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敏妃獲罪禁錮之後,連伺候的宮女太監也一並禁足,怡景宮上下人等,連日來皆人心惶惶,華麗精美的宮殿,一片死氣沉沉。敏妃入宮即深受聖寵,後來更母憑子貴,地位超然,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心中氣怒非同小可,起初隻是想著要見皇帝辯白,然而幾日過去,皇帝始終未曾踏足怡景宮,親生的大皇子宗烈也是蹤影不見,她心知吵嚷隻是枉費徒勞,漸漸便轉了念頭,不但安靜下來,且每日裏渾若無事般,開始如往常一般精心裝扮自己。


    幾個侍女環跪於地上,將首飾盒高舉過頭頂,敏妃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塗著丹蔻的指甲,然後懶懶的抬起手,從其中一個盒子裏揀了一對赤金鑲珍珠耳環,隻看了一看,又擱下了,冷笑道:“事已至此,難道本宮要效仿那些村野愚婦一般,天天哭鬧不休,叫有些人痛快稱意?我不信皇上真這般狠心,就再也不來瞧我一瞧兒了。”


    巧鶯低眉順眼,輕聲道:“娘娘放寬心,皇上英明睿智,必定會洗清娘娘的冤屈的。”


    “此事與我無幹,諒他們也不能拿我怎樣,難道憑一隻莫名其妙的玉蜻蜓,就可以將我定罪麽?”說時眼睛瞟了一眼巧鶯,巧鶯麵白如紙,跪下重重磕下頭去:“都是奴婢該死,連自己的物品都看不住,連累了娘娘。”


    “哼。”敏妃鼻子裏輕哼一聲,道:“罷了,隻是那鎮靨之物他們一搜便得,倒是蹊蹺得很。”說這話時,眼神變得淩厲,眼神一一從幾位侍女麵上掃過:“等這事過了,本宮定要徹查一番,若是被我知道有人吃裏扒外。。。”


    眾人噤若寒蟬,皆不由自主垂下頭,靈雀和巧鶯兩人也不敢則聲。敏妃心緒不佳,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幾位侍女如蒙大赦,依次退出。敏妃瞟了靈雀一眼,忽然道:“本宮昨日吩咐小魏子辦的事,可辦成了沒有?”


    靈雀聽到問這個,心中不由得七上八下,隻得垂著手迴道:“小魏子不負娘娘所望,冒險將東西托人帶出去了,也見到了趙公公,可是。。。”


    敏妃見她遲疑,眉頭一皺:“可是什麽?”


    “可是趙公公說,無功不受祿,叫還給娘娘退迴來。”


    “啪”的一聲,敏妃一掌拍在梳妝台上,怒道:“趙承恩這奸猾的東西,他平日受本宮的祿還少嗎?莫非他是覺著本宮要永遠失寵了嗎!”


    靈雀和巧鶯屏聲靜氣,不敢應答。“皇上心裏惱我,不願見我也罷了,難道連我親生的兒子,也不再讓我見了不成?”敏妃強忍傷心,輕輕咬了咬銀牙,又道:“小魏子有沒有打聽到烈兒的情況?他現在怎樣?還是跟著皇上住在長樂宮嗎?奶娘嬤嬤們照顧可還經心?他有沒有問起我?”


    靈雀低聲迴道:“娘娘,大皇子。。。大皇子他現在在皇後宮中。”


    敏妃一呆,柳眉微挑:“什麽?”


    靈雀遲疑了一下,心一橫道:“據說,皇後在皇上麵前進言,說娘娘德行有虧,不宜再撫養皇子,向皇上請求撫養大皇子。”


    “胡說!”


    敏妃突然站起,靈雀被她的表情嚇到,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敏妃目露兇光,厲聲道:“本宮身居妃位,有資格撫養自己的兒子,我此刻並未定罪,皇上怎麽會隨便把我的兒子送到別宮撫養?”


    靈雀和巧鶯齊刷刷跪下去:“娘娘息怒。”


    “皇後這個賤人!”敏妃臉色發青,一顆心筆直的往下沉:“我怎麽竟這麽糊塗起來。”她身子晃了兩晃,手向後撐在梳妝台上,想起那天皇後審她的情形,恐懼和憤怒兩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如潮水般洶湧而至:“這一切皆是她布的局,為的就是搶本宮的兒子,皇貴妃娘家得勢,收養了二皇子,已威脅到她的後位,所以她露出如此急切的嘴臉來,嘿嘿,她的算盤打得可真好,隻是本宮又豈能讓她如願!”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吩咐靈雀:“趙承恩這條路是走不通了,你讓小魏子拿著那些金銀,再去打點打點,讓人給府裏帶個信息,為今之計,隻有請老爺想法子。。。”


    一語未了,隻聽外麵有人扯著奸細的嗓音道:“皇上駕到!”敏妃又驚又喜,立即止住了話頭,匆忙之間對著鏡中整理了一下,帶領眾人迎了出去。


    皇帝穿著一件玄色袞龍袍,眼裏陰沉沉的,伸手搭了趙承恩的手,已是走上了台階。敏妃偷眼打量他的神情,不由眼圈兒紅紅的,忙跪下行禮:“臣妾參見皇上。”皇帝也不看她,徑直進入內殿,趙承恩使了個顏色,所有伺候的人都止住步子,垂手在外麵侍立。


    敏妃心裏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隨後跟了進去:“皇上,上迴你賜人參茶膏,臣妾還留著一些,我這就給你去端杯參茶來。”


    “不必了。”皇帝一撩衣擺坐下,盯著她,眼裏看不出半分喜怒:“聽說你哭著鬧著要見朕?”


    “皇上。”敏妃忙又跪下,膝行上前,雙手抱住他的腿:“皇上,蓮嬪的事,臣妾實實是冤枉的,還求皇上明察。”說時便欲落淚,想起皇帝素來厭惡女人哭泣,又強行忍住:“臣妾被關在這裏,日不思茶飯,夜不能安枕,心中隻想著皇上和烈兒---皇上,你好狠的心。。。。。。”


    “行了,不要做出這可憐的樣子給朕看。”皇帝不耐煩的打斷她:“冤枉你?那玫貴人之事便是朕親自審問,人證物證俱在,不料朕對你一念之仁,竟又害了蓮嬪。”


    敏妃抬頭看他:“皇上。。。”


    皇帝目光森冷:“你還嘴硬,你可知道,你對皇後和二皇子行咒靨之術的東西是從哪裏來的,朕都全然知道了。”


    敏妃心裏一震,不由得緩緩鬆開了手,皇帝盯著她,冷冷道:“朕來是要告訴你,你父親嚴坤,幾次三番私下結交重臣武將,密謀立烈兒為太子,已犯下謀逆之罪,朕已解除了他衛將軍一職,將其及家人黨羽關入刑部大牢,等候審判,你行咒靨之事的那些桃木人以及銀針,都是你家人想辦法讓人傳遞進宮的,你父親的心腹奴才熬不住刑,該招的不該招的都招了。”


    這些話猶如晴天裏的霹靂,將敏妃擊入萬丈深淵,她臉色蒼白,猶自不肯相信:“皇上,你是說我父親此刻。。。此刻在刑部大牢?”


    皇帝道:“你還有何話說?”


    敏妃幾欲昏厥,掙紮著哭著道:“皇上,謀逆是死罪,臣妾父親縱然有罪,也罪不至死,太子乃是國本,本該早立以安人心,皇上如今膝下隻有兩子,烈兒又是長子,我父親邀其他大臣向皇上上書進言,請求立太子,並非出於私心,實為做臣子的本分,求皇上大發慈悲,寬恕了他,他已進入暮年,如何受得起刑部大牢的摧殘?”


    “住口!”皇帝勃然大怒:“立太子之事全在於朕,豈有臣子置嘴之地!況朕方年富力強,如日中天,如何就要急著議百年之後的事情?究竟是何居心?簡直其心可誅!”


    敏妃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心裏突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麵目陰鷙,有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男人,他最愛的,隻是他自己,他最重視的,隻是他的皇位,他年輕狂妄,剛愎自用,忌諱並且厭惡一切立太子的言論,而她的父親手握京畿戍衛之權,又急切的想把自己的外孫推上太子之位,已是犯了他的大忌,謀逆之罪那定是坐實了的了。敏妃想到此處,渾身似被冷水迎頭澆下,不禁大放悲聲:“皇上,我父親一直對你忠心耿耿,效盡犬馬之勞,求你放他一條生路,臣妾願以性命擔保,我父實無謀逆之心,皇上,求求你。。。”


    “你以性命擔保?你這毒婦,害朕兩名皇兒,你以為朕對你下不了手嗎?”


    他的聲音冷酷無情,與昔日恩愛時判若兩人,敏妃知聖心難迴,所有的事情皆已成定局,絕望的癱倒在地上,嘴唇顫抖著:“皇上,你要殺了臣妾嗎?”


    皇帝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所犯之罪,本是死罪,念在你跟朕多年,且又誕育了烈兒,朕特地網開一麵,將你廢去妃號,貶為庶人,即日起遷往香雲堂,每日在佛前誦經,以恕前罪。”說著,他衝站在一旁的趙承恩微一點頭,趙承恩連忙上前將殿門打開,敏妃連受重擊,本已狀若癡呆,這時卻如夢方醒,撲上去抱住他雙腿:“烈兒,皇上,求求你讓我見見我的兒子!我要見我的烈兒!”


    皇帝眼裏掠過一絲厭惡,冷冷道:“你不會再見到他,他從此以後也不再是你的兒子。”


    “不!”敏妃如同被人從心上活生生剜去一塊肉,發出淒厲的喊聲,緊緊的抱著他不撒手:“他怎麽會不是我的兒子,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皇上,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我嗬!你怎麽忍心。。。烈兒啊,為娘好想你啊,你怎麽不來替為娘求求你父皇。。。”


    皇帝無法挪動步子,且被她哭得心煩意燥,怒氣更增了幾分,當下一腳踢去:“朕不殺你,已是存了仁慈之心,你竟還不知足!”趙承恩見此情景,也連忙過來,下狠力把敏妃的手掰開,敏妃挨了重重一腳,又被趙承恩推到一邊,再爬起來時,皇帝已走到門邊,她爬行著上前,嘶聲道:“皇上,你說的所有罪狀,我都承認,唯有蓮嬪一事與我無幹,我是受了陷害,是皇後陷害了我,她見皇貴妃收養了皇子,便想奪去我的烈兒,皇上,你今日不殺我,他日她也必會想法子要了我的命,皇上,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讓我見見我的孩兒!”


    她聲音淒慘悲慟,令人不忍耳聞,皇帝身形微微一頓,似欲迴頭,卻終究沒有轉過身來,搭著趙承恩的手出了大門,在眾人的跪送中去遠了。


    廊簷下掛著的籠子裏,鳥兒歡躍的跳著,發出啾啾清脆悅耳的聲音,橫波看著小宮女給它們喂了食水,忽見寶貞開了寢殿的門走出來,她招了招手,兩人走到一旁,橫波低聲問道:“今日的早膳,主子用得可好?”


    寶貞道:“今日好些,進了半碗冰糖燕窩,又吃了一塊乳餅。”說著眉宇間露出憂色:“昨兒晚上主子睡得極不安穩,我聽著,竟是有大半宿沒睡著,伺候她晨起時,我留神看,精神倒是比前兩日還好些,隻是似乎。。。似乎情緒有些不大對頭。”


    橫波眉頭深鎖:“她這樣子,可真是令人擔憂,這樣的傷痛,又豈是一時半會能好得了,真真叫人無法可想,”


    寶貞表情怪異:“不是,主子今日用過早膳後,仍像平時一樣,坐在炕上望著窗外發怔,時而憂傷,時而。。。時而臉色泛紅,竟像是有幾分歡喜的樣子,那眼神。。。我不知怎麽說。。。真叫人捉摸不透。”


    橫波錯愕,不由斥道:“胡說!怎會有什麽歡喜!”


    寶貞咽下話頭,不敢再說,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們再叫李太醫來看看罷?我還真是有點不放心。”


    橫波側頭看了看那緊閉的殿門,歎道:“我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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