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燚和皇甫嵩就這樣對峙於轅門之外,誰也不肯讓步。


    其他將領異口同聲的指責高燚:“小小年紀竟敢如此囂張,可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


    高燚側身抱拳,以示天而知:“知道,是仁勇名重天下的皇甫義真,正因如此,高燚才不想皇甫公為自己的仁名刻上汙點!”


    皇甫嵩聽罷,忍不住笑了:“我像你一樣大時,也是這樣的想法,但求一身正氣,隻為身潔名清,我何嚐不想做屈原那樣的高潔出塵之士,可是,難!”


    隻這一番話,便讓高燚對皇甫嵩的好感降低不少,這個叱吒風雲的大將現在卻用這樣的話來搪塞,他的路是已經走到盡頭了嗎?


    “高燚是直性子的人,如果說了什麽讓皇甫公不高興的話還請皇甫公見諒,畢竟燚之本心,也是為皇甫公清譽著想!”


    皇甫嵩那略顯臃腫的體型一陣震顫,好一個讓人看不透的高燚!他定了定神,緩和口氣對高燚道:“爾等遠來辛苦,先去別帳休息一番,明早再商討進兵之事。”


    說罷皇甫嵩鐵青著臉,轉身進營去了。


    “謝皇甫公愛護!”高燚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開始思考自己投奔皇甫嵩是對是錯。


    沮授走來附耳道:“主公太意氣用事了,現在我們初到此處,一無軍功,二無人望,貿然說這些話,換了誰也不會肯心服口服的,想讓人聽自己的話,沒有實力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我們今天夜裏就拿出些實力給他看!”高燚說出這話時,神色無比冷漠,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像平常的自己了,甚至於一章冰冷慣了的落月都忍不住詫異:“這樣的他感覺好奇怪!”


    沮授笑道:“別說話了,他需要靜靜!”


    高燚沒有去理會這些,又有什麽關係呢?現在要做的不就是把自己變成一個心無雜念的殺人工具嗎?我不殺人,就會被別人所殺,這等簡單的道理連三歲孩童都懂得,他自己又何苦在此做無用的糾結?


    此刻中軍大帳之內,皇甫嵩正盤膝而坐,盯著一封沒有署名的書信呆呆出神:


    “此子性情乖戾不羈,然能動心忍性,有古士之風,至難得者,腹有韜略,不輸孟德,義真請試觀之,後必應吾言!”


    皇甫嵩一陣苦笑,喃喃自語:“伯喈啊伯喈,你倒是在會稽樂得逍遙自在,卻給了我一個大麻煩啊!你管教不好你的學生,卻直接就丟給我來管教,以前是曹操,現在又是高燚,偏偏他還是個聽不進去話的初生之犢,等平定了這些黃巾賊,我一定派兵把你從會稽押到洛陽來,罰你喝光芳澤閣所有珍藏的美酒!”


    他說得義憤填膺,然而眼中卻是老淚縱橫,潸然而下,他口中所說的伯喈正是當世海內所敬重的大儒蔡邕,七年前因上書天子仗義執言而得罪十常侍,被張讓等人設計陷害流放邊地,並買通刺客暗殺蔡邕,但是刺客卻不忍下手,沒有為難蔡邕,但即便如此,蔡邕也明白自己是此生迴不到洛陽了,他在書信之中向皇甫嵩訴說吳郡與會稽大好風光,可皇甫嵩能想象得到哪裏險惡的環境,山越橫行,缺醫少藥,但至少,沒有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


    但皇甫嵩可不想蔡邕老老實實待在會稽,這次黃巾暴*亂,是一次好機會,他向天子上疏的要求解除黨*禁的建議被采納,支持士子的國舅何進被任命為大將軍,這是天下士子們翻身的契機,與其彈劾十常侍不成反下獄身死,不如讓這些士族大家自己募兵靠擊退黃巾賊來賺取功名,形成一股可以和十常侍抗衡的力量,到那時候,朝廷一定會迫於壓力重新起用被貶黜的人才,蔡邕也可以再迴到洛陽這個權力中心來,左右天下言路。


    高燚正是蔡邕所收的無數門生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最得意的弟子,蔡邕與高燚的父親高躬是同鄉,因為見到高燚聰明伶俐,便收為弟子,本想將畢生所學盡數相授,隻可惜隻教授了一半,便因為變故被迫離開家鄉,高燚當時不過隻有九歲,卻是毅然拜別父母,隨蔡邕輾轉朔方,泰山等地,不辭勞苦,沿途之人無不稱奇,隻是在一次遇到劫匪後,高燚為保護蔡邕父女,身自出戰,不幸被擒,其後便不知所蹤。


    直到數月前,皇甫嵩從常山,廣宗聽到了了高燚的訊息,便暗中派人確認,同時向蔡邕寫信告知這一好消息,蔡邕得信,自然是欣喜若狂,恨不能馬上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隻因山高路遠才未成行,他委托皇甫嵩,代為照顧高燚,並在軍中曆練一番。


    正沉思間,帳內走進一人,是皇甫嵩的侄兒皇甫酈道,他生得麵容清秀俊雅,一副儀表堂堂好相貌,見到自己的叔叔靜默不語,臉上淚痕尚在,歎息一聲,上前說道:“剛才的事情侄兒已經聽兵士們說了,叔父是用心良苦,何不索性將實情告於阿燚知道?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叔父何故隱瞞真相,徒徒惹他記恨?”


    皇甫嵩擦幹眼淚,將蔡邕的書信就著油燈燒成灰燼,而後起身笑道:“有什麽要緊?他記恨隻管記恨去,等以後我從伯喈那裏討迴來便是了,現在不要向高燚提起他師傅,如果這孩子知道他的這個奉義校尉是他師傅為他求的情,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不過說也奇怪啊!”皇甫酈意味深長的自言自語,“不過數年不見,阿燚的武藝竟然精進到如此驚人的地步,而且似乎所習得的韜略也不像是伯喈公所教授,再者和他同行而來的數人自己招募人馬都不是凡俗之輩,他這幾年是經曆了什麽樣的奇遇啊?”


    皇甫嵩緩緩道:“那個看起來十分睿智的人,當是廣平奇才沮授吧?”


    現在的高燚自然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麽多的的曲折,更不知道蔡邕就是他的授業恩師,如果知道,一定又會興奮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蔡邕何等人物,名滿天下,才學冠世,其女兒蔡琰也是古今少有的才女,那可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美才女啊!


    可是現在高燚根本沒有心情想這些,看著夜色漸深,他在營帳中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隻因為現在被困城中的是張角,是那個把高燚看做貴人的大賢良師,天公大將軍,是一個心係蒼生的可貴人物,而現在,他自己也要變成一個屠殺黃巾軍的劊子手了嗎?


    想起張角,自然不能不想起張角的女兒張寧,那個也是謎一樣的女子,優雅,睿智,從容,可人,不久後就要隨著張角的勢力毀滅而一並隕落。


    忽然帳外的火光跳動了一下,閃過一個人影,高燚警覺的喊了一聲:“什麽人在外麵?”


    對方不說話,高燚卻根據帳幔上曼妙的身姿一眼就認出了,是張寧!


    “張姑娘?”高燚驚喜得揭開帳簾,果然,一張精致的麵孔映入了高燚的眼簾,“你是怎麽出城的?”


    “貴人,我們又見麵了!”張寧穿個了一身夜行衣,在濃濃夜色下,竟然隱蔽得讓人無法察覺,除了那對神采奕奕的剪水雙眸,似乎能魅惑人心一般,她身子一擰,迅速閃進高燚帳中,笑意盈盈:“誰說我是從城裏出來的,我與父親本來就不在城中!”


    高燚這下可真是吃驚不小,不過隨即就笑了:“張姑娘可真是會說笑,皇甫公此刻已經將廣宗城圍得水泄不通,尊父不在城中主事,反倒出城不知所蹤,張姑娘以為高燚會相信嗎?”


    “父親病重,不能理事,已經將事務交由了三叔打理,他現在便在城外一處隱蔽所在,算到今日貴人到了廣宗,想要見上貴人一麵!”張寧平靜說道。


    高燚長笑一聲,笑罷之後,卻冷冷道:“張姑娘,我不管尊父有何用意,但畢竟現在我與姑娘已經各為其主,姑娘深夜來訪,若是被人發覺,隻怕會引得皇甫公起疑我有二心,姑娘請速去吧,否則高燚就會不客氣了!”


    張寧臉上露出無奈神色:“那真是打擾了,小女子告退!”


    說罷她便起身出了帳,消失在夜色中。


    高燚望著張寧消失的方向,偷偷吹熄了帳中油燈,循著那種特殊的香氣,跟了上去,他嘴上雖然不信張寧的話,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已經是八月時節,從時間上推算,張角是這個時候病死的,如果張寧所說的是真的,那高燚真得去看上一看才行。


    心念電轉之間,高燚已經跟出了五六裏遠,張寧似乎也知道了高燚在後麵跟隨,故意走得很慢,高燚也不在乎這些了,反正他自信自己的實力,而且就算張角有惡意,直接派刺客來行刺不是更省事?也因此高燚雖然心有疑慮,卻是毫不擔心自己的危險。


    可是又沒有跟出多遠,地形忽然複雜起來,密林錯綜,亂石堆砌,張寧的身影左右忽閃,突然就沒了蹤影,高燚正在犯難之時,竟然見到兩條人影尾隨他而來,到得近前之時,居然是趙雲和落月。


    “雲弟,落月妹子,怎麽是你們?”


    “兄長,沒有發現嗎?這條路很是古怪!”趙雲指著高燚麵前一個路口沉聲喝道,那裏分明是高燚剛剛走過的路,腳印還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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