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滄瀾遺蹟開始,邵寧的話就少了,他的麵色就嚴肅了起來。姬無雙話不多,他靜靜的走在邵寧身邊,跟著他一路向著滄瀾遺蹟最高的山峰走去。


    快要上山的時候,邵寧將柔情劍掛在了路邊的樹上:「柔情,你在這裏等我。」柔情劍靈冒了出來,他說道:「阿寧,我不能上去嗎?」邵寧笑了笑:「乖。」


    柔情劍委屈的站在樹下看著兩人的身影離開,姬無雙迴頭的時候還看到柔情在看著他們的方向。姬無雙不解的問道:「劍仙為何不帶佩劍?」作為劍修,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邵寧笑道:「山上風景雖好,但是難免寂寞了一些。柔情跟著我會吵鬧,我怕驚到了師尊的亡靈。」邵景程都死了數千年了,還亡魂,到現在可能就隻剩下一副枯骨了吧。


    通向山上的小道狹長陡峭,到最後他們隻能飛身而起。在最高峰上的一個山洞中,姬無雙看到了石碓摞起來的簡陋的墳。墳前立著一塊墓碑,上麵刻著『恩師邵景程之墓』落款是『弟子邵寧』。


    墳塚在山洞中,風颳不到雨淋不著,洞穴外放眼一看就能看到滄瀾遺蹟的大半風景。邵寧在墳塚前跪下,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了祭奠用的果品和香燭。等香燭點燃後,邵寧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師尊,弟子來看您了。」


    姬無雙對著墓碑行了個禮:「六師兄,我是你的師弟姬無雙。」其實神劍門中有邵景程的衣冠塚,龔定坤之前也想將邵景程的屍骸遷迴神劍門,但是他們沒敢開口。一來邵寧現在的力量很強大,二來他們對邵寧有愧。


    邵寧倒了一杯酒灑在了墓碑前:「這是酒中仙新釀出來的美酒,師尊嚐嚐味道可好?」邵寧又取出了一個玉杯,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弟子陪您小酌幾杯。」邵寧仰頭就將杯中的酒一口飲幹,他對姬無雙說道:「姬兄可要來一杯?」


    姬無雙點點頭:「好。」邵寧就給姬無雙倒了一杯酒,他嘴角掛著微笑:「我師尊其實有點好酒,但是他酒量不行,喝多了就會醉的不省人事。他怕景瑞峰上的弟子們懈怠,因此一直壓抑著自己的喜好,隻有極為放鬆的時候才會小酌幾杯。師伯他們在世的時候經常來景瑞峰同師尊飲酒切磋。」


    邵寧眼前出現了景瑞峰上的畫麵,當年他還是個劍童。那些喜笑顏開的神劍門長老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時候,他連在旁邊倒酒的資格都沒有。如今物是人非,神劍門的長老所剩無幾。邵寧腦海中的畫麵已經褪色,可能等邵寧也忘卻了他們,他們就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姬無雙端著酒杯看著簡單的墓碑,他的眼前彷佛看到了一個白衣的青年溫柔的看著他和邵寧。姬無雙眨眨眼,溫柔的青年就消失不見了,眼前隻有暗黑色的墳塚。


    在青煙裊裊中,邵寧抽抽鼻子。姬無雙側頭看向邵寧,邵寧一開始隻是輕輕的抽泣,後來就哭出了聲。姬無雙猶豫的伸出了手,他想要去擁抱邵寧,但是又怕邵寧覺得他唐突。看到邵寧哭得那麽傷心,姬無雙還是沒忍住,他輕輕的拍了拍邵寧的後背:「劍仙節哀。」


    人都死了數千年了,邵寧還能對著墓碑哭出來,姬無雙不是很能理解邵寧的感情。如果他像邵寧一樣,被宗門中人詆毀誹謗,被恩師陷害追殺,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神劍門。這也是姬無雙佩服邵寧的地方,邵寧的心裏隻記得邵景程對他的好,卻將他的壞全部都忘記了。這點姬無雙自認為他一輩子都做不到。


    邵寧哭著又喝了幾杯酒,他的眼淚嘩啦啦的落下。姬無雙不解,一個人為什麽能有這麽多的淚?姬無雙終於問了出來:「劍仙,邵景程那般對你,你為什麽還對他這麽好?」


    邵寧身為弟子,他做的已經很多了。明明是受害者,卻背了數千年的汙名,就算能沉冤昭雪,邵寧依然顧著他師尊的聲明。這樣的師尊,有什麽值得懷念的?


    然而邵寧這麽多年,一直給邵景程上墳。當修真界的人評論邵景程的時候,隻要他在場,都會堅定的維護邵景程不許別人說他一句不好。做弟子做到這個份上,值得了。


    邵寧聽了姬無雙的話,他苦澀的笑著搖搖頭:「我對師尊好?不,你說錯了。我對師尊不好,我若是對他好,就不會沒發現他身體有異樣。我和他日夜想對,他視我如子,處處為我思量。可是我卻連他想要活下去這麽一個願望都不能達成。」


    邵寧說道:「師尊這人一輩子愛麵子,他最不喜歡和別人發生爭執。可是為了我,他卻能和別的宗門的長老爭執得麵紅耳赤。那時候誰都覺得景瑞峰的邵寧是個一事無成的窩囊廢,是個哭包。隻有我師尊告訴我,我會成為最好的木靈根修士,他告訴我,哭一點都不丟人。


    師尊愛幹淨,不論何時看到他,他的衣物都一塵不染。可是為了保護我,他願意隻身闖劍塚。為了我,他的手指都被劍靈砍傷了,他的發冠亂了衣服髒了,可是他卻沒有鬆開我。


    我一次次的讓師尊失望,可是師尊卻從來不生氣。在景瑞峰的那些年,他對我最好。別的師兄弟都嫌棄我,隻有他守著我。每當我有一點進步,師尊就會很高興。  有一次我和同門的楊師兄發生了爭執,我險勝卻弄得灰頭土臉。師尊斥責了楊師兄,卻給我做了一條新的底褲。師尊對我是最好的……」


    邵寧一喝酒就會醉,一醉就會話多,完了還對別人的底褲有深深的執念。姬無雙已經被邵寧扯壞了好幾條底褲了,這事能亂說?姬無雙現在總算明白邵寧的執念來自哪裏了,因為底褲是師尊給予邵寧的溫柔,他惦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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