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蓉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覃煬聽不下去,過來抱她。


    “跪好!”老太太沒說停,誰都不準擅自行動。


    覃煬沒轍,把溫婉蓉拉在身邊,重新跪在蒲團上。


    老太太沒對溫婉蓉心慈:“哭夠了,也去跪,兩人好好反省反省。”


    溫婉蓉邊哭,邊跪在覃煬旁邊。


    老太太起身,跟冬青說:“叫人把少夫人的藥端到這裏喝,兩人不跪滿一個時辰不準出祠堂大門。”


    冬青怕溫婉蓉的身體受不住,猶豫一下,想勸:“老祖宗……”


    老太太握緊九鳳杖,神情肅穆:“什麽事?”


    冬青把嘴邊的話咽下去,畢恭畢敬迴一句,奴婢這就去辦。


    等一行人離開,祠堂大門重新關上,偌大的堂殿裏,隻剩覃煬和溫婉蓉兩人。


    溫婉蓉的哭聲迴蕩在空空的祠堂裏。


    覃煬跪在旁邊靜靜地聽,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要不你去旁邊椅子坐,我替你跪好不好?”他拉她袖子,不理,拉她手,被甩開。


    “哎,你打我,你還哭?”覃煬把蒲團往溫婉蓉身邊挪了挪,“從小到大,除了祖母,我娘都沒打過我,就你打我。”


    溫婉蓉心裏有氣:“就打你,誰要你口無遮攔!”


    覃煬想綿羊變成綿羊怪,全成他的不是。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就不能寬宏大量,原諒我?”


    “不想原諒你。”


    “因為兒子沒了?”


    “對。”溫婉蓉想想,別別嘴,“我小娘也沒了。”


    覃煬歎氣,事實擺在麵前,逝者已逝,複活不可能。


    溫婉蓉心結在此。


    他能怎麽辦?


    覃煬思忖片刻,指著一排牌位最末端空出小小位置,跟溫婉蓉說:“我拉你來,是想給你看,兒子的小靈牌做好了,過兩天棺材鋪送來,放到祠堂裏那個位置。”


    溫婉蓉順著他所指看過去,確實有個空位。


    “你有這份心,之前為什麽不忍忍?最多還有七個月就出生了,何至於要放在祠堂裏供起來?”


    覃煬張口結舌,他也反思過這個問題。


    沉默半晌,覃煬忽然想起之前溫婉蓉懷孕時問的無聊問題,現在換他問:“如果兒子和你小娘,二選一,必須選,你選誰?”


    溫婉蓉被問愣了,她思索好一會,搖搖頭,說選不出來。


    覃煬說:“算我自私,選兒子。”


    溫婉蓉就知道他會這麽選,反問:“因為小娘跟你沒關係是嗎?”


    覃煬毫不猶豫迴答:“她跟我有沒有關係,我都選兒子。”


    見溫婉蓉不吭聲,他接著說:“你知道我爹怎麽沒的嗎?”


    頭一次聽見覃煬談及最親的家人,溫婉蓉暫時放下芥蒂,聽他說:“從沒聽你提起。”


    覃煬想想,思緒似乎一下子拉到很遠:“杜廢材一品護國將軍的職位,曾經是我爹的,不是我爹犧牲,有他什麽事。”


    “後來呢?”“那年我十八,我爹帶我和我哥打那場戰役,他也許可以不犧牲,但說有危險,非把我留後防,戰役打了三天三夜,一個馬革裹屍,一個掉入懸崖,連屍體都找不到。遺物是我背迴燕都,祖母說,我爹保我


    因為覃家總得留一血脈。”


    “所以你選兒子?”


    “對。”


    溫婉蓉蹙蹙眉:“可我小娘有什麽錯?她養了我十年,一樣是我的親人。”


    覃煬腿跪麻了,索性盤腿坐下,要溫婉蓉也坐著說話:“祖母不在,別死心眼,真跪一個時辰,膝蓋受不了。”


    溫婉蓉想何止膝蓋受不了,還受不了覃煬的滑腸子,但身子確實不舒服,就坐下來。


    覃煬接著說:“退一萬步,就算我放過你小娘,你覺得溫家會放過她?”


    溫婉蓉心裏明白,但症結就在覃煬這裏:“起碼不是你逼死的。”


    覃煬幹脆把話挑開:“溫婉蓉,我明確告訴你,我最大錯誤就是不該讓你知道彈劾這件事,應該單獨處理妘姨娘,等你生完孩子再告訴你。”


    溫婉蓉氣性來了:“你要那樣,我就吊死你床頭!”


    “到時兒子出世,你舍得撇下他不管?”覃煬笑起來,似乎捏住她軟肋,“你小產,就滿腹怨氣跟我鬧這麽久,真生了,你舍得撇下我,也舍不得撇下那小子。”


    話說到溫婉蓉心坎裏,她從懷孕開始,滿心母性被激發出來,愛孩子勝過愛一切:“可是孩子沒了啊。”


    “這事,我有錯。”覃煬說著,起身把溫婉蓉抱懷裏,拍拍她的背,一肚子話化為一聲歎息。


    能說什麽?


    說什麽都像狡辯,像推卸責任。


    溫婉蓉靠在他肩頭默默流淚:“覃煬,道理都明白,我就是心裏難過,沒法原諒你。”


    覃煬說:“不原諒,我等你原諒。”


    “如果我一輩子不原諒?”


    “我等你一輩子。”


    溫婉蓉想,這大概是她聽到最好聽的情話,比覃煬當初說愛她還動聽。


    可如果孩子還在,何至於此,他們現在應該是最快樂的一家三口吧……


    罰跪時間還沒結束,溫婉蓉服了藥,經剛才一鬧,精神不大好,窩在覃煬懷裏睡了。


    覃煬要冬青找條薄毯來給她披上。


    下午也不去樞密院,就坐在祠堂陪溫婉蓉。


    冬青迴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老太太,說還是老太太有辦法。


    老太太沒心情打趣,唉聲歎氣,給出家和萬事興幾個字。


    溫婉蓉一連幾天沒睡好,這一覺睡得很沉,覃煬沒吵醒她,等罰跪時間一到,就把人抱迴屋,放到床上,好好睡。


    玳瑁想來照顧,他拒絕了,又叫人把老太太屋裏的玉芽找來,暫時先伺候溫婉蓉幾天。


    “二爺要趕奴婢迴去嗎?”玳瑁見玉芽迴來,趁溫婉蓉還睡著,在門廊下等覃煬出來。


    天氣開始熱了,覃煬燥不過,不想也懶得管後院的事,幹脆躲到蔭涼位置吹過堂風,免得最後屎盆子扣他頭上,綿羊怪又怪他,難得哄。玳瑁不罷休,跟過來,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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