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州,天魔宮主殿。


    黑沉沉、空蕩蕩的大殿內,沒有任何多餘的飾物,兩側連椅子都沒有一把,哪怕是西涼州大名鼎鼎的十八層地獄獄主,進了這間大殿,也唯有站著。


    生冷。


    孤寂。


    是這座大殿的主色調。


    陰鬱。


    絕望。


    是這座大殿的主旋律。


    大殿上方,九級台階之上,安置著一把龐大的高背黑鐵寶座。


    黑鐵寶座的造型也很普通,方方正正,通體沒有任何花紋。


    除了大,再無其他特點。


    但在這把黑鐵寶座椅背之上,卻有一節足有尺餘長的刀柄突了出來。


    那一節刀柄,通體爬滿仿佛血管一般的血色紋路,黏稠的殷紅色血光,一閃一爍,明滅不定。


    如同一隻血紅的眼睛!


    原本平平無奇的黑鐵寶座,在血光的照耀下,就顯得分外的淒厲、猙獰……


    黑鐵寶座上,身著一襲華貴的黑底金邊纖長大袍的李正,雙手服著座椅扶手,閉目安坐。


    千百縷陰沉沉的幽光,好似湍流一般,從四麵八方湧來,灌注於他體內。


    每過一息。


    他都比上一息更強大。


    說出來或許很殘酷……


    被饑荒折磨、餓殍遍地的西涼州,對老百姓來說,是地獄。


    但對於他來說,卻是天堂!


    對於“置之死地,卻無後生”的他來說,再沒有什麽比災難帶來的絕望氣息更“大補”了。


    如今他一日之功,足以抵擋一場萬人級的亂殺!


    亂世出妖孽。


    或許指的就是他這種……


    一身玄色衣袍的孫堅,輕手輕腳的走進大殿。


    大殿內的景象很陰森,很恐怖。


    但孫堅的眼神中卻沒什麽驚懼之意。


    或許是迷之自信。


    但他是真的堅信,無論大哥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會傷他……


    李正沒睜眼,卻在孫堅停下腳步的瞬間,開口道:“何事?”


    孫堅一揖到底:“稟魔主,探子迴報,天傾軍李鈺山與西域伽羅國主,秘密會晤於銀月湖綠洲。”


    黑鐵鑄椅上的李正,冷漠的挑了挑薄薄的唇角,淡淡的迴道:“知道了。”


    孫堅再次作揖,轉身就想要退出大殿,但剛剛邁出腳步,又遲疑著受了迴來。


    李正終於睜開了眼,注視著下方的孫堅:“還有何事?”


    孫堅遲疑了一會兒,輕聲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新任玄北武林盟主選出來了,名叫劍藏,聽說是玄北隱宗雲外宗當代行走……”


    李正聞言,忍不住笑道:“哪有什麽新任玄北武林盟主……”


    他在笑。


    但他身後的刀柄,卻綻放出濃烈的血光,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


    孫堅見狀,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臉。


    大哥說得對,哪有什麽新任玄北武林盟主。


    玄北江湖,從來就隻有一個武林盟主,那就是他們楚爺。


    那把交椅,是楚爺豁出性命,才搶迴來的!


    旁人想坐上去,哪有這麽容易!


    楚爺不好動手。


    他們來!


    他是天魔宮大總管“倀鬼”沒錯。


    但他也是北平盟西涼堂堂主。


    一家人。


    ……


    九月二十三,秋分,大雨。


    宜安葬、破土。


    忌伐木、求官。


    火迫水行,大利南方。


    這一日,朝廷三十萬禁軍,兵分三路,揮師北上。


    一路向逐馬郡,一路向止戈郡,呈三麵合圍之勢,攻打駐紮在武定郡的鎮北軍主力。


    鎮北軍以十萬本部人馬迎戰,於三郡之內騰轉挪移,逐個擊破,拖延朝廷三十萬禁軍合圍之期。


    精細入微的戰場指揮,看過戰報之人,都知鎮北王霍青,已重新接手鎮北軍帥旗!


    鏖戰半月,各自損兵折將,屍橫遍野。


    十月上旬。


    三十萬禁軍交匯於雁刹郡以南,欲意聚兵一出,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強行攻破鎮北軍。


    不想,鎮北軍早已於燕北大運河上遊築堤,戰前掘開大堤,水淹三軍。


    適時,十萬北蠻金狼衛橫空殺出,銜尾追殺三十萬禁軍。


    禁軍大敗,十去五六。


    贏雍整合殘部退守北飲郡防線,勢如累卵。


    朝廷急調西方總督冉林,率西方總督府十萬禁軍北上,北上支援。


    西方總督冉林再入玄北,剛將麾下禁軍與贏雍合兵一處。


    西涼天傾軍李家突然打出“天子無道,降災西北;赤帝亡,黑帝興”的旗號,裹挾饑荒難民,三日之間,連下西涼四郡,屯兵玄北州以南,封鎖玄北州南下水陸通道,兵鋒直指燕北州。


    自此,燕西北之局勢,徹底化作一灘爛泥!


    九州驚懼,人人自危!


    ……


    張楚身為北平盟盟主,玄北江湖唯四的飛天宗師之一。


    他得到的情報,當然比這些流傳九州的情報更詳盡。


    例如,當朝太師司徒極現身玄北州,與鎮北王霍青戰於永明關下,一戰崩塌了半壁雄關!


    例如,上上代天傾軍軍主,二品飛天宗師伏波侯李鈺山出山掌帥印,三槍挑殺西涼州牧耿靖。


    又例如,天傾軍李家身後,有沙人的影子,還不隻一家沙人……


    再例如,霍家和李家,早有串謀,等的就是朝廷發兵玄北州的這一天!


    再再例如,燕西北驚變,看似是王朝更迭之像,但在這番表象的背後,實則是升仙之機的爭奪!


    鎮北王霍青。


    伏波侯李鈺山。


    包括霍青背後的北蠻金狼王。


    李鈺山背後的諸多西域王國飛天。


    都是衝著兩百年一次的升仙之機去的。


    練武練到霍青、李鈺山他們這個境界,權力早就隻是唾手可得的玩物。


    他們若不願,哪怕是當朝天子的聖旨,也不過是廢紙一張。


    然而,大離的那位祖龍太強了。


    飛天境雖不以真元強弱論高低。


    但兩百年的積累,鬼知道那位祖龍的實力,已經強到了什麽地步!


    而且,那位祖龍也太霸道了!


    閉關鎖國,分鎮四方。


    壓根就沒想給其他飛天宗師覬覦的機會!


    連看一眼都不行!


    然長生之機就在眼前……誰又肯放棄?


    為了這一線機會,哪怕犧牲百萬人的姓名,又、有、何、妨?


    他們現在做的,正是撕裂九州的完整性。


    進而削弱祖龍的實力和壽數!


    祖龍以大離國運支撐自身性命。


    一州一郡的完整性,都與他的壽命和實力,息息相關。


    正因為如此,當年北蠻人入侵玄北。


    朝廷不得不封霍青為鎮北王,穩住玄北州的局勢。


    也正因為如此,在北蠻人退出永明關後。


    朝廷又不得不想方設法的廢掉鎮北王的王爵……


    一飲一啄,皆是天數。


    ……


    張楚無意插手燕西北複雜的局勢。


    也無力插手。


    他隻是在收到鎮北軍掘堤水淹三軍的消息後,默默的將麾下的一萬五精銳,擴張成了三萬。


    這並不難。


    今歲的饑荒和北四郡的戰火,又“創造”出了一大批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流民。


    張楚個人的名聲,再加上太平關世外桃源一般的環境。


    就成為了那些流民黯淡的前路中,一座明亮的燈塔……


    隻不過,日漸成型的三萬精銳悍卒,也無法成為張楚支撐太平關屹立不倒的底氣。


    自冉林率領西方總督府十萬禁軍繞著路從太平關外“路過”之後,張楚就將新軍交給了大劉和焦山整訓,自己一頭紮進了閉關的石室,再未踏出一步。


    都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做多了好事,前程真的會自己到來……


    今歲北平盟的一係列賑災舉措,張楚都隻憑本心,未含任何功利心思。


    但這些舉措,卻確確實實的令他個人的聲望,在玄北州內再度拔高一節。


    蜂擁而來的萬民意,硬生生的推著他的境界節節拔高。


    雖然他如今看三品第三境“意常在”,仍如霧裏看花。


    但他有一種直覺:五行歸一之日,就是他晉升第三境之時!


    飛天修意。


    而《五方五帝歸元功》,本就是一門涉及到飛天意的高深武功。


    否則,他也不至於揣摩如此之久,也不可能還未完成五行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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