手中拿著高燚的銀槍,他領著五百死士,將俘虜的三千多人也一並整編入伍了,才姍姍來遲,一到此地,便看到了已經變成血人般的高燚,當即驚叫一聲:“盜馬賊,你怎麽了!”


    高燚勉強笑道:“沒事,看到落月妹子你安然無恙,我也放心了!”


    落月清淚盈盈:“我看到浮雲滿身是血地自己跑來,就猜到你可能出事了,半路上又有一個黑衣人竟然拿著你的槍來還我,說你中了什麽**散的劇毒,要我趕快來救你,我便馬不停蹄趕來,不想這裏境況如此慘烈!”


    “嘿嘿,我說過,我高燚福大命大,怎麽可能死掉?倒是讓你看見我這醜八怪的模樣,沒有惡心到吧?”高燚這個時候依然不忘說些玩笑話來逗樂落月這個大美人,本想著再擠出個笑容來讓落月寬心的,卻不想反倒止不住體內毒氣翻騰的湧動,一口血噗地吐出,把已經浸透鮮血的衣袍更新染了一層。


    落月早已翻身下得馬來,將手中驚鴻劍與落月槍一並丟了開去,扶住已經顫顫巍巍的高燚,兩串珠淚也滾落下來:“你為什麽這麽傻,你明明知道這裏有危險的,才騙了我留下來,自己卻親身涉險,知道我看到你傷成這樣,心裏有多痛嗎?”


    高燚本來都快昏過去了,卻被落月這番令人哭笑不得的話給弄清醒了:“我哪有妹子你說的這麽偉大,我難道是傻子嗎自己明知道有坑還往裏跳,不過妹子你有句話說對了,我就算知道這裏有危險也不會讓妹子你來涉險的,我是男人,男人受了傷,留下傷疤,是榮譽,是光彩,可是妹子你是個美人,美人要是有了傷疤,可就不美了!”


    高燚說得雖是實情,卻也趁機在落月麵前又為自己樹立了個好形象,不過他想到因他魯莽出戰而死難的二百多個死士,心中驀地騰起萬分愧疚,他輕輕推開落月緊挽著他的手臂,一步步向前走去,期間幾度因為道路泥濘而險些摔倒,但還是正了正身形繼續向前走著。


    其他人不解地望著高燚的背影,紛紛嘀咕道:“高校尉這是怎麽了?”


    這是探馬來報:“捷報,左將軍在城北伏擊賊首張梁成功,陣斬張梁並剿滅賊軍一萬多人,又奪了敵梟張角的棺木,得高校尉扼守南門的百人小隊之力,自北門入城一舉俘虜了城中剩餘萬餘人馬,先遣小人前來報捷,左將軍知道諸位將軍力戰賊軍有功,尤其是奉義校尉,以千人之力先破敵近萬,又以區區三百騎兵牽製賊軍五萬人,當居首功,定會上表朝廷,不吝封賞!”


    高燚離得遠,卻也聽得真切,他正行走的身形也驀然頓住。


    探馬報說的這一切,分明是剛剛發生,高燚自己都是才反應過來一切,皇甫嵩又沒有千裏眼順風耳,如何這麽快就知道了,他是把所有人都當做傻子嗎?


    不,誰也不是傻子,隻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不管是自己人軍中還是黃巾賊中,皇甫嵩定然都派遣了大量的細作,這些細作,在敵軍中,是刺探情報,而在自己人軍中呢?顯然是和先前高燚襲燒黃巾軍糧草一樣,是監視!


    高燚雖然能想到這一層,卻想不到皇甫嵩為什麽要這麽做,擔心將領對自己不忠?還是有其他的原因?高燚名義上是皇甫嵩的門徒,卻還要遭受這樣的監視,換做他人估計有過之而無不及。


    朝廷的封賞嗎?高燚笑了,眼睛裏卻也有淚水流出來,因為他突然可悲的想到,皇甫嵩既然什麽都想到什麽都算到了,那麽,高燚會中葉十七的伏兵也是意料之中了。


    這算是利用嗎?還是借刀殺人?


    “啪啪啪”隨著一陣陣略顯錯亂的腳步聲,高燚看到了一群渾身帶傷的人馬靜靜朝他走來,正是奉命扼守南門的那百名死士,他們神色肅穆,幾乎沒有一人完好,到得高燚麵前,齊聲跪倒:“我等不辱使命,不曾叫一人得脫,未能救應校尉大人,自請死罪!”


    雖然事前有約,外人在前,不得以主公相稱,但這一聲“校尉大人”,還是讓高燚覺得自己與這百名死士之間,有了一道隔膜一般。


    “何罪之有,功莫大焉,倒是高燚,萬死難辭貿然出戰連累二百弟兄死難之罪!”


    落月輕輕步至高燚身側,款款說道:“你何須這樣自責,戰場之上,本來就難免死傷——”


    高燚不說話,默默向前,將罹難的死士一具又一具地找出來,雖然體力耗損已經接近極限,雖然體內**散的毒性孩子時不時地發作,雖然隨時都有毒發身亡的危險,但高燚卻不在乎,他堅持地做這些事情,落月要去幫忙也被高燚拒絕了,繼而那百名死士都互望一眼,也加入了搜檢屍體的行列,最後連劉關張與曹操裴元紹及後來的秦翻也冒著撲鼻的血腥氣息,將所有的死士屍體都找到了,排列在一處。


    高燚的這三千死士,每個人的衣服上都繡有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因此排在一處,遠遠望去,蔚為壯觀。


    皇甫嵩在半路上就聽到了此事,他一出南門,就翻下馬背來,看著所有人都在忙碌著這一切,心下感慨萬分:“果然,我皇甫義真沒有看錯人!”


    麴義是唯一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之中的人,他有些不滿地對高燚道:“這位姑娘就是高校尉的紅顏知己落月姑娘吧,我覺得她說的就不錯,戰場之上本來就是死傷難免的,這是他們的宿命,也是我們的宿命,如果高校尉連這一點都看不開,還上什麽戰場,我佩服你的勇氣,可是你像一個娘們在這裏磨磨唧唧,還是個男人嗎?”


    “麴義將軍說得半點都不錯!”高燚迴頭看他,“這些死難的兄弟,本來是我麾下智囊沮授先生的家兵,各個身懷高超武藝,雖不能像將軍你的士兵一樣以一敵百,但若要以一敵五十絕不在話下,這等高超武藝的兄弟,都是為了護衛我這個無能之輩而死,我若是隻草草葬了他們,又算得了什麽大丈夫?”


    麴義竟無言以對。


    高燚說完,向著這些屍體噗通一聲跪下,神色凝重萬分道:“我高燚現在不過是一名雜號校尉,無法厚葬諸位因我而死的兄弟,我高燚現在隻能在這裏,給每位兄弟都磕一個頭,待來日,定起樓鑄碑,讓人知道你等今日之功!”


    說著高燚便重重一個響頭,磕進汙濁的泥水之中,口中高唿:“兄弟好走!”


    “兄弟好走!”六百多名死士也一齊跪在高燚身後,隨之高唿,聲徹雲霄。


    再沒有人去說什麽,麴義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愧色,他背過身去,曾幾何時,他也如高燚這般重情重義,可現在的他似乎早已為求功名而麻木不仁了。


    一共是二百九十七具屍體,高燚與眾人也磕了二百九十七個響頭,喊了二百九十七聲兄弟好走,額頭早已被碎石咯破,順著鼻梁流淌下來,和著泥水混雜一處,聲音也已嘶啞,然而喉嚨裏的那四個字卻震撼著所有在場的人心!


    兄弟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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