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之在隱叟口中得知的修仙之事和神界秘辛,可以說比他十五年的人生聽到的事情多的多。他從來都不知道上古四大神劍每柄劍的名字都有其含義,在他的思想中,他認為這些劍的名字不過是為了叫著好聽或者霸氣而已,沒有想到,劍名暗合了劍意,並且如此的相得益彰。


    當他聽到隱叟親口說道女媧把四大神劍中的其中一柄神劍取名為滄離是為了紀念那柄邪魔之劍的時候,不禁大驚失色,在他的心目中,至高無上的,代表正義的女媧大神怎麽可能跟邪魔有半點關係,又怎麽可能會去另外再鍛造一柄神劍,專門取了滄離的名字來紀念自己親手毀掉的邪魔之劍。


    “這怎麽可能?女媧大神不是應該……”林逸之驚的語無倫次。


    隱叟斜睨了他一眼,看到林逸之清瘦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詫異,淡淡一笑道:“女媧大神應該是什麽?是人間萬姓心中那個至高無上,從來都不會犯錯,從來都悲天憫人的至高正神,是天界的主宰是麽?嗬嗬,世人愚昧無知,未曾想連你也如此深信不疑?”


    隱叟忽的直直的看著林逸之道:“這世間,但凡有生命的物種都會犯錯,在錯誤麵前,無論身份和權勢,或者說,權勢或者身份越高的人,所犯的錯誤會更加的難以彌補。年輕人,我來問你,在你的眼中或者心中,女媧亦或者神界諸神真的是那麽至高無上,公正無私的麽?”


    隱叟的眼神忽的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半空中與林逸之的眼神轟然相接,那眼神銳利的如同一把鋼刀,將林逸之所有的幻想與掙紮緊緊的扼住,讓他不得不直麵自己的內心。


    女媧大神還有那些神界諸神真的就是那麽高高在上麽?真的就隻做公平正義的事情,他們就真的不會犯錯麽?


    世間凡人的命運皆皆交給那些漫天諸神,他們的意誌可以讓一個普通凡人的命運頃刻之間反轉浮沉。如果真的如世人所言,那些漫天諸神主持正義,悲天憫人,為何凡人還有生老病死,離合悲歡?為何這世間還有強權暴力,小人得誌,為何還有貧賤如狗與富可敵國的差別。


    那些漫天諸神如果真的公正,為何不將這世間一切的不公全部抹掉,如果是那樣,才是真正的朗朗乾坤!


    由此看來,這諸神,這女媧也做不到萬事公正,無愧於心。既然連神界諸神都無法逃脫陰暗的掌控,那這世間非要涇渭分明的分個正道與邪派,又有什麽意義呢?


    到底什麽是正,到底什麽又是邪?如果連諸神都有謊言和欺騙,那這世人豈不是活在漫天的欺騙與荒唐之中了?如此,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這些縹緲而又虛無的道理折磨著僅僅隻有十五歲的少年,他站在那裏,在隱叟的注視下,宛如木雕泥塑一般,心中關於正與邪,生與死的萬般念頭將他的神識折磨的痛苦不堪。


    就如他自己,他本是魔門遺子,可他從未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從未枉殺無辜,那自己就因為出門,就要被扣上魔教的帽子,永遠為正道所不容麽?


    正邪之別,生死之論,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來說,的確是太過沉重,他怎麽又能夠想的明白,想的通透。


    自古以來,這樣的事情,真正又有幾個人能夠想的明白呢?


    或許,沒有一個。


    隱叟忽的一笑道:“年輕人,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要想了。這世間不合理的東西太多,你明白或者不明白,它都真而且真的存在。隻是,在你的心中,女媧大神真的那麽的高高在上,一點錯誤都沒有的話,那麽,你懷裏的那個昏黃色光芒的東西,又是什麽?”


    林逸之聞聽此言,更是大驚失色。要知道隱叟在不動聲色之間,便知道了他心中一直要隱藏的一個秘密。


    驀的,他伸手朝自己的懷中摸去,觸手之間,一枚散發著溫暖的昏黃色如鵝卵大小的東西正安靜的躺在那裏。


    那是一枚妖丹——虺耒的妖丹。


    那枚妖丹,是虺耒決意告別這個世間留給他最後的東西,他視若珍寶,每天每日小心翼翼的收在懷裏,從不離身。


    雖然,虺耒告訴他,妖丹可以使用三次,危急關頭,使用妖丹,虺耒的分身將會出現在他的麵前。可是,林逸之從來都沒有用過這枚妖丹哪怕一次。就算是在歐陽天德幾乎要掌斃自己的緊要關頭,他也沒有舍得用。


    因為他對虺耒有著莫名其妙但極深的感情。在他心裏,這妖丹便是虺耒已然活著的最後憑證,他若用一次,虺耒的生命便會流失一次,一直到三次以後,這枚妖丹變成實實在在毫無生機的石頭。


    因此,林逸之心中從來都覺得他懷裏的那枚妖丹,便是虺耒的整個生命。他不打算用它,他甚至想要把這個秘密永遠的隱藏下去,將這枚妖丹永遠的就這樣的安靜帶在身上,最好連一個人都不知道。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秘密,似乎被隱叟輕而易舉的看穿了,然後被他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語道破。


    林逸之不由的緊張起來,要知道,這個隱叟可是天下間最正義無上的神劍——仙隱神劍的劍靈。還是女媧親手所創造出來的。


    而那個虺耒卻是上古第十大兇獸,曾經統禦蠻荒諸部,在天之巔與女媧率領的神將打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如此看來,這隱叟對他肯定是欲殺之而後快的。更何況,在天下第一正教離憂教的仙隱劍閣出現了一枚上古兇獸的妖丹,這根本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今,若讓隱叟知道了虺耒妖丹的存在,難免他會奪了這妖丹,扼殺有關虺耒在這世間所有的生機。


    想到這裏,林逸之的唿吸猛然之間變得無比急促,他盡力的克製著自己緊張的心境,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觀微境界已然能夠在輕易之間洞曉自己神魂所想的劍靈,或者根本就是個怪物要知道此時他的想法,或者根本輪不到自己出手了。


    瞬息之間,一聲清鳴,一道清光,輕痕仙劍已然被林逸之緊緊的握在手中,林逸之眼神一冷,寒聲道:“隱叟,看來你都知道了,如此,我也不必瞞你。不錯,我懷中的東西正是一枚妖丹!”


    隱叟像看怪物一般看著他,嗬嗬一笑道:“我若沒認錯的話,這枚妖丹應該是上古兇獸虺蛇的,我說的沒錯吧!”


    林逸之仙劍一豎,冷然道:“是又如何?”


    隱叟又是一笑道:“年輕人,衝動總是不好的,你真的覺得如果動起手來,你是我的對手麽?我既然言明,就說明了這件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虺蛇是好是壞,不過是他與女媧的個人恩怨,與我無關,他是正是邪,是好是壞,那是世人或者說是離憂教對他的評價,自有離憂教與他了結,與我亦無關!因此,年輕人,不要那麽緊張。我把你這個秘密講出來,並不是要興師問罪,而是,很奇怪,那麽強悍無匹的虺蛇,怎麽會落得一個身隕的下場,而你不過是區區驅物期的修為,他怎麽可能心甘情願的將它自己最珍貴的妖丹交給你呢?怎麽樣,看在我透露給你那麽多事情的份上,你講給我聽聽啊!”


    林逸之這才有所放鬆警惕,意念一動,輕痕劍再度消失。心中暗暗好笑道,這個隱叟看來真的是在這仙隱劍閣之中數千萬年憋悶壞了,不但喜歡自己講故事,還喜歡聽別人講故事。


    想罷,林逸之將與虺耒之間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


    隱叟聽罷,久久不語,在仙隱神劍巨大的劍幕下來迴的踱著步子,看不出是喜是憂,忽的滿臉滄桑之意,仰天喟歎一聲:“唉,想當年,九嬰、化蛇、畢方、蜃龍、旋龜、檮杌、青鸞、白澤、窮奇還有虺蛇,皆是殺伐決斷,肆意縱橫,統禦一方的兇獸,這十大兇獸聯合起來,如一塊鐵板,便是整個神界也會為之寢食不安。隻是可歎的是,一場血腥的屠殺之後,獸族凋零,九大兇獸皆被逐往蠻荒,而虺蛇,最終落了個身死魂消的結果,唉,真是讓人扼腕痛惜啊!”


    林逸之越聽越糊塗,這隱叟的身份是仙隱的劍靈,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是女媧創造並生養了他的,可是,怎麽越聽越從他的口氣之中覺得他好像對女媧沒有什麽好感似得。


    剛想到這兒,隱叟忽然開口問道:“年輕人,你應該是相信虺蛇那番血淚控訴罷,要知道,他所有的不公,皆是女媧大神和那漫天神佛一手造成的!如此看來,女媧大神,那些至高無上的神靈,真的就沒有犯過錯誤麽?如果真的沒有,這虺蛇的遭遇又算什麽?”


    林逸之從那次聽虺耒講那些正邪之論時,心中原本堅不可摧,沒有一絲雜質的正邪觀念便已出現了裂痕,而如今,這個代表了神界的劍靈也處處說著那些正邪的荒謬與虛妄,他心中根深蒂固的東西似乎在一片一片的剝離自己的神魂內心。


    頃刻之間,神魂深處,血流如注。


    到底什麽是正?什麽是邪?


    這個十五歲的黑衣少年,麵對著這氣勢淋漓的仙隱神劍,孤獨而又無助的叩問蒼天。


    其實,他哪裏知道,從古到今,又有多少數不清的人,如他一樣的叩問這高高在上的蒼天。背影一如他那般孤獨與倔強……


    良久,林逸之緩緩道:“我不相信什麽是正,我隻相信我心中所感受到的,我不相信什麽是邪,我隻相信我眼中所看到的。正如何,邪又如何?與我沒有半分關係,我隻是好奇,為什麽女媧大神會去紀念一柄邪魔之劍呢?難道這是她犯得另外一個錯誤麽?知道是邪劍,為何還要造它出來?”


    隱叟緩緩的歎了口氣道:“造瞳光出來,其實並不是什麽無可挽迴的錯誤。真正的錯誤是,從始至終,女媧大神跟本就不應該讓那個劍靈,那個叫做瞳光的……愛上她……”


    “你說什麽?……”林逸之幾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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