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人不是鬱臻,那麽鬱臻在哪?


    淩子從眠月閣出來,坐上一輛豪華的雪輦,記憶將時光拖迴六年之前。


    豐國平良城靠海,平良孩子的成長,大多是與海有關。


    一層一層的浪花,前赴後繼的拍在沙灘上,不知疲倦,潮水退去,留下兩個小小的深深淺淺的腳印。


    “小皇子、淩子姑娘,慢點跑,小心摔著。”一名老太監跟在兩個十來歲的少年男女後麵小跑,既不敢擾了兩個孩子的玩性,又生怕兩個孩子被浪花撲倒。


    太監的後麵還跟著幾個小太監與武士。


    男孩狡黠地對著女孩眨眨眼,女孩便明白男孩的意思。


    總是有人跟著,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玩起來可真沒勁。


    沒瞧見不遠處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麽,都可以下海摸螃蟹了。


    少男少女甚至都沒有和那些在淺海裏撲騰的同齡人一起玩的權利。


    因為他們是貴人,不可以和低賤的平民一起玩,這是規矩,更是顏麵。一旦他們兩想接近那些平民的孩子,太監和武士就會上前將那些孩子驅散。


    貴人的快樂必須是高尚的、雅趣的,而玩泥巴,才是賤民們的樂趣。


    明明都是快樂,為什麽要分出檔次?


    如果我們的快樂更快樂,可為什麽那些孩子看起來比自己和淩子丫頭更開心?


    鬱臻不懂這個道理,沒關係,宮裏派來跟著的太監懂就行了。


    這片沙灘是供平良城的貴人們消遣的,沙子潔白幹淨,踩在上麵柔軟得像一匹上好的渝綢,一條沙牆之隔的沙灘上,明顯就要髒得多,到處是被浪潮裹上沙灘的海草和貝類。


    “臻哥哥,我有點怕,要是府裏的嬤嬤知道了,又得叫我溫習那些禮儀了。”小女孩子看起來九、十歲的模樣,看著這條沙牆躍躍欲試,卻又有點擔心。


    “別怕,我是父皇最疼愛的皇子,到時候就說我帶著你出去的,保準你不會挨罵。”小男孩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說好了哦,臻哥哥幫淩子找最漂亮的海貝好不好。”


    “小事一樁,來吧,咱們從這邊繞過去,趁他們不注意,翻這條沙牆。”


    兩個孩子躡手躡腳的偷偷離開太監的視線,尋了一個低處,男孩先蹲下來,把女孩頂到牆上去,再翻上沙牆跳到隔壁的沙灘上。


    沙牆對於小女孩來說,似乎有點高,總是不敢下決心跳。急得男孩在牆邊隻跺腳。


    “快點跳啊!”


    “我害怕....嗚....”小女孩快急哭了。


    “噓...”小男孩趕緊對著小女孩做出噤聲的手勢,不斷在下麵招手,“跳,我接著你。”


    小女孩終是一閉眼,縱身一躍。


    小男孩沒接住,反而被小女孩帶倒在沙灘


    上,前小臂重重的磕在一塊橢圓型的鋒利礫石上。


    小男孩忍著疼,拍著小女孩的後背,安慰摔疼的少女。


    “臻哥哥真笨,人家知道你接著我才敢往下跳的,結果你還沒接住。”


    “是臻哥哥不好,淩子你看,隻要有勇氣,跳下來也沒什麽關係對不對。”


    “可是屁股好疼啊,臻哥哥你得給我找好看的貝殼補償我。”


    “好好好,找最好看的貝殼,送給最漂亮的淩子妹妹。”


    小男孩低著頭在前麵認真的翻沙子,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著,快樂得像一隻海鳥。


    若是小女孩子稍微細心一些,就能發現小男孩的手臂藏在胸前,不時有鮮紅低落在沙灘上。


    快樂總是那麽短暫,少男少女被太監和武士抓了迴去,尖著嗓子的太監高聲唿喝讓醫師包紮傷口。


    小男孩笑著塞給小女孩一枚紋路眾多的白貝,就被太監送迴宮了。


    後來,小男孩有了師傅,既要做學問,又要修行,竟再也沒有和小女孩一起去沙灘上玩耍了。


    再見時,不是在宮宴上,就是平良城王公貴族的詩會上,每當男孩歉意的對女孩說,“我還欠你一枚最美的貝殼呢。”


    女孩總會指著男孩手臂上的貝殼狀傷疤笑笑,“臻哥哥已經把最美的海貝帶在身上了。”


    雪輦停下的聲音打斷了淩子的思路。


    淩子決定留下來。


    六年前,是你張開的雙臂給了我跳下沙牆的勇氣。


    六年後,我要不顧一切找到你。


    席雪城,趙氏祖宅密道。


    鏡子裏的趙嵐琇依然一身內陸的輕衫,精神矍鑠的品著最上等的雪焰酒。


    趙嵐琇越來越喜歡照鏡子,看著鏡子裏重返青春的自己,那種滿足感,必須用一壺雪焰酒來表達。


    “父神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誰也想不到父神瞞過了所有人。”黃翊跪在密室內。


    “假死丹至少要損我數年的壽元,可為了那一天的到來,值得。”趙嵐琇站在鏡子前換著姿勢,左手持戟右手持壺,表情很是滿意。“告訴阿修羅和卓遠哲,明日就可以動手,到時候丁逸必然要舉全教之力,攻打渝國。”


    “父神,渝人兇悍,渝地多山,打渝國有什麽好處?”


    “眼光要長遠一點,就因為渝國在內陸國家眼裏中不起眼,所以打渝國才不會引人注意。另外,大雪山和渝地環境最為艱苦,單兵戰力最優,阿修羅他們在渝地已經安排了內應,打下了渝國,就有源源不斷的優質兵源,天下一統值日可待。”


    “那曹知寒、鍾離春等人會上當嗎?”


    “當然會,那些信就是他們的催命符,他們都會以為是對方在搞鬼,迎雪節這麽好的時機,他們又怎麽會放過。”


    “那您明天還去


    參加迎雪節嗎?”


    “當然要去,不然雪神怎麽會顯靈?”趙嵐琇笑得很痛快,明日一過,等曹鍾開戰以後,自己便可以站出來收拾殘局,讓大雪山都知道,雪神選擇附在他的身上。


    心情很好,趙嵐琇決定多說幾句,畢竟這個私生子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沒有我暗中推動,曹知寒能與邱盛勾結偷采雪玉?沒有我的許可,他鍾離春能帶走一個大雪山子民?”


    “有時候想想真是可笑,就那些人的格局,幹得哪一件事不在我的眼皮底下?”


    “自以為隱藏得很深,但他們忘記了,人都有弱點,抓住了他們的弱點,他們不過是一條可憐的雪蠕蟲。”


    “欲先取之必先與之,先把利益放在那裏,讓他們去爭、去搶,不把他們養肥,不讓他們做大,不讓他們貌合神離,怎好一鍋燴了?”


    “曹知寒還算聰明,偷偷找了個豐國鬱家皇朝的雙麵諜子,又買通了朱家堡在大草甸上做內應,這些年大雪山的不少資源就是從這條線出去的。”


    “曹馗被選為聖子,曹知寒自然希望曹馗能當上大主祭,因而不遺餘力的栽培他,讓曹馗親自經營豐國這條線。”


    “曹馗為什麽能被選為聖子?還不是因為我,別忘了,我才是當時的甄選長老。”


    “鍾離春當然害怕曹馗能當上大主祭,若真讓曹馗坐上大主祭的位置,跟曹知寒作對多年,他鍾離春將第一個死。”


    黃翊不失時機的拍趙嵐琇的馬屁。“父神高明,父神安排鬱臻與曹馗相遇,一路同行建立起信任,又在進入雪鷹城前夕將真鬱臻弄走,用鬱臻的替身給曹馗下了惑仙蠱,讓鬱臻唯命是從,又將皇太子鍾耕釣出來,一切都順利成章。”


    “不僅如此,父神誘導丁揚的偵查視線,弄死了鬱臻的替身,還故意將一些東西展現給丁揚看,步步將曹知寒、鍾離春逼入絕路。父神,翊兒對您的敬佩真是用語言無法形容。”黃翊越說越興奮,情不自禁的給趙嵐琇磕起頭來,“父神英明,天下必將盡入父神掌中。”


    誰不清楚黃翊此刻心中的想法,若是隻論眼睛能看到的東西,那真是父慈子孝的一折好戲。


    演技這東西,比修行更難,但隻要有天賦,又肯努力,總能讓人眼前一亮。


    “你自去忙吧,鬱臻得好好看著,千萬不能有閃失,等攻打豐國的時候,鬱臻可是一枚好棋。”


    天上的雲層越積越厚,顏色由白轉黑。


    風雪欲來。


    大雪山夏季的三個月是不下雪的,迎雪節就要來了,席雪城很多人都會期待這場初雪。


    隻是,一些人期待迎雪節的心情更為迫切而已。


    整個天幕已經被黑雲籠罩,風更緊了,雲也更低了,也許是雪神不願掀起戰爭的簾幔,故而不忍提前丟下一片雪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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