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瑭聞言一愣,目光恍惚起來。


    林雅暗自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竊笑。


    卻不想,就在這時,腦門兒上忽的挨了一記重重的爆栗,委屈抬眸,對上郭瑭嗔怒的眼神:“不許岔開話題!”


    林雅揉了揉腦門兒,嘟嘴:“幹什麽生氣?小雅就是想外婆了嘛,媽,難道你不想嗎?還有小姨他們,好多年沒見小表妹了,不知道她現在還認不認得我。”


    郭瑭一聽,神情也立馬落寞了起來。身為丈夫的林年岑哪能看不出來妻子的低落?上前握了握妻子的手,低聲道:“小瑭,別自責了,明天我們就迴桂巷灣看媽。”


    林雅見此暗暗吐了吐舌頭。


    郭瑭聞言抬眸,眼眶微微有些泛紅。看了看丈夫擔心的眼神,又瞧了眼對麵一臉懊惱自責的大女兒,扯了扯唇,擠出一抹苦笑:“不知道媽這些年身體怎麽樣,這麽多年沒迴去看過她老人家,我真是不孝。”


    林雅看不下去了,急忙道:“媽,這怎麽能怪你?前些年你身體一直不好,根本不能長時間坐車跑遠路。呐,現在媽媽身體養好了,咱家的生活條件也上去了,如果媽媽真的放心不下外婆,這次迴去正好可以把外婆接過來跟我們一起住。”


    郭瑭一怔,沒好氣地瞪了眼林雅:“我倒是想,那也得你外婆願意啊。”說著,瞥了眼身側丈夫那張黑臉,“再說,自古哪兒有父母跟著出嫁女兒住的道理?別說你外婆不肯,就是你舅舅也不願意。”


    林雅朝林年岑擠了擠眼:“爸,聽到沒?老媽有意見了哦,是不是爸爸反對外婆跟咱家住一起啊?”


    郭瑭火了,警告地瞪過去:“小雅,怎麽說話呢?”


    林雅不在意地無視這邊,繼續戲謔地盯著林年岑:“爸,媽媽發飆了哦,再不哄就要當心了哦。”


    被自己女兒調侃,本就臉皮薄的郭瑭頓時兩頰燒紅耳根發燙,惱羞成怒地揚起手作勢就要去擰林雅的耳朵:“你這這丫頭,沒大沒小!跟誰學的調侃起你媽來了嗯?”


    林雅一邊躲一邊誇張地大叫,拽著林年岑做擋箭牌:“爸,救命啊!媽媽要家暴啦!”


    還家暴?郭瑭嘴角一抽,差點兒一個不慎失足滑到。


    “小雅,你給我站出來!”


    “不要!”


    “小雅!”


    看著被氣得滿麵通紅的妻子和身後俏皮精怪的大女兒,林年岑一向冷硬的麵龐不自覺浮起一抹寵溺的溫和。抓住暴走中的妻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小瑭。夜深了,明天一早我們還要迴桂巷灣,早點兒睡吧。”


    “等著,我先收拾了這個壞丫頭。”


    林年岑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就往二樓走:“好了,打壞了最後心疼的還不是你?”


    “胡說,我才不心疼這個沒心肝的壞丫頭。”


    “好吧,是我心疼。走吧,夜深了,早點休息,不然明天迴去,媽看到你盯著一雙黑眼圈兒指不定又該責怪我了。”


    郭瑭本還想說什麽,但想了想,終於沒再反對。


    見暴走中的老媽這般輕易被老爹收服,林雅挑了挑眉,突然一時心起堆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辦了個鬼臉。卻不料,就在這時,林年岑突然猝不及防迴首,目光正巧將她的動作表情不捉了個清清楚楚。林雅頓時傻了,表情一僵,整個人配合著僵硬住的表情看起來特滑稽怪異。


    林年岑目光閃了閃,轉迴頭,繼續拉著郭瑭迴了兩人的房間。


    一夜時光悄然而逝。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還未大亮,林雅姐弟三人便被郭瑭從被窩中拽了起來。林雅還好點兒,睡眠一向很淺。而另外兩隻,小菁和小墨就慘了,倆人迷蒙著一雙睡眼,頂著雞窩頭,眼皮子直打架。就連後來早餐的時候兩個小家夥也都差點兒一頭栽進碗裏,看得林雅好笑不已。


    桂巷灣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因為經濟條件太落後,那邊的路大部分都還是最原始的土路,很不好走。從南河市開車到桂巷灣至少需要三個小時,再從桂巷灣到外婆家,七拐八繞,大約得花費半個多小時。


    林雅一行人趕到那裏的時候,已近中午,正是家家戶戶最忙的時候。


    “媽,您快別忙活了,外麵太陽熱,你迴屋子裏坐會兒,這裏我來就行。”張梅從外麵迴來,見老人正坐在院子裏一隻小板凳上慢騰騰剝著玉米,眉頭微微皺了皺,走過去將老人扶起,邊勸邊往屋裏走。


    尹素禾不高興地念叨起來:“阿梅呀,又不是啥重活兒,緊張啥呢?”


    “媽,你最近身體不好,人醫生都說了要多休息,這些活兒還是我來做吧。”


    “嗨,我都說了沒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智勳倆人最近一直在為安兒下學期的學費著急是不是?我一個老婆沒什麽用,啥忙也幫不上,也就能做些粗活兒盡量給你們減減負擔,阿梅啊,你就別攔著我了。該忙就忙你自己的去,我老婆子幹了一輩子粗活兒了,這點兒事兒還累不倒我。”


    張梅顯然沒想到自己和丈夫夜裏在房間瞧瞧說的話竟然被婆婆給聽到了,一時間有些無措:“媽,你別想太多,其、其實我和智勳已經想到辦法了。”


    “你們能有啥辦法?”


    “我……過幾天智勳去縣裏打工,我……”


    尹素禾抬手截下了她的話:“行了,真當我老了啥都不知道?咱這桂巷灣上頭的西縣那也是個窮地方,一年到頭能勉強溫飽就不錯了,誰會嫌錢多去招人?”


    張梅臉色有些難看:“聽說西縣最近在搞啥建築,智勳說想去工地試試。就算西縣不行那不是還有南河市嗎?總能找到的。”其實說這些話連她自己都不信,西縣有多窮她是知道的。就算真的要去市裏麵打工,那麽大的城市,這年頭啥工作不得講究個文憑,誰會要一個小學都沒畢業的文盲?更何況,市裏頭消費高,吃喝住行哪一樣不得花錢?到時候指不定錢沒掙上幾個,還要倒貼進去不少。想到此,張梅臉色染上一層灰敗。


    尹素禾看了眼突然沉默下來的兒媳婦兒,搖頭歎氣,蒼老的臉上滿是生活所迫的疲憊。


    就在這時,院子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撞開,同時一個激動的聲音傳了進來:“外婆外婆,姐姐來啦!”


    尹素禾一驚,慌忙接住撲過來的小身子:“小詩,慢點兒!哎喲,慢點兒啊,當心別摔了。”


    王雨詩小姑娘拉著尹素禾的手,開心地揚起小腦袋:“外婆,姐姐來啦。”


    “姐姐?”尹素禾一愣,“你說誰?哪個姐姐?”


    一旁的張梅同樣不解。


    就在尹素禾和張梅兩人正欲追問小雨詩的時候,門外一個輕靈好聽的笑聲響起:“外婆,幾年不見外婆居然忘了小雅了,小雅好傷心。”


    尹素禾和張梅愣愣地瞅著門口突然出現的絕美少女,隻覺眼前之人美得不似人間,一身高貴飄逸的出塵氣質,一雙噙著淺笑的漂亮黑眸……


    “你、你是小雅?”眼前絕美少女的臉漸漸與腦海中某個影像重疊,張梅臉色一變,失聲驚叫起來。


    尹素禾整個人完全呆住:“小、小雅?”


    林雅淺笑盈盈,緩步走了過去,抬臂主動抱住老人:“外婆,是小雅哦,小雅來看你了。”


    好半響,尹素禾才迴過神來。呆呆地迴抱著懷裏的少女,又抬眼看了看對麵兩大兩小一家子有些熟悉的麵容,雖然變化很大,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的女兒女婿和兩個外孫(女)。


    蒼老的雙眼染上一層水霧,聲音顫抖:“阿瑭……”


    郭瑭一下子眼就紅了,上前屈膝:“媽,阿瑭迴來晚了,女兒不孝……”


    尹素禾搖了搖頭,急忙攔住大女兒欲跪下的動作:“不晚,不晚。迴來就好,隻要迴來就好。”尹素禾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突然臉色一變,看向林年岑,“年岑啊,你們這次迴來那邊知道嗎?”


    “那邊”指的是王秀琴,也就是林年岑的母親,林雅姐弟三人的奶奶。


    林年岑冷硬的臉上微微一僵,不過好在他這個人本就是那種比較沉悶的性格,平時臉上的表情也不多,所以尹素禾一時也沒看出來異樣。


    “媽,你放心。”


    尹素禾鬆了口氣,以為大女兒和女婿這次過來是經過親家同意的,倒也緩了口氣。拉著林雅越看越自豪:“我的小雅長得可真漂亮。”


    “外婆外婆,那我們呐?”林菁和林墨倆小盆友不幹了,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一左一右抱著尹素禾的手臂。


    兩個小盆友經過這三年林雅的精心調理,身體臉色早已不似當初的枯黃瘦弱,白白嫩嫩的好看極了。尹素禾看得心一下子柔成了水:“哈哈,好看,都好看。我的小菁和小墨都是最漂亮最可愛的好孩子。”


    “真的嗎?”林菁林墨頓時喜得雙眼晶亮。


    “當然是真的,不信問你舅媽。”


    張梅也附和道:“就是,小菁小墨真可愛,可比我們這兒的孩子們都漂亮多了。還有小雅,沒想到幾年不見,小雅都長成大姑娘了,美得跟仙女兒似的,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尹素禾點頭:“嗯,阿瑭年岑啊,以後小雅交男朋友的時候你倆可得看好了,不是最優秀的堅決不能要,我們小雅值得最好的。”


    林雅一臉黑線。外婆,舅媽,我才十三歲呢,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


    偏偏作為媽媽的郭瑭還煞有介事頗為認真的點頭:“嗯,媽,放心吧,我肯定把好關。”


    最令林雅詫異的不是郭瑭的附和,而是移向冷情的父親在聽了她們的話後突然滿身寒氣驟升,臉色非常難看,一雙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好像立馬就有男人想要來搶他的女兒一樣。


    林雅哪能看不出來父親的心思,頓時無語望天。外婆和老媽胡鬧就算了,怎麽連一向睿智冷靜的老爹也跟著鬧起來?


    他們之前是一路開著車過來的,雖然為了低調已經換了一輛很普通的小車,但桂巷灣這個地方常年貧窮,很少有外人進來,更別說會有人開著小車來到這個落後的山溝溝。在桂巷灣的人們看來,凡事開得起扯,那一定是有錢人。所以,林雅一行人自進入桂巷灣起,就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這個時候郭家院門外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當聽說那家開著小車的有錢人居然是郭家那個嫁到縣裏的女兒的時候,整個村子都震驚了,連村長都被驚動吸引了過來。


    林雅擰眉瞥了眼院門外吵嚷看熱鬧的人群,心微沉。扶著外婆進屋:“外婆,小雅好累哦,我們迴屋歇會兒吧好不好?”


    尹素禾笑罵道:“你這丫頭,還跟外婆裝?西縣離這裏又不遠,一個多小時就到了,能有多累?”


    林雅撇嘴,還沒說話,就被嘴快的林墨小包子搶先了:“外婆,你錯了哦,我們不是從西縣來的,是從南河市來的哦,早上六點就被媽媽拽起來了,這邊的路不好走,坐車真的很難受哦。”


    “南河市?”這下不隻是尹素禾,一旁的張梅也驚訝了,“咋會從南河市過來?”


    林墨神秘兮兮笑起來:“外婆,舅媽,小墨偷偷告訴你們哦,我們搬家啦。”


    “搬家?”尹素禾和張梅同時驚叫起來,“為啥搬家?咋迴事兒?”


    郭瑭一見她們這個樣子立馬知道倆人是想歪了,上前從另一邊扶住尹素禾:“媽,嫂子,這事兒咱們迴屋聊。”


    尹素禾和張梅麵色沉重,以為郭瑭一家真的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所以才匆匆搬到南河市躲禍。當即便也不再多話,招唿了身後跟隨而來的郭蓉管好了遠門,一眾人急忙迴了屋。


    “啥,你說啥?小雅開了家珠寶公司?”


    聽到郭瑭夫婦的講述,尹素禾、郭蓉和張梅頓時驚得一屁股從凳子上坐起,滿臉不敢置信。轉頭看向身旁靜坐笑而不語的外孫女(外甥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們似乎看到了一位氣質淡然的絕美仙子在衝她們微笑,仿佛被她看一眼就渾身充滿了力量。


    半響,三人才堪堪從巨大的震撼中緩過神。


    “真是想不到,小雅小小年紀就這麽能幹,阿瑭,你是怎教育孩子的?教得真好。”張梅和郭蓉均是一副羨慕的神色,眼裏沒有嫉妒惱恨,有的隻是很單純的羨慕佩服。


    郭瑭慚愧地紅了臉:“其實我和她爸也沒咋教過孩子,都是小雅自己爭氣。”


    林年岑在一旁雖然沒有時候,但臉上少見的柔和卻顯示出他此刻內心的欣慰和驕傲。


    林墨小包子得意地抬起下巴:“大姐最厲害了,比老師還厲害。”好多老師都不懂的東西大姐都知道。


    林菁小姑娘也怯怯點頭:“嗯嗯,大姐最厲害。”


    看著滿臉佩服崇拜的兩個孩子,郭瑭和林年岑內心欣慰。


    “小菁和小墨大多時間也都是小雅帶的,她們被教得很好。”自從三年前小雅親自教導弟弟妹妹,兩個孩子的成績簡直堪比火箭飛升。雖然小墨今年隻有五歲,卻已經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那聰明勁兒連學校的老師都讚歎不已。想到這個,夫妻倆看著大女兒的眼神更溫和更驕傲了,有女如此,此生無憾。


    郭瑭和林年岑並沒有提徐家的事兒,在她們看來,徐家隻是認了小雅為親,至於他們,與徐家隻能算是認識的陌生人而已。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雖然徐老爺子對他們很客氣,但他們也不能真的就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更何況,以徐家那樣的背景,哪裏是他們能夠隨意拿出來說的?


    強烈的震撼後,尹素禾三人仍是有些緩不過來勁兒。好在有林年岑郭瑭的寬慰,以及林雅的撒嬌,三人才終於漸漸平複了心情。


    郭智勳和郭安,也就是林雅的舅舅和表哥今天一大早出門辦事,要晚上才能迴來,而姨夫王祥林也因為目前正在學校教書還沒下班。尹素禾三人到鄰裏借上一些新鮮蔬菜,又咬牙買了些豬肉迴來,準備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為林雅一家接風洗塵。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一桌飯菜連林雅家裏平常的一餐都比不上,但重在情意濃烈,一眾人美美吃了一頓,意猶未盡。特別是林菁林墨和王雨詩三個小家夥,更是一個比一個肚子圓滾,看起來特別滑稽。


    用過午飯,林雅被熱情活潑的小表妹王雨詩纏著,帶著三個弟弟妹妹上山玩去了。


    隻是卻沒想到,在這滿山綠景的地方,居然碰到了一個林雅意想不到的人。


    “你跟蹤我?”林雅瞪眼盯著麵前突然出現的男人,眼底蘊著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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