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煬佇立原地良久,而後頹然仰頭望一眼頭頂湛藍蒼穹,深吸一口氣,提起精氣神轉身離開。


    半路碰見找宋執未果的許翊瑾,兩人一前一後先去官府驛站休息。


    “表哥,前兩日我收到消息,說皇上已經在來的路上。”許翊瑾接過覃煬倒的茶,斟字酌句道,“之前沒聽你提起過,聖上怎麽就……”


    “我也才知道不久。”覃煬似乎明白他要說什麽,打斷道,“聖上想親自督戰無可厚非,倒是你,駐紮戍邊幾月,西伯那邊什麽情況,黑水河周邊摸索了沒?到時皇上來了,你一問三不知,會連累許家。”


    “表哥放心,我已按照你發來的信函準備妥當,就等你去營地商榷下一步。”兩人一拍即合,又在驛站等了一個多時辰,沒見宋執迴來,索性不等了,覃煬對下屬交代一聲,跟著許翊瑾離開。


    因護送使者隊伍提前六七天到達雁口關,後援二十萬大軍最快還需三日行程,宋執利用這三天空檔醉生夢死,就差死在皓月的溫柔鄉裏。


    直到第三天不得不走,宋執才戀戀不舍跟皓月告別,並承諾一定帶她走。


    “宋爺,睡醒了?”他前腳踏入營帳,後腳覃煬的聲音從輿圖那邊幽幽飄過來。


    宋執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冷嘲熱諷習以為常,跟許翊瑾打個招唿,不緊不慢走到覃煬身邊,看著輿圖拍須溜馬:“你們行動夠快啊,三天不見,戰略都布置好了。”


    覃煬黑著臉,哼一聲沒理。


    許翊瑾怕兩位表哥在軍營裏打起來,充當和事佬,推宋執出去:“宋哥,我娘特意叫下人送來幾斤風幹的牛肉,我舍不得吃,留給兩位表哥嚐嚐鮮。”


    “還是阿瑾有情誼啊。”宋執陰陽怪氣瞥一眼覃煬,跟著許翊瑾出去。許翊瑾鬧不明白為何兩個表哥好起來恨不得穿一條褲子,壞起來分分鍾劍拔弩張,不過經過這一兩年的鍛煉,尤其在府邸被玉芽唿來喝去,時間久了,再不是不懂臉色的愣頭青,把兩位表哥分開後,他獨


    自迴雁口關找到丹澤,確定兩國簽訂和議書的具體時間。


    簽訂時間早已定在月初六,但頭一天西伯使者六爻算卦,而後改了時辰,定在未時三刻,消息傳到覃煬這邊,營帳裏的人各懷心事皺起眉頭。


    許翊瑾沒什麽花花腸子,他最擔心西伯臨時變動有詐,覃煬想得更多,二十萬主力軍就位,候守在雁口關城郊三裏外,別說改變幾個時辰,就是改變一刻鍾對於二十萬人調遣可謂動一發牽全身。


    至於宋執,他心裏早有盤算,萬事俱備隻欠時機。


    戍邊的氣候和疆戎差不多,因為更靠近北方,遠不如燕都暖和,正屬春寒料峭的季節,尤其清晨草地上掛著一層微霜,覃煬穿好戎裝,從營帳鑽出來,竟唿出白氣。


    “真他娘冷。”隔壁營帳探出個頭,縮著脖子,打個噴嚏。


    “你少人熱炕頭,在哪都冷。”覃煬邊說邊活動活動筋骨。


    “一大早不會說人話啊!”宋執凍得不爽,起床氣嘭得原地爆炸。


    覃煬額頭青筋微跳,冷不丁轉過頭,要眼睛能射出刀子,宋執大概已經變成篩子。


    氣氛凝結當口兒,許翊瑾出現的剛剛好:“兩位表哥早!”


    他上身一件月白練功服,袖子高卷,露在外麵的皮膚微微冒著白氣,額頭殘留的汗珠子,證明他剛晨練迴來。


    許翊瑾繼續充當和事佬:“時間緊迫,我叫人把早飯端到輿圖營帳裏,可以邊吃邊聊。”


    覃煬說聲行,轉身離開,許翊瑾又看向宋執。


    宋執朝他笑笑,腦袋縮迴去,聲音傳出來:“你們先吃,我洗漱完就來。”早飯時,許翊瑾先行吃完,拍拍手上的饅頭屑,起身走到高掛的輿圖前,點點黑水河的範圍,詳訴道:“這,這,還有這片區域,共有五處絕佳埋伏點,探子迴報說沒發現西伯蹤跡,為以防萬一,我五日前


    已派三支分隊提前埋伏外圍,搶占先機。”


    作戰方案和方向沒錯,覃煬沒提出異議,轉頭看向宋執,隱晦提醒:“你吃完迴趟城,去看看西伯狗準備如何。”走的機會隻有一次。


    宋執正好想去見皓月,很爽快答應。


    本以為是個豔陽天,僅僅一個上午滿地薄霜被暖陽烘得無影無蹤,沒想到到了中午,天際壓來一大片厚厚雲層,密不透風把太陽遮個嚴實。


    天空轉眼變得陰沉沉,曠野的風隨著極遠處傳來的雷聲愈演愈烈。


    覃煬微微眯眼,目光觸及原野盡頭,戎裝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他不大喜歡今天出行預兆,似乎總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然而迴頭已不可能,明麵戲碼又得做足,護送使者到黑水河的最後一段路,隊伍由原先的兩百餘人減至百人,兩國錦旗高舉,西伯使者是客走前麵,大周使者是主墊後麵,再後麵跟隨是覃煬、宋執一行人


    ,許翊瑾帶一路精騎行側路暗中保護。


    隨著離黑水河的距離越來越近,覃煬的自覺也越來越糟,他抬頭望一眼已變成路徑的低凹河床,以及兩邊陡峭的山勢,突兀橫截在廣袤一隅,實在違和。


    風吹沙石舞動塵土,打著旋兒從路口滾出來,給迎麵而來的客人一記沙迷眼,人與馬立刻停住前行。


    “呸呸!什麽破地方!”宋執吐了兩口含渣的唾沫,捂著眼睛開罵。


    覃煬也被這股邪風吹得睜不開眼,心裏一沉,扯了扯韁繩,調轉馬頭順風往迴跑幾步,毫不猶豫卸下馬鞍上的弓,一矢響箭給許翊瑾報個信。


    沒一會,許翊瑾帶著一眾人馬趕到。


    “表哥怎麽了?怎麽不走了?”許翊瑾神色緊張看看前方進入黑水河的穀口,又看向覃煬,湊到身邊低聲道,“我們的人都在上麵,應該不會出紕漏。”


    “阿瑾,我感覺不太對。”覃煬說,“太安靜了,連隻鳥都看不見。”頓了頓,他拍拍許翊瑾的肩膀:“你原地待命,我和宋執挑十名精騎,先去探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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