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定定地看住韓君平,墨色瞳仁裏清晰地映出她瞬間的一絲失措。


    保養得宜的臉,好像一張完美無缺的麵具,在早早沉默的注視下慢慢龜裂、剝落,再也維持不住她自以為的完美高貴。


    她說起沈澈的時候早早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她太了解沈澈了,如果不是真的關心她,沈澈會直接掛斷電話不理她,或者還在生氣,甚至會找人找她的麻煩,他從不是能忍氣吞聲委屈自己的人。


    可如果他對她說“不要擔心,有我呢”,那他就是真的誠心要幫她,絕不會答應之後還耍手段來羞辱她。


    早早剛剛心神不穩,確實是有過一瞬的懷疑,可很快就反應過來,韓君平說的話反而給了她證據,沈澈不會這樣對他,就是再恨她,他可以自己動手掐死她,卻不會跟她耍這些手段。


    早早的臉上一直沒有任何表情,卻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惶惑無助,通透篤定的目光讓韓君準備好的話竟然一句都說不出來。


    “沈澈答應借給我二十萬,我現在能拿走了嗎?”早早又問了一句,“還是說,他要反悔?”


    韓君平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說沈澈反悔了,眾目睽睽,幾個小時之後沈澈就迴來了。可就這麽輕易讓早早把錢拿走?


    早早卻沒耐心等她了,轉身準備離開:“那就等沈澈迴來再說吧。”


    她兜裏的手機嗡嗡響了好幾次了,現在會給她發信息的除了胖子哥幾個人就隻有醫院,而他們唯一會跟她說的就是外公的病情和醫藥費。


    這很可能是醫院最後的催款通知。


    早早大步往外走,心裏已經撕扯成一團亂麻,如果現在拿不到錢,外公能不能等沈澈幾個小時已經是個未知數了……


    “等等!你迴來!”聽到韓君平的阻攔,早早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停下腳步卻不轉身,隻等著她後麵的話,意思很明顯,說一句廢話她馬上就走!


    韓君平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氣得直抖,臉上極力維持著貴婦風範:“你這孩子,這脾氣……哎!算了,錢是小澈要給你的,拿走吧!別的事咱們以後再談。”


    早早什麽都沒說,轉身迴到桌邊,在所有人探照燈一樣的注視下數了二十捆紙幣,她來的時候神不守舍,什麽都沒帶,這二十捆錢空手根本拿不走。


    四下打量了一下,早早在大家的不解中走向廚房,所過之處所有人都自動給她讓路,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這個跟周圍格格不入的女孩。


    即使不知道她是誰、來這裏做什麽,也會被她皺巴巴的運動服球鞋和從廚房翻出的黑色垃圾袋震驚,這樣的宴會,這個小姑娘穿成這樣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早早完全無視眾人的目光,淡定地從廚房翻出黑色垃圾袋,一捆一捆把她數好的二十萬裝進去,拎著袋子就大步往出走。


    這裏的人看她是怪物是異類,她看他們也一樣。


    她這輩子也不想再踏進這樣的豪門一步!


    如果跟沈澈在一起的代價就是要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要跟他的親人這樣勾心鬥角,她寧可沒有認識過他!


    母親和周誌遠的婚姻早早看了十多年,母親那樣熱情堅韌又聰明的人最後都沒能戰勝這樣的消耗,她憑什麽認為自己可以?


    母親用一輩子告訴她,女人的幸福不能全部寄托在愛情上,一開始就注定艱難和失敗的感情,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要讓它開始。


    不是沈澈不好,她隻是不想一輩子過那種跟他母親和妹妹糾纏不清的生活。


    是,沈澈現在會保護她,可是以後呢?那是他的親生母親和妹妹,一生都不可能躲得開的親情。


    而且他們家不止有母親和妹妹。


    她隻想過輕鬆一點的日子,隻想要簡單一點的生活。即使以後沒有濃烈的愛情,日子也會過得平靜安穩。她知道自己想過什麽樣的生活,當然更知道要避免自己陷入什麽樣的泥潭。


    最後那張請柬還是被章韻容放在了早早家的門口,早早在她走後把那張請柬拿了進來,端端正正貼在門上。


    有些教訓時間久了就容易淡忘,還是要時刻提醒自己一些比較好。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早早就恢複了以前的作息,去公園跑步,然後去奶站拿了當天的牛奶送給片區的爺爺奶奶們,太陽升起來以後直接去了咖啡店,在店裏的休息室洗了澡換上製服做早餐,烤麵包的香味兒剛飄出來,明宇就推開了店門:“早早!我就知道是你!我老遠就聞著香味兒了!就你能把蒜蓉麵包做得這麽好吃!”


    早早看著程宇單純陽光的臉,把烤盤往前推推:“我還做了培根卷,要不要給程教授送幾個去?”


    窗外晨光燦爛地照耀在薔薇花上,晶瑩的露珠在花瓣上閃著七彩光圈,程宇被新出爐的麵包燙得一邊跳腳一邊往嘴裏塞:“太好吃了!早早!你迴來了,咱們是不是好日子就來了!?”


    早早把外酥裏內熱燙鹹香的烤培根卷裝到保溫盒裏幾隻,輕輕點頭,轉過身去又裝玉米汁:“嗯,我迴來了。”真的迴來了。


    早早把手機放在店裏,跑了一天供應商的店鋪和貨場,晚上跟在樊大門口等著她的明宇匯合,去他師爺爺家做飯。


    明宇一路上怕早早緊張,一直在給她講他這個師爺爺的事跡,早早一向是個好聽眾,明宇終於遇上一個不打斷他說話不吐槽他不擠兌他的好人了,傾訴欲爆棚,十多分鍾的路程根本不夠他說的,到門口了還跟早早拍胸脯保證:“以後你什麽事兒都不用怕,在這兒我能罩住你!”


    早早跟他走進一棟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建的商住兩用樓,樓梯間裏破辦公椅和嬰兒車和諧共處,走廊燈光昏暗,經過的屋子有的飯菜飄香,有的莊嚴地掛著“環球股份有限公司”的大牌子,兩個世界一個樓道,大家和諧共處,跟明宇路上說的那個業內知名的公益法律事務所根本完全不搭調。


    走到一間掛著“行者律師事務所”、“樊城婦聯法律服務中心”、“樊城xx區第xx法律援助中心”三塊大牌子的門前,程宇掏鑰匙,在門上擰了兩圈,拉了拉把手沒拉開門,迴頭衝早早眨眨眼睛,忽然對著門鎖狠狠踹了兩腳,緊閉的鐵質防盜門吱呀呀竟然就自己開了!


    程宇很得意,衝著早早揮揮手示意她跟自己進去:“這門就是賤皮子,沒事兒自己上鎖,鎖上了不狠踢幾腳鑰匙根本打不開!”


    早早遲疑了一下才跟他走進去,但願這裏麵別是傳銷窩點才好……


    一進門早早就愣了,進門一個五六十平米的大廳,五六個人,都站在桌邊盯著他們看,其中還有那個笑起來狐狸一樣的律師顧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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