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之做好了被當頭嗬斥的準備,哪知進得內室之後,陸無羈半晌無語,隻是喝茶與閉目養神。


    林逸之隻得垂首杵在那裏,也不敢說話,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看看師尊的臉色,隻見陸無羈端的一個好架子,臉上愣是看不出喜怒。


    無奈之下,他隻好把求救的眼神看向陸汐月,哪知這丫頭竟故意不去瞧他,一副我才不管你的樣子。林逸之隻得在心中打鼓,暗道諸天神佛保佑,能安然度過此劫。


    他正自神遊天外,把從小就認識的神仙佛祖挨個在心裏求了個遍的時候,陸無羈好像休息夠了,來了精神似得,低沉的聲音猛然想起:“老五,此次下山有什麽遭遇麽?”


    林逸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的一哆嗦,下意識的以為師尊要他跪下,雙腿方一軟,才驀地聽清楚,師尊說的不是這些。


    隻這一折騰,臉上的汗珠就布滿了額頭,他也不敢擦,忙一躬身道:“托師尊的洪福,一切安好!”


    陸汐月在娘親身邊,看到這木頭的呆樣,躲在穆蘅秋身後不住的偷笑。


    陸無羈哼了一聲道:“去了一趟離陽,半點本事沒學到,什麽時候學會這套沒用的!撿重點說!”


    林逸之忙點頭,這才小心翼翼的把這幾日的遭遇說了一遍,當然,自己去妓院和碰到上古兇獸虺蛇,還有這至兇巨獸把妖丹給他的事,他是半字不敢言講的。


    林逸之再老實,這些事情打死也是不敢說的,若讓這極講所謂規矩的師尊聽到這不成才的小徒弟下山,偷偷去了妓院,還差點把命搭上。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師尊非勃然大怒,廢了他這點不起眼的修為不可。


    雖說他這二五眼的築基三重的修為在常人眼裏極為容易就修到的,可他卻是踩了狗屎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五年裏吭吭哧哧爬上去的。這要是再被廢了,他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陸無羈聽到成片的暴虐的孽陰屍和四瞳熊妖之時,眯縫的眼中射出了兩道冷芒,不過轉瞬即逝,帶林逸之好不容易講完,早已汗流浹背的時候,陸無羈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隻是低頭久久的沉思無語。


    林逸之不敢猜測師尊的心思,隻得再次垂首站立,一副聽憑發落的樣子。


    沉思半晌,陸無羈方緩緩的點了點頭道:“老五,聽你一說,你也是受了不小的傷的,那斷掉的兩根肋骨可大好了?”


    林逸之忙道:“眼下雖還有些疼痛,但也不礙事了!”


    陸無羈點點頭道:“這一趟下山,倒也驚心動魄,你下去休息罷,明日和你銳金師兄一道,好好打理收徒之事!”


    林逸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自己聽錯了還是自家師尊這次閉關修煉心性大變了,自己“拐帶”小師妹下山之事,師尊竟沒有生氣,還要他下去好好休息?


    林逸之心中大惑不解,癡呆呆的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陸無羈說完這話,感覺方才與清玄演的那出戲演的身心疲憊,轉身就欲迴房休息,可見這小徒弟傻呆呆的站在這裏一動不動,心中不由的來氣,沉聲怒道:“你還杵在這裏幹嘛?難道還要我恭送與你不成?”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林逸之忙利索的行了一禮,在師尊一臉怒容下倉皇而逃,那速度隻比禦劍的速度慢了一丁點而已。


    看著這木頭癡傻的背影,陸汐月再也忍不住了,格格的嬌笑起來。


    陸無羈轉頭狠狠瞪了一眼陸汐月道:“你這丫頭,也是忒過於胡鬧,還不拿著那個什麽破丹丸,跟你娘迴內室去,女孩子家整日瘋瘋癲癲的成什麽體統!”


    陸汐月卻是不怕他,把嘴一撅,小聲嘟囔道:“爹爹就會拉臉吼我,你跟我娘在一起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大的脾氣呢?”


    這下,便是連穆蘅秋都彎腰笑了起來……


    入夜。


    離憂山的外圍早已被深黑的夜色所籠,萬籟寂靜。蒼穹之上隻有一個碩大的如玉盤一般的月亮直掛中天。整個深黑的天幕上連一顆星子都沒有。


    風吹樹搖,樹葉沙沙作響,山腳下的連天的雜草在夜風中左右飄蕩。更顯的這蒼茫的離憂山空曠寂寥。


    山道上,也早無人際。被皎潔的月色鋪了一層銀色的柔光,寧謐寂靜。


    忽的,一道白影無聲無息的落在山道之上,卻是一個白衣人,那人朝離憂山方向注視了很久,一言不發,緩緩的隱在道旁的陰影之下。整個身形隨即消失。


    又過了片刻。在那白衣人落腳之地,一個黑影也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落在那裏。似乎在找尋著什麽,往四周不斷的張望。


    黑夜涼風,竟有一絲說不出的詭異。


    驀地,陰影之處,一聲低語道:“你來了!……”


    那黑影似知道這聲音是誰,也不躲閃,隻立於那裏,風吹黑衣,在半空中虛無飄動,這黑影仿佛一團飄絮,似乎身體輕飄飄的也被這夜風吹浮在半空相似。


    黑影驀然開口,聲音沙啞艱澀:“我來了,你等我多時了罷!”


    白影一閃,那白衣人依然站在了這黑影對麵,聲音中似有些不滿道:“你……監視我?”


    那黑影似乎拱了拱手道:“不敢,隻是奉咱們老祖的命令,看看你的進展是否順利。”


    白衣人嗬嗬冷笑道:“你不要拿老祖壓我,當我不知,你們也是互相利用牽製,你並非事事都聽命與他。你可以迴去告訴我義父,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忽的,那白衣人眼眉一立,月光之下,那眼神已如刀似劍:“隻是你要背著我插手此事,義父不敢動你,我卻沒有什麽不敢的!”


    那黑影似乎愣了一下,眼中殺意疏忽而逝,便是一直縮在腰間的右手也是動了一動。


    白衣人冷眼旁觀,嗬嗬冷笑道:“你大可以試試!”


    黑影的左手輕輕的顫抖了幾下,似下了很大決心,好像笑了一笑,隻是月色還是不夠,看不出他的貌相,隻緩緩道:“哪裏話來,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隻是你不要忘了那個人你莫要去招惹便是。”


    白衣人微微點點頭,一副我明白的架勢。


    那黑衣人再不答話,身形驀然間消失無影。


    待這黑衣人消失良久,這白衣人又朝那黑夜中靜默的離憂群山望去,眼中似乎多了許多的掙紮與憂鬱。


    白衣如雪,獵獵作響。這個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望著在黑暗中無聲矗立的離憂群山,神情似恍惚,似不舍,還有一股淡淡的淒涼。


    月色似乎亮了一些。隻是這山道之上,再沒有了一黑一白的身影。


    …………


    夜更深沉,莫憂峰諸人早已沉沉睡去。便是那個總是習慣晚睡的人屋中也沒有了燈光。


    銀杏暗香,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彌漫開去,悄無聲息,蕩蕩悠悠,為這夜色更平添了幾分美好。


    隻是,遠山之上,一人俯首而立,俯視著整個問道堂的前院。神情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背後跳動的紅色赤焰仙劍,如火焰般的燒灼感燙人耳目。


    正是陸無羈。


    這麽晚了,他站在這裏做什麽?是等人還是輾轉難寐?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在,隻是看著問道堂前院那一片漆黑之處,怔怔的出神,不知想些什麽。


    一陣幽香,腳步輕盈。


    “蘅秋,你來了!”陸無羈並不轉頭,單從這幽香的氣息之上,便已分辨出來人是自己的妻子。


    穆蘅秋緩緩走來,月色灑在她的長裙之上,腳步盈盈中,綠色紗裙之上,光影疏動,搖曳生姿。


    輕啟朱唇,聲音輕柔,宛如天籟。


    “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傻站在這裏作甚?莫不是還在想白天的事情麽?”話到人到,纖柔的手已經挽住了陸無羈的胳膊。


    陸無羈迴首,輕輕拂了一下自己妻子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緩緩道:“唉,心中不寧,睡不著啊。白天之事,清玄看似反應不大,隻是我心甚為不安。那個老狐狸狡猾的很,心思這些年又越發的難以捉摸。今日卻一副大氣的做派,不得不讓我懷疑這背後似有深意啊!”


    穆蘅秋嗬嗬一笑道:“你也不差啊,今日你這一出兄恭弟謙的戲碼,差點連我也深信了呢!”


    陸無羈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嗬嗬,情勢所逼,應景而已,我畢竟給了楚簫一個教訓,若不退步,難以收場啊!”


    穆蘅秋點點頭道:“不曾想,你的心境平和不少啊!”


    陸無羈眼中柔光乍現,緩緩道:“或許是老了啊,那些殺伐意氣之事,想起來都心神疲累啊,我現在倒是希望這天下安定,離憂真的可以遠離憂愁,我與你終老在莫憂峰裏,也算是美事一件啊。”


    一句話說的穆蘅秋也心馳神往起來,癡癡的看著這個完全不能稱得上英俊的麵容,眼中卻是無限的溫柔。


    良久,兩人皆不說話。隻是這樣柔柔的看著對方,似乎讀懂了對方的心思。便是那夜風也變得溫柔了許多。


    “唉,隻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且不說清玄安得什麽心思,今日老五所說的那兩件事,離憂山腳下竟有孽陰屍變異害人,還有本是蠻荒之地才會出現的四瞳熊妖突然出現在這裏,怕是極不尋常啊,這兩件事情,忽的讓我想起了一人,當年他為禍天下,便是從最初的點點異變開始的。如今真的好相似啊!”


    穆蘅秋聞聽此言,也是一怔,“你是說的他……”思慮良久,還是未將那人姓名說出口,隻是秀眉緊皺,心情也驀然沉重了許多。


    “唉,但願是我多慮,庸人自擾罷!再說我離憂教如今有仙隱神劍在手,便是他,怕也興不起什麽大浪來!”陸無羈緩緩的搖了搖頭,趕走了這些許沉重的氣氛。


    穆蘅秋莞爾一笑道:“怕是你真的多慮了,眼下離憂教興盛,禪寂寺、問劍穀、祭雪樓三派與我們連成一氣,魔教雖有所複蘇,但終無法撼動修真一界。能有什麽大事呢?”


    陸無羈點點頭,忽的想起來什麽事,又道:“今日老五話語中多有閃爍,我思慮良久,覺得他似乎有事瞞著我們。隻憑他和汐月的那點修為,對付那許多的孽陰屍已然吃緊,更何況還有一個足以讓元嬰修士退讓三分的四瞳熊妖呢?他們兩人真就能全身而退?”


    穆蘅秋嗬嗬一笑道:“我看你真的是年紀大了,疑心太重,若要說那個癡傻的林逸之會撒謊,我卻是頭一個不信的。再說,或許有什麽曲折隱情,這兩日我多問問汐月便是。好在二人有驚無險。你倒好,巴不得女兒出什麽事啊!”


    陸無羈搖搖頭道:“不知為何,我的神識之內隱隱感受到老五身上隱隱有一絲波動的妖氣,隻是那妖氣並不是出自他自己,好像來自外界。不過我也不敢確定。故而今日讓他下去休息了。看來得跟曾銳金交待一聲,讓他多多看管這老五才是,以免他再出什麽幺蛾子。”


    穆蘅秋更是格格嬌笑道:“你這人,關心則亂,這林逸之還是如以前那樣,妖氣?若真的修成了妖怪,他也不可能那點修為啊!”


    陸無羈不語,隻是抬頭看向問道堂前院第五間屋子,隻是這一看,那眼神卻再也未離開分毫。


    那原本一片黑漆漆的第五間林逸之屋子的窗戶之上,竟忽然亮起了絲絲的暗黃色光芒,那光芒破開眼前的黑暗,在這長夜中如影如幻,雖光芒昏暗,但在黑夜之中卻格外的顯眼。


    陸無羈看著這陡升的變化,心中一片狐疑,隻是表麵上不動聲色。連穆蘅秋也沒有看出來。


    那昏黃的光芒,是這小徒突然醒來點亮的燭光,還是其他的未知光芒……


    漫長的夜終於過去,大日的光芒重新主宰了世間的一切,照亮了一切的黑暗與晦澀。


    新的一天開始了,離憂教十年一度的收徒大會終於緩緩的拉開了大幕……


    p.s:貌似感冒了,渾身乏力。而且頭疼欲裂,咬著牙寫的,各位湊合著看吧。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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