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蕪的大漠上,漫天飄飛著鵝毛大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一株孤獨而古老的胡楊下站著一身穿白衣的女子,雪花簌簌從她身旁落下,她似有感觸一般,慢慢轉過身來來,俏麗的臉龐上有纖巧鼻子,婉約的眉,潤澤的嘴,


    她目光若水,幽幽地向遠處看來……


    不遠處從雪地上先爬起來的是袁悟溪,他驚奇地看著周圍,接著是易丁甲和梅掌櫃的。在他們三人與那女子之間,還躺著失去知覺的段婆婆與摩博依依。


    再近一些,雪地上躺臥著水淩月,她白衣似雪,頭枕著白皙的胳膊,好像深睡中的冰山美人一般,周圍潔白無瑕的雪花簇擁著她,她纖細而白皙的手指彎曲著,緊握著那柄水月劍。她靜靜地躺在那裏,看不到唿吸,也聽不到心跳,可過了一會,她纖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了兩下,接著輕輕地睜開了眼睛。她清冷的目光望向天空,看著飛舞的雪花,似乎是略略地怔了下,跟著眉頭微皺,似是陷入了迴憶,許久,有風輕輕地掠過耳畔,吹起她的秀發,她才輕輕地坐起身來。


    水淩月看到了那站在胡楊樹下的女子,那是一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那女子同樣看到了她,同樣露出驚異的表情。


    水淩月沒有說什麽,隻是慢慢地站起身來,目光輕輕一掃看了看周圍,發現了昏死過去的段婆婆,目光馬上停留下來,持著水月劍,慢慢走了過去,雪地上留下兩行孤獨的腳印……


    水淩月來到段婆婆身旁,輕輕蹲下來,將她扶了起來,一會工夫,隻見段婆婆慢慢睜開眼睛,認清了眼前的人臉後,激動得熱淚盈眶,顫聲道:“淩兒……”


    水淩月神色自若,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少有的微笑,輕輕點了下頭。


    一陣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傳來,是袁悟溪、易丁甲與梅掌櫃三人走了過來。


    袁悟溪看著水淩月,道:“哎呀,真是一場曠世大戰,大家都沒事就好。”說著,又尋了眼周圍,疑惑道:“咦,窮書生與小狐妖呢?”


    易丁甲轉頭抬眼看向那棵胡楊樹下站立著的女子道:“那,那不是楚姑娘嗎?”


    幾人聞聲,同時轉過身去,恰好那女子也正望過來,隻見那女子確實與楚晴又幾分相似,但每個人又絕對可以肯定,她不是楚晴!


    離幾人稍遠一些的摩博依依身著寬大的紅色衣袍,一頭烏黑的秀發散著,在雪地上舒展開來,她神色安詳地仰麵躺著,領口處露著雪白的脖頸,她好像一朵盛開在雪地上的嬌豔之花王。


    輕風吹過,地麵上被吹動的雪花輕輕地落在她的臉上,倏然變成了清澈的水珠,她同時也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周身世界時,她先是一愣,隨即站起身來,望了眼不遠處的眾人,她卻沒有走過去人,而是遠遠地站著,繼續打量著周圍,看了眼那株古老的胡楊樹,又看了眼那個白衣女子,接著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麽,驚異不定的目光四下裏尋找了半天,卻好似沒有找到自己想看到的目標,她的眼中多了一絲輕易不被發現的擔憂,她猶豫了下,想邁步走向眾人,可最終還是放棄了,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留心觀察著眾人的一舉一動。


    稍後,袁悟溪快步上前,向那株胡楊樹下的女子走去,他好像身上的傷痛早已突然完全好了一般,健步如飛,離那女子丈餘遠近,他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發現與楚晴確實有幾分相似,便開口道:“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窮書生與小狐妖呢?”


    那女子早也聽到了袁悟溪的腳步聲,抬眼看來,想了下,道:“窮書生?小狐妖?”


    袁悟溪見她目露詫異,點點頭,又道:“就是那個風疏竹和楚晴啊。”


    那女子聞言,皺眉思考了許久,但還是搖了搖頭,輕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也不認識你說的人。”


    這時袁悟溪身後走來了眾人,易丁甲早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上前一步,道:“那你又是誰?”


    那女子尋聲打量了眾人一樣,又輕道:“我叫塗山清風,你們又是誰?”


    眾人聽了不覺一愣。


    段婆婆目光落在了那女子的手腕上,她戴著一隻通體潔白的絞絲手鐲,雕紋極是精巧流暢,兩條絞絲真如虯龍一般互相盤繞,正是自己多次見到楚晴所戴的“繞指柔”,但又看了眼那女子清澈明亮的眼睛,好似不曾說謊,想了下,麵含微笑,走上前去,輕道:“姑娘,如此天寒地凍,不知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那女子聞言一愣,看了看周圍,似乎極力地想了半天,然後搖了一下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家本在蒼青山玉筍峰。”


    段婆婆聞言,心頭一驚,迴頭看了眼同樣迷惑不解地眾人,又轉過頭來想了下,聞聲對那女子道:“姑娘家裏可還有其他人?”


    那女子看著眾人緊盯的目光,似乎有些壓迫感,想了下還是道:“沒有,我娘叫塗山守心生了我後不久就去世了。”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


    袁悟溪悄聲對人道:“莫不成這人是瘋子,怎麽說與窮書生住在一起?”


    易丁甲又看了看那女子,搖頭道:“看樣子不像瘋子。”說完,捋著胡子思考起來,顯然他也無法理解,看上去很聰敏的一個女孩子,如何會說出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來。


    段婆婆輕輕走迴來,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水淩月,半晌,才緩緩道:“淩兒,我們迴水月宮吧,一切應該是早已注定,他就是如此因果。”


    水淩月臉色蒼白,目光凝視了那女子片刻,似乎強忍著悲痛,低聲強道:“走吧。”她說的似乎很無奈,聲音像沒有力氣一樣,說完她雙手緊握著水月劍,向前走去,隻是在她轉身那一瞬,淚水奪眶而出,輕輕地滑落白皙的臉頰,輕輕地落在雪地上,這一切卻沒有一個人看到,隻有那從遠處吹來的冰冷的風,拂過她的耳畔,那細細的風聲,像是在撫慰,又好似竊竊私語,對她說著其他人無法聽到,也無法聽懂的話語。


    水淩月愣了下,微微抬頭,尋了下那風息,靜靜地駐足了片刻,臉上似乎多了一絲安慰,接著化光而去。


    段婆婆一直跟在水淩月身後,見她離去,自己也再沒說什麽,也同樣跟著飛走了。


    剩下袁悟溪與易丁甲等三人,互相看了看,不解地搖了搖頭,又看了看那神秘的女子,袁悟溪想了下,道:“姑娘有時間我要去玉筍峰看你。”


    那神秘女子一愣,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好啊,隻是你又是誰?”


    袁悟溪目光瞄了她手腕上的繞指柔,笑道:“我叫袁悟溪。”說完轉身飛走了。


    易丁甲與梅掌櫃互相看了看,聽到那女子道:“怎麽,你們也想來玉筍峰作客嗎?”


    兩個人中易丁甲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梅掌櫃卻連連點頭。


    那女子看了,“噗嗤”一笑,道:“算了,隨你們心性。”


    兩人聽了,也不知再說什麽好,低聲交流了兩句,轉身也一起跑走了。


    那神秘女子見眾人一一走了,自己怔了一會,又看了眼一直站在遠處凝望遠方的摩博依依,想了下,轉過身去又多看了眼那株古老的胡楊樹,也便轉身化光而去。


    所有人都走了,紛紛揚揚飄舞著雪花的大漠,更添幾分空曠和孤寂,摩博依依輕咬嘴唇,慢慢向那株古老的胡楊樹走去。


    雪下得很大,人們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轉眼就被覆蓋了,不留一絲痕跡,好像這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摩博依依目光有些低垂,迎著風雪,緩緩前行,她耳畔似乎聽到一個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令她有淡淡恨意的聲音,在前方唿喚著她……


    摩博依依孤獨地站在那株古老的胡楊樹下,此時,雪更大了,漫天雪花如同亂舞柳絮,周圍的溫度驟降,那株古老的胡楊上早已掛滿了冰晶,一樹亂瓊玉碎。


    摩博依依站在那裏,仰起頭,望著那一樹的冰晶,耳邊似乎響起一個聲音:“那好,我們決鬥完,我就帶你去中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睛突然變得紅潤起來,視線似乎也模糊了起來,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低低地念了一句:“騙子。”


    風載著雪花,在空中淩亂地飛舞著,它們好像兩個生生世世糾纏不清的冤家。


    突然摩博依依目光一淩,高聲說道:“好!我們就來一場公平的決鬥!”說完纖手一抹,亮出那把銀箏,挑眉看了眼空中的風雪,盤膝坐在胡楊樹下,促柱撥弦,纖纖玉指一動,一聲音樂響起。


    而風雪中也傳來一聲清越的笛音,笛音開始很低,念念絮絮,好似竊竊私語,一會又拔高幾分,好似爽朗笑聲。銀箏也不甘,開始時音調舒緩,若涓涓細流,後麵也若溪水急湧,衝上淺灘,明顯拔高幾度,如此兩種樂聲混戰在一起。


    一如千軍萬馬,一如鐵騎突出;


    一如高山巍巍,一如溪水潺潺;


    ’一如列缺霹靂,一如春暖花開。


    兩種美妙的聲音或開或合,或鬥或分,或高或低,或揚或抑。


    摩博依依纖指如飛,不是抬眼一雙明亮的眸子看向天空,臉上逐漸浮現出笑容。她的目光中,好似不是漫天的風雪,而是在那裏淩空站立著一位絕世高手,正在與自己鬥法,亦或是一位難得的知音。


    兩種樂聲到極致處,交織在一起,相伴相和,在空中形成一股無形之力,漸漸地合攏,盤旋,化做一股旋風,將地麵上的雪花紛紛卷起,吹散,好似亂舞梨花一般。


    摩博依依目光若水,望著那不存在的對手,手指也是越彈越快,拈抹挑撥,銀箏之音也是越抬越急,催的周圍雪花亂舞,遮擋了所有的視線,但無論如何,那笛音卻始終沒有敗績。


    終於,摩博依依收撥當心一畫,銀錚發出一聲如裂帛之音,所有的聲音一下就消失了一樣。她怔怔地坐了良久,方緩緩站起身來,托著一身寬大的紅色袖袍,緩緩走在落雪之中,一場暢快淋漓的鬥法,就此成為絕唱。她似乎完成了自己的夙願一樣,不再有憂傷和遺憾,她緩緩向前走去,地麵上的雪花已被吹散,露出了黃色的沙地。


    摩博依依停下腳步,目光低垂,望了過去,隻見那沙地上似乎是沙雕出來的一個人形,頭戴儒巾,身穿瀾衫的一個清浚儒雅的男子形象。


    摩博依依凝望著那沙雕,苦笑一下,輕道:“我們算打平了,中土我會自己去的。你也不必擔心,這大漠中,我也會常來看你。”話音剛落,那沙雕成的男子似乎爽朗一笑,接著平底起了一股小旋風,在那沙雕上慢慢移動,所過之處,那沙雕上的沙,四散飄去,又輕輕落在了周圍,與那些地麵上的沙混合在一起,再無他樣。


    摩博依依就那樣帶著一抹失落,盯著那沙雕,逐漸被吹散,這也許是見到他音容的最後一眼吧。


    風吹過後,一切蕩然無存。


    但當那沙雕散盡後,在沙地上露出一把仙笛來,上麵篆刻這兩個子“長風”,隱隱有熒光流動。摩博依依一疑,一抬手,將仙笛召到手中,眉頭微皺,看了又看,微微閉上眼睛,緊緊握在手中,她的身子似乎顫抖著,良久,才睜開眼睛,轉身化光而去。


    身後,又起了一股大風,將周圍的雪花重新吹落迴來,將那塊裸露的沙地,再次掩埋起來,與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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