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


    「誰。」


    林遠聽到蔚承平這句簡短的質問差點笑出聲來。


    在他這兒還裝什麽裝啊,明明就在等他電話,都開口了,還在明知故問他是誰。


    這也能算台言架構啊?這戀愛談得,小學雞也不過如此。


    「蔚承平,你真沒聽出來我是誰?」林遠笑吟吟地反問,聲線的輕鬆愉悅再明顯不過。


    蔚承平愣了一下。


    本來他是等著林遠自我介紹,然後他再平淡地說一句,「是你。」等到林遠侷促地道完謝,他再故意撩那麽一兩句「那是因為是你」之類的……


    魏正林教給他的套路怎麽就突然哪裏不太對了??


    事情的發展和他想像的不同,蔚承平沉默下來,並沒有迴答。


    電話裏一時之間隻有兩人安靜的唿吸聲。


    「噗。」沉默間,林遠沒忍住,笑出聲來了。


    「嗯,我知道。」聽到他在電話那邊的笑聲,歡欣的、柔軟的、笑吟吟的,不知怎麽的,蔚承平心裏像是湧入了熱流似的,那些焦躁瞬間就被撫平了,不由得放緩了聲線,溫柔地應了一聲。


    林遠怔忪了一瞬。


    他忍不住想,即使失去了記憶,他們終究是一個人,有些骨子深處的東西,真是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林遠不由得沉吟,思緒飛快地倒退。


    時值炎熱夏季,老舊的教室裏特別悶熱,教室天花板上的老風扇吱呀吱呀地轉動著,調皮的男生一邊來迴扯著短袖校服領口扇著風,一邊用手去轉牆壁上調節風扇的按鈕。


    「都已經最大檔了,怎麽還這麽熱啊!熱死了!」


    窗外窸窣綿密的蟬鳴聲與男生們打鬧的聲音混在一起,陽光的碎片從樹枝的縫隙裏落下來,透過透明的玻璃窗,落在林遠臉上。


    他趴在課桌上,像一尾被曬幹的鹹魚。


    「好熱。」他雙眼無神地趴在課桌上,細密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少刻就閉上了。這陽光曬得他眼睛疼。


    忽的,有什麽冰涼的玻璃材質的瓶子突然輕輕地貼在了他臉上。


    他「唰」地睜開眼睛,那玻璃瓶裏裝著褐色的可樂,還有水珠在瓶壁外滾落下來。


    林遠下意識地伸出手碰了碰那滾落的水珠,涼沁沁的。


    「愣著幹嘛。給你買的。」少年高大的身影忽然籠罩在他身上,正正好好地遮住了窗邊有些刺目的陽光,少年低著頭,背光的臉有些看不清楚,但是語氣笑吟吟的。


    「上課了——」一陣乒桌球乓的響聲過後,其他外貌模糊的同學們都竄迴了座位,少年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順手給他擰開了可樂的瓶蓋。


    已經上課了,動作不好太大,少年給他小心地擰開瓶蓋時,「噝」地一聲細細的響聲被他壓抑在老師講課的聲音中,少年笑著把可樂給他遞了過來。


    林遠接過那瓶可樂,手指不小心就碰到了少年的,兩人手指碰到的一瞬,像是有電流閃過似的,有種淡淡的刺痛感。


    林遠愣了一愣,道了聲謝接過可樂喝了一口,又冰又爽,甜絲絲的,仿佛一直能甜到心裏。


    剛剛玻璃瓶外手指小心地碰觸後又分離的觸感仿佛還近在咫尺,林遠的橡皮掉了下去,他彎腰準備去撿,就見少年的手正在摳木製板凳的邊。


    他手掌心摁在凳子邊上,四隻手指反了過來,將凳子邊攥得緊緊的,緊張得手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鬼使神差的,林遠莫名其妙地把右手伸了過去,動作輕輕地,不動聲色地,抓起那反扣的四隻手指,將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對方的指縫。


    十指相扣。


    少年猛地瞪大眼睛,側頭朝他看了過來,眉尖輕挑,頓時整個人有了神采。


    兩人對視著,忽的少年唇角勾起,露出個燦爛的笑容,眸中異彩連連,暗暗地反握緊了林遠的手。


    課堂上老師的聲音抑揚頓挫,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地揮舞著粉筆,「噠噠噠」地粉筆寫在黑板上的聲音,混合著「沙沙沙」大家記筆記的聲音,老電扇的吱呀聲和窗外喧鬧不停的蟬鳴,黑板上不一會兒就寫滿的看不懂的公式,可樂玻璃瓶外滾落的小水珠。


    還有悶熱的、仿佛空氣裏都漂浮著水汽的夏天。


    甜蜜的、冒著滋滋汽水泡聲音的夏天。


    他們倆隱秘不宣地側過頭去,背著所有人,在課堂上悄悄地牽了手。


    並不需要言語,並不需要表白,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林遠,說話。」電話裏那人的聲音,忽然就和記憶裏那個說著「給你買的」遞來可樂的聲音重合,仿佛那麽多年的時間白駒過隙,卻不過彈指一揮間。


    林遠猛地迴過神來。


    ——是蔚承平在電話那頭和他說話。


    似乎是見林遠忽然沒有了聲音,他的語氣泄露了些許急切,言簡意賅的幾個字,愣是被他說出了命令的味道。


    「我在。」林遠眉眼都像是浸潤了時光的柔和,他心底裏猛地浮現出一股衝動,他張了張嘴,話在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


    ……剛剛那一分鍾,他差點就脫口而出「我想你」了。


    林遠硬生生地調轉了話頭:「謝謝你,蔚承平。我知道這件事是你幫忙的,是不是?」


    「嗯。」蔚承平簡單地應了一句,唇角的弧線卻是忍不住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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