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思聽完張楚的話,臉色並沒有什麽變化。


    既不失望。


    也不憤怒。


    他清楚張楚的底細。


    畢竟張楚是玄北州的武林盟主。


    某種意義上,張楚與霍鴻燁的身份,是相當的!


    這種大塊的絆腳石,北蠻人怎麽可能會不派人接觸、調查?


    而張楚的履曆,擺在玄北江湖的桌麵上,不需要花費什麽力氣,就能查得一清二楚。


    處於北蠻當權者的角度,張楚的履曆裏,隻怕每一行字,都透露著“阻礙大業死硬份子”的可惡氣息……


    是以,阿思巴說這番話,不過是眼見留不下張楚,管他有棗沒棗,先打他三杆子。


    反正空口白牙的,又不要錢……


    要是真能說動張楚投奔他們。


    那他們可就賺大發了!


    張楚當然也看出了,阿巴思是在拖延時間。


    他肯陪阿巴斯白話。


    當然也是因為……他也想拖延時間啊!


    阿巴思拖延時間,是想迴複真氣。


    可他就算是剛吃了什麽靈丹妙藥。


    效果也不可能有張楚體內的熱流來得快。


    張楚不是針對誰。


    但論恢複速度,這天底下所有武者,都是弟中弟!


    這不……


    幾句話的功夫,張楚體內的熱流,已經盡數轉化成體力和真氣了。


    剛才是一成真氣。


    現在是一成半了……


    張楚緊了緊手裏的紫龍刀,目光死死的盯著阿巴思那張略顯暗淡的黝黑麵容,心中又開始猶豫,要不要趁此機,再幹這丫挺的一扳手!


    適時,一陣喧鬧聲傳來。


    張楚微微一偏頭,就見到北城牆下燃起熊熊烈焰。


    一個個著火的北蠻人,哀嚎著瘋狂的四下亂竄……


    張楚瞬間按滅了心頭那一絲絲的猶豫,長聲道:“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再戰!”


    他轉身躍起,踩著一個個北蠻士卒,往雙流縣的城頭上躍去。


    每一腳下去。


    都有一顆頭顱縮進胸腔裏。


    每一腳下去。


    都有一個北蠻士卒七竅流血而死!


    一人一刀。


    卻於萬軍之中橫行無忌,無一人敢向他遞爪子!


    何等的兇威赫赫!


    阿巴思目送著張楚離開,竟也有大鬆一口氣的感覺。


    他還真怕張楚再幹他一下子……


    他不知張楚還剩下幾成實力。


    反正他自己已經接近極限了!


    方才張楚最後那一招“霸者無畏”。


    實在是太暴烈了!


    此刻餘勁都還在他體內亂竄,五內俱焚。


    ……


    熊熊烈焰。


    包圍了雙流縣的四麵城牆。


    北蠻大軍不得已,隻能退去重整旗鼓,等待烈火熄滅之後,再度攻城。


    而雙流縣城頭上的守軍,也在抓住這個時間,奮力重整防務。


    張楚穿過烈焰,躍上牆頭。


    剛一落地。


    早就盯著他的大劉就領著一幫護衛湧了上來,七手八腳的扶住他:“楚爺,您怎麽樣?”


    張楚微微搖頭:“取十全大補丸給我。”


    大劉聞言,扭過頭就急聲喝道:“快,十全大補丸……”


    “來了來了,我一直揣著呢,一刻都不曾離身!”


    一名護衛大叫著,抱著一個花瓶兒似的大瓷瓶兒衝進人堆兒裏。


    大劉接過大瓷瓶兒,拔開瓶塞,送到張楚手裏。


    這些十全大補丸,乃是華仲景應張楚要求,精心調配而成。


    用的都是上好的藥材,藥力甚強。


    看起來,每一粒不過黃豆大小。


    但尋常男子,哪怕是體虛腎虧,一次一粒,一天兩次,也就頂天了。


    再多,就得補出鼻血了……


    而張楚接過瓷瓶兒,卻是像磕糖豆兒一樣,直接仰頭往嘴裏灌了一大把,小方臉都撐成了包子臉兒!


    藥味兒很衝。


    但比起馬血,沙子什麽的,好太多了。


    大劉看著張楚拉長了脖子,拚命吞咽的模特,又扭頭怒喝道:“一個個眼珠子都是長來出氣兒的嗎?還不取水來……”


    一幫護衛又手忙腳亂的四下找水。


    ……


    幾把十全大補丸下肚。


    滾滾的熱流洶湧而上。


    張楚終於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氣……


    挺過來了。


    他隨手將大瓷瓶兒塞進大劉手裏,巡視了一圈,終於在層層疊疊的護衛外圍,看到了焦山。


    “大劉留下,其餘人,去幫弟兄們搬運滾石檑木……”


    張楚說道。


    “喏。”


    一眾護衛整齊的迴應道,而後三三兩兩的散開。


    焦山這才能湊到張楚麵前,揖手道:“將軍。”


    張楚瞧他的臉色不大好看,便知這一戰的傷亡,恐怕不下。


    他扶了焦山一把,問道:“情況如何?”


    焦山低低的說道:“傷亡很大。”


    張楚擰了擰眉頭,忍不住小聲問道:“潛淵軍?”


    焦山連忙搖頭:“不是,是武悼軍。”


    “各營衛將,方才已經將傷亡匯總到屬下手中。”


    “武悼軍風火山林四營,傷亡都超過了三成。”


    “咱潛淵軍,傷亡不到一成。”


    張楚用力的抿了抿嘴角。


    這一刻,他的心情異常的矛盾。


    潛淵軍那一成傷亡,令他痛徹心扉。


    潛淵軍一萬人,一成傷亡,便是一千人!


    潛淵軍,可大都是他北平盟的子弟兵!


    但他又忍不住想問焦山一句,指揮作戰之時,可曾區別對待?


    他心痛潛淵軍的弟兄不假。


    但都是抗擊北蠻。


    潛淵軍弟兄們的命無價。


    武悼軍將士們的命也金貴。


    戰死是保家衛國。


    與他張楚無關。


    但張楚既是他們的主將,總得給他們一個公平的爭命機會,才能問心無愧。


    不能因為潛淵軍是他的嫡係,就拿武悼軍當炮灰使。


    常言道,慈不掌兵。


    所以張楚做不了將軍。


    ……


    那一句“可曾區別對待”。


    張楚到底還是沒能問出口。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焦山給出的答案……


    他隻能迴過身,眺望退迴五裏之外重整旗鼓的北蠻大軍,輕聲問道:“北蠻人死了多少?”


    焦山沉吟了幾息,迴道:“應當比我們多。”


    攻城戰,進攻方的傷亡,本就會比防守方的傷亡大。


    甚至有可能是防守方的數倍之多!


    隻可惜,北蠻人有七萬大軍。


    而雙流縣內,隻有三萬將士。


    其中還有兩萬都是新近編練的府軍。


    兵力上絕對差距,抵消了城牆的優勢。


    張楚沉默了片刻,輕聲道:“稍後,北蠻人再上來,用火藥吧……”


    焦山沉聲到:“時候不到。”


    張楚:“別舍不得,夠你使,用光了,我再讓盟裏送一批過來便是。”


    他知道焦山為什麽扣著炸藥包這種戰爭利器,遲遲不用,寧可拿人命去拚。


    因為焦山覺得,一旦用了火藥包,他們就沒底牌了。


    而且焦山潛意識裏總認為,炸藥隻是“奇巧淫技”,等到北蠻人有了防備,炸藥包就無法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得留到關鍵時刻再用。


    但張楚比他更明白。


    炸藥這玩意。


    在冷兵器戰爭中,就是無敵的!


    哪怕北蠻人能弄到炸藥的配方,那大家也不過隻是比誰的炸藥更多,誰的炸藥威力更大。


    克製?


    炸藥沒有克製之法!


    就算北蠻人中有驚才絕豔之輩,能弄出裝甲車的雛形來對抗炸藥包的殺傷力,也隻是一個被動挨炸的王八殼子!


    張楚依稀還記得一句不知道是誰說的名言:大炮的射程,就是真理的範圍!


    這句話放在這個世界,或許不那麽準確。


    畢竟,這是一個歸偉力於自身,一位飛天宗師就能直接左右一場數十萬人級大戰勝負的變態世界!


    但如果將這句話的範圍,卷定為以普通人和下三品力士為主的軍隊。


    那麽,這句話依然是真理!


    炸藥包所及,即是真理的範圍!


    “稍後我再下場,看能不能弄死方才與我交手的那個四品絕頂高手!”


    “若是找不到他,我就弄死幾個北蠻氣海!”


    “其餘雜碎,我就交給你了……”


    “你放開了打!”


    “給我狠狠的操翻他們!”


    “他們殺我一個兒郎!”


    “我要他們拿十個來還!”


    張楚指著五裏外那一片黑潮,一句一頓的說道。


    明日再戰?


    想得美!


    焦山揖手:“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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