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受傷的瑪格麗特正困難地背著失血過多而昏迷不醒的溫妮,在風雨中橫衝直撞。


    從第一次見到老勇者約翰·史密斯,瑪格麗特有一種極為討厭的感覺。


    因為多年自我放棄視覺,她的感官都在多年的鍛煉中變得十分敏銳,另外,還有對危險的感知力,這是她在嚴重近視的情況下賴以生存的籌碼。


    但這一次,雖然對約翰·史密斯產生了強烈的厭惡之情,她的危險感知卻並沒有報警,那種不好的預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因此,瑪格麗特僅僅是盡量和他保持距離而已。同時,不知怎麽迴事,這個男人好像有一種容易被人忘卻的特質,瑪格麗特沒多久就忘記了這個隨行勇者的存在。他相當低調,很少說話,總是走在隊伍的最後,對於看不清楚的瑪格麗特來說,不說話的人就和消失了沒什麽區別。


    直到他主動提議跟著自己和溫妮,瑪格麗特才猛地記起這麽一號人來。


    幾乎是立刻,她就想要拒絕……但隻要用理智想,就會知道對方的提議是對的。


    從約翰單獨跟著她和溫妮後,瑪格麗特的神經就沒有產生過警惕,然而對方比她想象中還要深,他並不是自己所說的劍士,而是個刺客。


    這樣就說得通了,難怪對方如此善於隱藏。


    瑪格麗特是在和對方格鬥中受傷的,溫妮則是替她擋下來最初那根出其不意飛來的匕首。她差不多是從反應過來就在試圖逃命……這個約翰·史密斯並不是造詣普通的刺客,他顯然在這個領域有相當的水平。


    很強,說不定要強過伊迪絲教授。


    瑪格麗特並不知道其實約翰·史密斯已經跟蹤了伊迪絲好幾天……不,他從一開始充當隨行勇者的目標就是伊迪絲。自從伊迪絲和查德開始冷戰,極少出現在學生視野中以後,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實際上也並不叫約翰·史密斯,他的名字利奇·芬克爾……在伊迪絲教授就職以前的上上一任刺客學教授,也是引導伊迪絲走上刺客之路的老師。


    他是被冬波利革職開除的。


    當然,利奇從不接受冬波利開除自己的理由,他的行為絕不能算性騷擾。他隻是愛上了一個學生而已,強烈的愛情讓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本來準備殺掉瑪格麗特的,並斷定這會讓伊迪絲覺得高興。


    這個女孩傲慢、高調,她實在太像伊迪絲侍奉過的那位貴族小姐了。


    不過,瑪格麗特此時逃了出來。


    她隻能憑著方向感前行,盡量不想磕碰到背後的溫妮。她並不知道自己選擇在風雨中逃亡是對還是錯……無論如何,讓瑪格麗特在那個約翰·史密斯在的附近休息實在太令人不安了,鬼知道他會不會找過來。


    瑪格麗特的直覺告訴她,離得越遠越好。


    可瑪格麗特實在太累,她身上那可怕的傷口正源源不斷地冒出鮮血,痛感都麻木了。幾分鍾後,她跌在地上。


    重物著地的響動終於把一隻在風雨交加裏思考婚姻哲學的成年精靈從思維殿堂中喚醒,艾爾西從樹上冒出頭。


    “瑪、瑪格麗特?溫妮?我的天,你們身上好多血!”他連忙從樹上衝下來,母樹給他的身體終於派上用場,讓他可以同時抱起兩個人類女孩。


    比起人類,精靈更耐得住雨水,雨水使他們的頭腦更清醒,精神更活躍。


    這種時候應該怎麽辦來著……


    她、她們是不是有一個負責的導師,叫查德還是什麽的?


    ……


    “歐文。”容貌平庸的中年勇者鬆開手,於是沒有意識的伊迪絲跌在地上,那頭引人注目的紅色秀發被泥水浸染,“你和菲莉亞怎麽還在這裏,沒有及時迴到營地嗎?”


    對方平常的語氣在這種環境下反而顯得更加詭異。


    歐文推了推眼鏡,努力抑製住恐懼的顫抖,維持著鎮定道:“晚上好,約翰先生。比起我和菲莉亞,你和伊迪絲教授……在這裏做什麽?”


    此時菲莉亞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同時她那聲無意識地唿喚很可能造成了什麽巨大的麻煩。她走到窗邊,然後在看清楚他們的隨行勇者那張在雨水中分外慘白猙獰的臉,還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伊迪絲教授時,她下意識地抓住了歐文。


    約翰慢慢地從衣服裏摸出他的武器,並不是那根一直掛在腰間的長劍,而是一把匕首,一步步走向樹屋。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歐文,我一直知道你很聰明。”他的喉嚨裏有氣流摩擦著聲帶,發出沙啞的聲音,“你應該猜得到我在做什麽,還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我哪裏猜得到你這種變態在做什麽!大半夜的綁架一個妙齡女教師怎麽看都是變態吧!


    歐文內心咆哮了大約有好幾秒鍾,但表麵上仍然是勝券在握的微笑,道:“你可真是太高估我了,我什麽都猜不到。”


    歐文的腦袋飛速運轉著,他的心髒一沉,略微有了打算。


    “既然你能打敗伊迪絲教授……我想我們打不過你,約翰先生。”歐文將他的魔杖從樹上扔了下去,表明自己沒有武器,“我和菲莉亞會當做什麽都沒有看見,你把那個一向對學生不負責任的教授帶到哪裏去都沒問題,怎麽樣?”


    約翰的表情不再是平時的木訥呆板了,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歐文,還有地上那根魔杖。


    他踢了踢這根鑲著寶石的棍子,坦誠地說,以他多年經驗來看,這並不是一根好魔杖,或者可以說非常爛,大概在任何一個魔法道具的非法小攤上,花幾個硬幣就能買到,但……它的確是歐文慣用的魔杖,也是唯一的一根。


    既然對方主動將武器送到他手上,當然沒有浪費機會的道理,老約翰將歐文的廉價魔杖從泥裏撿起來,輕輕一掰……


    “啪”。


    魔杖斷了。


    聽到魔杖斷裂的聲音,菲莉亞就是一抖,她下意識地拽住身邊的男孩的袖子,道:“歐、歐文……”


    魔法係的學生們都以擁有昂貴新潮的魔杖為傲,因此通常隔幾個月就會換一根魔杖。但將近三年以來,歐文至始至終都用著同一根魔杖,從來沒有換過,在菲莉亞看來,歐文對這根魔杖絕對有特殊的感情。


    竟、竟然就這樣斷了!不、不可原諒!


    菲莉亞的心底裏悲傷和憤怒同時升了起來。


    “沒關係的。”歐文笑著拍了拍表情極為緊張的菲莉亞,“隻不過是根便宜的魔杖,等迴到村長,我去精靈那裏買一根就是了。”


    後天學習魔法的人類釋放魔力必須借助媒介,也就是魔杖。但將魔法刻進生命裏的魔族不同,他們不需要媒介也能自由地釋放魔力。當然,魔杖可以使釋放的速度更快、效果更好,因此大部分魔族還是願意在不嫌麻煩的時候用魔杖的。


    另外,一些魔法本身就很強大的魔族用魔杖和不用魔杖都沒什麽區別,比如說經常玩魔法徒手捏玫瑰的魔後,當然魔王也可以。歐文的魔力還在成長中,沒有父母那麽強大,但他在艾斯的家庭教師不希望他過於依賴魔杖,所以從不給他使用。因此,歐文平時帶著那根魔杖,隻不過是為了偽裝成人類而已,有沒有他完全不在乎。


    現在放棄魔杖,是為了給約翰造成他確實沒有攻擊能力的錯覺。歐文自然不會傻到相信放棄武器對方就會乖乖走掉,他也沒準備讓他帶走伊迪絲……嘖,那個生活隨性的女教師如果死了的話,菲莉亞肯定會很傷心的。


    他的計劃是等到那個老約翰靠近的時候,就直接用冰糊他一臉,趁他沒有防備,把那些冰渣的尖刺全都紮進他臉上去,再用另一隻手凝聚冰錐攻擊他。從這家夥用得武器就能看出來,他根本不是什麽劍士……刺客最重要的就是敏捷的身手,而他竟然能幹掉伊迪絲教授,恐怕是這一行中的佼佼者,歐文並不認為自己的直接攻擊能有效,那麽還不如玩點偷襲的陰招。


    ——即使殺死他,也決不讓他那雙髒手碰到菲莉亞。


    然而,光是看著歐文似乎雲淡風輕的神情,菲莉亞就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


    他絕對是故意裝出毫不在意的!太堅強了……歐、歐文真是個好人!qaq


    同時,她對老約翰的怒火上升得更厲害。


    對方掰斷魔杖以後,又對菲莉亞揚了揚眉,道:“隻有魔杖太沒有誠意了。如果我轉身以後,菲莉亞用鐵餅攻擊我怎麽辦?”


    歐文皺了皺眉頭:“那塊鐵餅對菲莉亞來說很重要。”


    “我知道,但我又不可能徒手掰斷鐵餅。”老約翰怪異地勾著嘴角說,“等我離開後,你們再下來撿就是了。”


    歐文還要再說什麽,菲莉亞卻打斷了他:“我、我去拿。”


    菲莉亞扭身跑迴樹屋裏,抱著鐵餅跑了迴來,歐文感覺到菲莉亞貼著他的那一部分在輕輕地發顫。


    菲莉亞用力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決心,沒有任何停頓,以她有生以來最標準的一次姿勢,對準老約翰,將鐵餅甩了出去!


    老約翰輕輕彎起嘴角笑了笑。


    年輕的學生……果然不管在什麽時代都是一樣的,缺乏謀略,天真,還不理智。這種偷襲跟開玩笑差不多。


    作為一個擔當教授多年、被辭退後獨行多年的經驗豐富的刺客,他有無數種方法來應對各種各樣的攻擊,不管對手是弓箭手、魔法師、劍士亦或是重劍士,哪怕是冷門又難以破解的鐵餅,都一樣。


    更何況他跟著菲莉亞都有幾個月了,對於學生的水平早有了解。


    躲開的話可能會誤傷他身後的伊迪絲,老約翰隻是微微側身,準備使巧勁將鐵餅打迴去。


    不過,他並不知道這是一塊被上一任主人加重加厚過的男用鐵餅,而且菲莉亞平時都有克製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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