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張楚踏著風雪歸家。


    知秋牽著裹著厚厚的貂裘的小太平,站在在府外迎接。


    見了張楚,她踮起腳尖往車隊後方眺望,問道:“四姐呢?”


    張楚隨口迴道:“她家裏還有事兒,迴去了。”


    知秋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她說迴去,您就真讓她迴去了?就沒留一下?”


    張楚納悶的看著他:“她都說了家中有事,我留她幹嘛?”


    “噗哧……”


    知秋忍俊不禁的搖頭,踮起腳尖輕輕拍了拍張楚的額頭:“我的榆木疙瘩老爺喲,您什麽時候才能開竅呢……”


    她的笑臉,已不複少女時的明媚與清麗。


    卻多了歲月積澱的溫柔。


    看著她的笑臉,張楚心頭紛雜的思緒漸漸隱沒。


    漸漸安寧。


    世事如烈焰,活著就像是煎熬。


    還好有人如秋泓,可解火毒……


    張楚不由的露出了笑臉,拍了拍她的頭頂,沒說話。


    “爹。”


    小太平怯怯的拉了拉張楚的衣角,小聲唿喚道。


    卻是他見到張楚,一直看著娘親,像是沒看到自己一樣。


    張楚聞聲低下頭,一挑眉梢:“誰教你這樣喊的?”


    小太平嚇了一跳,大眼睛裏立馬就溢出了淚水,喏喏的說道:“二妞就是這樣叫張伯伯的……”


    知秋心疼孩子。


    但張楚教孩子的時候,她從不插言。


    聽到兒子的哭腔,張楚心也軟了,彎下腰抱起他,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水,溫言道:“好了好了,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以後在家裏要喊阿爸,不能叫爹,記住了嗎?”


    小太平怯怯的點頭,小聲道:“記住了。”


    張楚抱著他往屋裏走。


    知秋跟在他身上,無奈的歎了口氣。


    剛一跨過門檻,張楚就見到一道小小的人影,像利箭一樣朝著自己撲來:“阿爸……”


    張楚唯恐這家夥摔倒,連忙一屈膝,接住這個小小的人影:“慢點。”


    “小兔崽子,繼續跑啊,跑到天上去啊,找你阿爸,找你阿爸也沒用!”


    李幼娘兇神惡煞的怒吼聲,從裏屋傳來。


    張楚一抬頭,就見到李幼娘領著一根雞毛撣子,擼著袖子大步朝自己走來。


    黑色的陰影,迅速將爺仨淹沒。


    “咕咚。”


    張楚吞了一口唾沫,一手將懷裏的小兔崽子攔到身後,強笑道:“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我今兒剛迴來,給我個麵子、給我個麵子……”


    “慈父多敗兒!”


    李幼娘憤怒的一個箭步上前,就伸手去抓藏在張楚身後的小兔崽子:“他就是仗著有您護著,才敢這麽惹是生非,您給我讓開,我今兒非拔了他的狗皮!”


    張楚攤開手,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身後的小兔崽子:“要打也別拿雞毛撣子打,太疼了,太疼了……”


    藏在他身後的小兔崽子,一看無能的阿爸護不住自己,拔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朝著夥房方向大喊道:“二娘,給我留口飯。”


    “哎……”


    腰間圍著圍裙的夏桃,拎著大勺子從夥房裏鑽出來,眺望著李幼娘風風火火的背影,無奈的搖頭:“這個幼娘,什麽時候打孩子不好,非挑這個吃飯的時候打……”


    說完,她扭過臉對張楚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老爺,晚上吃打打鹵麵,您多吃兩碗。”


    “哎。”


    張楚點頭道:“多下點麵,石頭晚上也要迴家來吃飯,還有騾子和張猛待會兒也會過來,我要跟他們說點事兒。”


    夏桃點頭兒:“您放心吧,夠吃!”


    說著,她又掄著湯勺鑽迴了夥房裏。


    張楚抱著小太平站在院子裏,鼻尖前縈繞的是夥房裏飄出來的肉香味兒和炊煙味兒,耳畔是遙遠的李幼娘怒吼聲……


    他終於有了到家了的感覺……


    ……


    “哧溜……”


    偏廳裏,張府的一大家子,連帶著騾子和張猛,一人抱著一個比人臉還大的樸實海碗,埋頭大吃。


    連鼻青臉腫的李錦天,和剛長過飯桌的小太平,都站在抓著大大的筷子,吃得倍兒香。


    李幼娘打李錦天,是真下得了手。


    夏桃的廚藝,也是真沒得說。


    “你這兩天好好整理一下,看看燕西北這邊該給那些人送請帖,這方麵你熟,安排好。”


    張楚坐在最上方的主位上,一邊吃麵一邊對騾子說道。


    騾子在張府吃飯就跟在自己家一樣,端著麵碗吃得包嘴包嘴的,含糊不清的迴道:“這您得多寬限我幾天,這會兒到處都在打仗,哪些人身在何處,需要確定,咱們的人送請帖,也不容易。”


    張猛插言道:“請帖可以走青葉部的渠道,我們的人,走到哪兒基本上都沒人攔。”


    他很拘謹。


    雖然他極力表現出放鬆的模樣,可他吃麵的時候,隻敢挑起幾根往嘴裏送。


    “那就這麽說定了。”


    騾子無所謂:“名單我來擬,人員位置我來確定,派送就由猛哥你負責……嫂子,再來碗麵唄。”


    夏桃起身,接過騾子手裏的空碗。


    騾子用手帕胡亂擦了擦嘴後,興致勃勃的問道:“楚爺,您成了全江湖的副盟主後,咱們是不是就可以拉開人馬,跟霍青那個老狗幹了?要不然,咱們也反了他娘的吧?”


    他的話音一落,偏廳內的大人們手裏的筷子一頓,驚異的望向騾子。


    騾子環伺了一圈,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輕輕鬆鬆笑道:“他李鈺山都敢反,咱北平盟又不弱於他李家,憑什麽不敢反?再說,咱們還有……楚爺您懂我的意思吧?”


    張楚微微皺了皺眉頭,旋即就麵色如常的將筷子上的麵喂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問道:“怎麽,你就這樣不看好大離朝?”


    騾子沉吟了幾息,再度笑道:“縱觀九州的大局,姓贏的那家人,應該提前就開始布局的,隻可惜,這天下間,憋著勁兒要拱他們下台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們很多布置,不但沒起到正麵所用,反倒起了反作用,玩火自焚!”


    玩火自焚嗎?


    張楚很認同這個說法。


    他覺得騾子能說出這一番話,大局觀算是真正成熟了。


    當朝的掌舵人……不知道是啟明帝,還是祖龍,反正是當朝的掌舵人,不是愚蠢的昏君。


    朝堂上,也不是沒有聰明人。


    為了應對這次大劫,他們的確提前做了很多工作,甚至不惜主動去踩爆一些地雷,來降低這次大劫的烈度。


    隻可惜,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這次大劫的烈度。


    或者說,他們低估了大離這些豪門飛天宗師的野心。


    最好的例子。


    就是鎮北王府和天傾軍李家。


    朝廷這些年在燕西北這邊的基本策略,就是打壓鎮北軍、打壓霍青上,消磨霍青經營玄北州數十載的積累。


    在這一點上,朝廷是成功的。


    巔峰時期的鎮北王府,樹大根深,內有十五萬精銳強軍,外有出身鎮北軍的各級郡、縣掌兵官吏,一唿百應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鎮北王府勢力之盛!


    經過朝廷長達十數年的連消帶打。


    最後霍青起事的時候,除了孱弱的鎮北軍本部人馬之外,竟然連一支偏師都拉不起來!


    未被鎮北軍攻占的南四郡,也穩如泰山,沒有任何有影響力的人和勢力,唿應霍青起事!


    逼得霍青,不得不屎,跟自己對抗了數十年的仇敵聯手……


    但看看現在。


    燕西北的大患是鎮北王府嗎?


    明明是天傾軍李家!


    一夜連下四郡之地,拉扯起四十萬大軍雄踞一方!


    比鎮北王府搞出來的動靜,何止喧囂了一星半點?


    之所以現在看起來,燕西北這邊還是鎮北王府鬧騰得比較厲害,除去霍青的個人實力比較紮眼之外,還不是因為朝廷不敢輕易如捅天傾軍李家那個馬蜂窩而已。


    畢竟柿子,總要挑軟的來捏不是……


    燕西北三州之地,就出現了這麽大的紕漏。


    其他幾州,就沒紕漏了?


    如今的大離王朝,就像是一艘行走在驚濤駭浪之中,還到處都漏水的破船。


    除非祖龍能憑借一己之力,力挽乾坤。


    否則。


    沉沒,已隻是時間問題。


    破鼓萬人捶,牆倒眾人推啊……


    ……


    “還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張楚淡淡的說道:“以後的事,咱們邊走邊看。”


    他像是在含糊其辭。


    但騾子聽聞,心下卻是大喜!


    他是跟隨張楚最久的人之一,也是張楚最親近的弟兄。


    隻一句話。


    他就敏銳的察覺到,大哥的態度,鬆動了!


    若是以前。


    他提及此事,大哥定會會嚴厲的訓斥他。


    而這次,竟然隻是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日後再說”……


    狗屎大離朝廷,連大哥這樣的忠厚的老實人都逼出了反心。


    遲早要完!


    “楚爺,我下午去紅花部駐地那邊逛了一圈,我瞧見好多弟兄的甲胄,都破損了,兵刃損壞了也沒發更換,趁著猛哥在這兒,要不,咱們再製一批兵甲,備不時之需吧。”


    騾子一邊埋頭吃麵,一邊狀似隨意的說道。


    張楚無奈的看了這貨一眼,歎了口氣望向張猛:“猛子,盟裏的存銀,還撐得住麽?”


    張猛張口就要迴話。


    但騾子在桌子底下重重的踩了他一腳,話還沒到嘴邊就改了口:“撐得住,撐得住!”


    他倆的小動作,以為張楚沒看見。


    卻不知,飛天宗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咚”的一聲,那麽明顯,他怎麽可能聽不見?


    但他隻能裝作沒聽見,輕聲道:“那你稍後就跑一趟紅花部,找大劉對一對,看需要製多少備用兵甲。”


    張猛連忙點頭:“屬下省得。”


    張楚低下頭挑起一箸麵,還沒喂到嘴裏,又想不定放下筷子,看著騾子一語雙關道:“在事態還未明朗之前,還是先做好分內事,不要節外生枝。”


    騾子心領神會,笑道:“肯定不會給您、給咱天行盟惹麻煩的。”


    言下之意,隻要不給天行盟惹麻煩,他什麽事都能幹!


    張楚沒那麽好糊弄,沉聲道:“我在說正事!”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把話說明,傷了這家夥的臉麵。


    可他又怕不把話說明,這個夯貨會給他唱一折黃袍加身的大戲。


    千萬別覺得騾子幹不出這種事。


    張楚了解騾子。


    也知道,騾子了解他。


    左右都是為他張楚的“前程”奔波,他張楚還能殺了他羅大山不成?


    騾子聞言,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不會亂來……嫂子,楚爺碗裏都空了,您不再給他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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