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莉亞來到魔法師之塔的時候,這裏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麽區別。來自大陸各個角落的魔法師聚集於此,又分散在塔的各處,尋找自己需要的知識或者觀測天空,甚至還有不少年紀尚未到入學年紀的小魔法師學著大人的樣子坐在地上、板著臉一臉認真地看著書。


    魔法師之塔的魔法師基數龐大,他們中又有不少人傾向於把魔法師孩子留在西方高原的魔法師學校,或者幹脆以師徒的方式親自教導,因此受到外界影響不大。不過,塔內雖說人數不少,但卻相當安靜。


    菲莉亞穿過幾排書架走到樓梯口,跟往常一樣上了五層,南希經常會在這一層看書,如果五層沒有的話,就要到十四層去或者直奔頂樓了。


    幸好,今天菲莉亞剛在十四層轉了一會兒,就看到心不在焉地靠在某個書架一側的南希。她捧著一本非常厚的大書,但顯然並沒有看,而是在發呆,因為菲莉亞發現她的眼神飄忽不定,而且,這本書拿倒了。


    “南希?”菲莉亞喊了她一聲道。


    對方似乎由於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身體一抖,這在沒心沒肺又大膽的南希身上算是很罕見的反應。她愣了愣,才轉過來。


    “菲莉亞?”看到是菲莉亞,南希還是表現得很高興的,“你這家夥!怎麽這麽久沒有來了?”


    她把本來就沒在看的書一合,隨手丟在一邊,那本書自己浮起來,迴到它該在的位置去了。南希走近菲莉亞,男孩氣地用拳頭砸了一下菲莉亞的肩膀,不過魔法師的力氣對菲莉亞來說實在不夠看,她一點都不覺得疼。


    “說真的,你要是再不來找我,我可就要出塔去找你了!”南希直白地道,“怎麽樣?雪冬節,你對歐文表白了嗎?”


    菲莉亞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南希頓時精神一震,愈發用力地狂拍菲莉亞的肩膀,兩眼發光地道:“這麽說,你這家夥現在有男朋友啦?”


    菲莉亞倒是不介意被拍,但聽到南希的話,她神色不禁略有幾分黯淡下來。


    “……沒有。他說畢業考試以後,再給我答案。”


    “誒?!”


    於是,菲莉亞將那天發生的事,又概括地告訴了南希。接著便忐忑不安地等對方的反應。老實說,由於對目前的狀況太沒有底氣了,菲莉亞是很希望得到一些建議的,而在她比較熟悉的同齡人裏,唯一一個談過戀愛的就是南希。


    誰知南希竟然生氣了:“他竟然還說要考慮一下!想不到這家夥不止樣子長得娘,個性也那麽娘!我還以為他是個幹脆的家夥呢!菲莉亞,那就算了,你把歐文甩了吧!”


    菲莉亞:“……誒?!”不至於吧……Σ(っ°Д°;)っ


    南希豎起手指,十分正義地分析道:“歐文那家夥明擺著就是喜歡你,卻不立刻答應,還要把時間拖到畢業考試以後,話裏有話不好好說清楚,優柔寡斷!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還把家裏的事優先到你前麵,怎麽看都沒有把你放在第一位啊!這種男孩子怎麽能當男朋友!”


    雖然南希的氣勢很強,但菲莉亞還是努力辯白道:“可、可他家裏好像真的有急事,所以可能沒法好好想吧……”


    見菲莉亞還替歐文說話,南希簡直恨鐵不成鋼了,她忍不住又拔高了嗓音,說:“什麽家裏的事能比你表白重要啊?!他又不可能是個王子什麽的!”


    “好像是有很親近的親戚生病了……”菲莉亞始終覺得南希的看法有些極端,況且她當時看歐文慌張不定的神色,那位親人的情況說不定真的很不好。


    南希並沒有讓菲莉亞插話的意思,她繼續道:“傑瑞可是一次都沒有把別的東西放在我前麵過!如果換做是傑瑞的話,他肯定——!”


    南希的話停住了,她就像嗓子突然被一雙隱形的手掐住一般,身體十分僵硬。


    接著,她的肩膀仿佛失去了支撐的力道,頹然地垮下來。


    菲莉亞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是南希主動和傑瑞自然分手的,但她自己似乎還沒有走出來。


    想了想,菲莉亞換了個話題道:“那個……南希,其實我今天是來和你道別的。卡斯爾學長說我們應該考慮迴程了,不然可能會趕不上期末考試。”


    “誒?這麽早?”南希勉強打起精神,意外地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走?”


    “學長說就這周吧,再不走可能要碰上雨季了。”菲莉亞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一下,繼而頓了頓,“南希,那你呢?”


    南希也是要參加期末考試的,不可能留太久。盡管一個人上路的魔法師或許能借助魔法讓腳程快一些,但也不可能快太多。


    聽到菲莉亞的這個問題,南希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她原本是一頭相當幹淨利落的齊耳短發,但因為好一陣子沒剪的緣故,比原本在王國之心的時候長了不少。


    “我不知道,但我現在還不想迴去。”南希不耐煩地道,“嘖……你不要管這些!我對路熟得很,迴去肯定比你們快,我知道考試是什麽時候,不會錯過的!”


    說著,南希自己把頭發揪得一團亂。


    “煩死了!早知道就不應該跑到王國之心去上什麽學!否則就沒有這麽多事了!嘖……要是畢業考試的時候又碰到傑瑞……明明都快要一年沒有聯係了……”


    菲莉亞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南希的聲音裏竟然隱隱夾雜著一絲崩潰地哭腔,她果然還是很喜歡傑瑞。


    但他們這一屆一共就五十幾個學生,畢業考試肯定大家都會見麵,南希不可能不碰到傑瑞的。


    正當菲莉亞考慮她是上去安慰一下南希,還是告別離開讓她一個人安靜一下的時候,一樓忽然傳來大門被撞開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喧鬧,在本來相當安靜的塔裏,這樣的吵鬧聲顯得分外突兀。


    魔法師之塔每一層的層高都相當高,都夠從底樓傳到五樓的響動,可見相當厲害了。


    菲莉亞愣了愣,南希也一樣,她暫時停下隱約帶有哭腔的抱怨,紅著眼眶皺了皺眉頭,道:“是誰啊?竟然在魔法師之塔裏弄出這種噪音……”


    “南希!南希!”


    這時,樓下傳來了相當響亮的喊聲在叫她的名字,南希頓時瞪大了眼睛。


    菲莉亞也很吃驚,她們兩個對視一眼,都飛快地跑到欄杆邊,從上往下看。


    由於動靜實在太大了,不止是他們,從二樓到十幾樓都有人把頭探出來往下看,一群八卦的魔法師一圈一圈圍繞著塔中心的鏤空,場麵相當壯觀。


    闖進來的是個橫豎都很寬大的重劍士,他雖然約莫隻有十六七歲,但體格相當健壯,幾乎有三四個成年男性魔法師那麽大。他從脖子到小腿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能看得見彈跳的血管;皮膚被太陽曬成古銅色,看上去極為有力,是魔法師的反麵,是海波裏恩崇尚的陽剛。


    不過,他看上去十分狼狽,不止是不是不眠不休地登上了米斯特裏峰,他的眼裏布滿血絲,臉色憔悴。而且,這個重劍士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無措,他與自己身處的魔法師之地格格不入,因此十分迷茫。他仰著頭,視線在一個個人頭上焦慮地辨識著,好像在找什麽人。


    “傑瑞!他怎麽在這兒?”南希低唿一聲,菲莉亞感覺到她緊張地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


    “南希!我來找你了,南希!你在哪裏啊!南希!”仿佛感覺到什麽,傑瑞愈發扯開嗓子大聲地吼道,他近乎嘶吼的聲音在塔中迴蕩,“南希”這個名字頓時貫穿整個魔法師之塔,這下連二三十層乃至更高的在觀星的人都感覺到動靜了,紛紛探出頭來,還有人堵在樓梯上拚命看。


    南希再也忍不住,她的淚水奪眶而出,發瘋似的撲到欄杆上,半個身子探出去,大聲喊道:“傑瑞!跑到這裏來幹什麽!你個白癡!!!”


    南希的身材雖說在魔法師裏完全算是強壯類的,但跟大部分勇者來講還是很瘦,又夾在人群裏,實在不算很顯眼,但傑瑞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頓時張大了嘴,野獸一般吼道:“南希!!!!”


    “傑瑞!”


    “南希!!!!!”


    “傑瑞!!!”


    兩個人隔著五層樓的高度互相大聲唿喊著名字,完全無視數十層的圍觀群眾。


    大概喊到第十幾輪的時候,傑瑞忽然頓了頓,繼而大聲地道:“南希!!!我決定了!!畢業以後,我、我要和你一起住在塔裏!!!以後就在這裏不走了!!!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喜歡你,南希!!南希!我、我愛你!!!”


    菲莉亞感覺到南希整個人都因為激動而戰栗,她鬆開了菲莉亞的手——或許也可能是她已經完全忘記菲莉亞和其他人的存在了——她撐起身體,幾乎完全探出欄杆外,吼道:“你一個重劍士留在這裏有個鬼用啊!!!傑瑞!!!你個白癡!!!蠢貨!!!還有,你聽好!我!也!愛!你!!給我接好了!混蛋!”


    說完,南希在眾人的驚唿中縱身一跳,菲莉亞嚇得要抓住她的魔法袍,但她的衣擺卻從菲莉亞的指尖滑走了。


    傑瑞低吼一聲,張開雙臂俯衝過去,一把將下落的南希撈在懷裏!


    然後,兩人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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