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她轉身進殿,不管不問。


    丹澤到底被打多久,連他也記不清,隻記得打到最後,他意識漸漸模糊,血沫子沿著嘴角不停流出,身體輕飄飄的,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想,自己這次真要死了吧,就陷入沉沉黑暗中……


    或許長公主以為他死了。


    丹澤醒來時,天色已晚,半空中又開始飄起小雪,他窩在宮門外的牆角裏,身上稍好的衣服被人扒走,剩下棉皮坎肩和薄襖。


    他微微動了動胳膊,疼得皺眉。


    長公主罵他野狗,他自嘲。


    無數次和死亡擦肩,無數次僥幸活下來。


    頑強的生命力,不是野狗是什麽。


    丹澤擦擦嘴角幹涸的血漬,扶著牆,顫顫巍巍站起來,一步一釀蹌,聽著自己沉重的唿吸,一口接一口白氣從嘴裏唿出,眼神茫然,不知要往哪裏走。


    他本應迴小小的三合院。


    可他不想,他從不覺得那是自己歸屬。


    他的歸屬在哪?


    等反應過來,看見不遠處覃府燙金牌匾下,兩隻大紅燈籠隨風擺動。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這,喉嚨裏倏爾泛起一股腥甜,又一口血噴出來。


    丹澤隻覺得天旋地轉,咬牙,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一頭栽倒在覃府大門的台階上。大概看門小廝聽見外麵響動,以為有人來拜訪,打開朱漆大門左右探頭,發現台階上躺著的人,趕緊出來看一眼,認出是前段時間來找冬青的訪客,又見丹澤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忙跑進去,叫垂花門的小


    丫頭通報冬青。


    冬青見自家二爺正在和夫人吃飯,沒敢驚動,要小丫頭帶路,出去看看怎麽迴事。


    她沒見過傷得這狠的,對丹澤一時沒了注意,隻得先叫人抬上馬車,送迴家,並叮囑趕緊請大夫。


    再迴去,覃煬已經吃完飯,去老太太那邊,屋裏隻剩溫婉蓉一人。


    冬青思忖一會,敲門進去。


    溫婉蓉正埋頭看書。


    “夫人。”冬青屈膝福禮。


    溫婉蓉一見是她,合上書,笑起來,要她坐:“你怎麽這個點來,二爺剛去了祖母那邊,你們碰見了嗎?”


    冬青笑笑,說沒碰見。


    轉而,她的表情微變,壓低聲音說:“夫人,丹少卿剛剛來找你。”


    溫婉蓉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以為普通拜訪,笑道:“上次把人趕走,這次可要讓人喝口熱茶,不然會被人說我們沒規矩。”


    頓了頓,她覺得蹊蹺,看了眼案桌上的漏刻:“好晚了,他怎麽這個點來?”


    冬青遲疑片刻,據實已報:“夫人,奴婢說了,您別著急。”


    聽語氣,似乎有不好的事發生。


    溫婉蓉微微蹙眉,會意:“怎麽了?他又被長公主欺負了?”


    冬青搖搖頭說不知道:“丹少卿被打得厲害,隻剩半條命,昏倒覃府大門口,要不是小廝及時發現,隻怕這天氣,要凍死。”


    溫婉蓉不由生出幾分擔憂:“他人現在在哪?”


    冬青要她別著急:“奴婢已經叫人送迴家,也請了大夫。”


    溫婉蓉點點頭,一想到覃煬在家,也不好多說什麽:“明兒你替我去看看他,傷勢如何,有什麽需要,我們能幫就幫。”


    冬青說明白,正要退出去,又被叫住。


    溫婉蓉提醒:“這事別讓二爺知道,他的脾氣你知道。”


    冬青點點頭,轉身離開。


    隔天,覃煬一早離府,溫婉蓉就催冬青趕緊去看丹澤。


    冬青帶了兩個小廝一起過去,應門的是管家。


    管家認出她,低頭行禮:“冬青姑娘好。”


    冬青迴禮,問:“你家丹大人如何?”


    管家搖搖頭,一邊帶路一邊道:“昨晚大夫過來時,丹大人又吐了次血,大夫說估摸傷了髒器,開了藥,要我們好生照顧,至於其他,聽天由命。”


    冬青明白話裏意思,也許救不過來。


    “他現在情況如何?”


    管家推開門,替她打簾子:“一直昏睡,早上已經喂過一遍藥。”


    冬青做好最壞打算:“喂得進去嗎?”


    管家歎氣:“喂三口隻能喝一口,大夫交代三天內大人蘇醒,還有救,三天醒不過來,隻怕……”


    下話不說,各自明白。


    冬青跟著歎氣:“我先進去看看他。”


    說著,她鑽進屋。


    屋裏炭盆燃得很旺,挺暖和。


    冬青脫了披風,交給一旁小廝,走到裏屋,管家跟進來,趕緊給她倒茶。


    “我不渴。”她搖搖手,先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丹澤麵如白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一動不動,唿吸微弱,似乎隨時隨刻都會停止。


    冬青蹙蹙眉,低聲問管家:“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管家連忙搖頭:“冬青姑娘幫得夠多了,大人總說要當麵拜謝少夫人和姑娘的恩情,一直耽擱下來。”


    冬青要他別在意:“我家夫人說,與丹少卿是舊識,君子之交,舉手之勞,談不上恩情,要你家大人不必往心裏去。”


    說著,她告辭:“夫人還等我迴話,明兒再來。”


    冬青想,照丹少卿這個情況,明天少不得跑趟腿。


    果然迴去把丹澤的情況一五一十匯報後,溫婉蓉有些著急。


    她對長公主很不滿:“不看僧麵看佛麵,好歹伺候半年多,就是養隻貓狗也有感情,何況人!草菅人命!”


    冬青要她別動氣,小心身孕。


    溫婉蓉摸摸肚子,再想到長公主跑上門挑逗覃煬,氣不打一處來:“沒有杜皇後,她以為自己和靜和公主有什麽分別,長公主又如何,就可以不知廉恥、目無王法打朝廷命官?!”


    說到這,她要冬青拿筆紙來。


    冬青問她幹嗎?


    溫婉蓉說:“能幹嗎?繼續給太後寫匿名信,讓她老人家知道自己皇孫女是個什麽德行!”冬青趕緊勸:“夫人,萬萬使不得,要是太後知道您與丹少卿的過往,不知道怎麽想您和二爺。何況奴婢聽老祖宗說,宮裏對丹少卿的非議不少,他服侍長公主是他自願的,僅這一點招來不少冷嘲熱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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