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拔還躺在行軍床上挺屍。


    張楚與霍鴻燁一人一張小馬紮,坐在姬拔的床前,卻沒人關懷他的傷勢。


    霍鴻燁在給張楚介紹當下的戰局。


    鎮北軍中能做這個活計的人,不多。


    霍鴻燁是其中最清楚,也是最有牌麵的一個。


    “我們先後試過圍三闕一,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但錦天府內的北蠻賊子就是打定了主意,不開城門不反擊,隻一味的守城……“


    “北蠻人弓馬嫻熟,不善聚城而守,我們剛開始大舉攻城,還能占到打開一些突破口,但城內北蠻賊子為數不少,又占著錦天府城牆的地利,我們遲遲無法強攻而下……“


    “如今打了這麽久,錦天府裏的北蠻賊子守城越來越嫻熟,我們的優勢也就越來越小……”


    “更糟糕的是,止戈郡和逐馬郡的北蠻賊子,最近往我們雙翼接戰的越來越頻繁……”


    “再如此下去,隻怕我們還未攻下錦天府,就先被北蠻賊子擊潰了……”


    “此次北伐,最低目標,攻下錦天府!”


    霍鴻燁的條例很清晰,介紹得也很全麵。


    但張楚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在驚歎。


    驚歎霍鴻燁的實力。


    這是他第一次,長時間近距離與霍鴻燁接觸。


    霍鴻燁給了他一種,十分、十分危險的感覺!


    比萬氏天刀門那個六品大長老溫儉讓,給他的危險感,還要沉重。


    如果真要形容,那麽溫江讓給他感覺,是瘋狗。


    而霍鴻燁給他的感覺,是草原狼。


    這令張楚難以置信。


    霍鴻燁的實力,他心頭一直都是有數兒的。


    那年,他護送老母親迴鄉祭祖,路遇霍鴻燁。


    那時,他九品。


    霍鴻燁也是九品。


    去年初,他加入鎮北軍,隨大軍南遷,途中多次麵見霍鴻燁,當時距離還沒這麽近,他都能隱約捕捉到霍鴻燁身上的血氣運轉痕跡。


    那時,他好像是八品二轉。


    而霍鴻燁好像是初入七品,比他快了好幾步。


    這也很正常,他都能尋到那麽多練髓外掛,霍鴻燁能尋到的練髓外掛,比他隻強不弱、隻多不少。


    特別是蛟骨丹,鎮北軍中八品軍官都憑軍功兌換蛟骨丹,霍鴻燁作為鎮北軍少帥,按照人之常情,他練髓嗑的藥,品質肯定要比蛟骨丹高級好幾個檔次。


    但此時此刻,張楚與霍鴻燁相隔不過一拳。


    這麽近的距離,張楚竟然在霍鴻燁的身上,感應不到任何血氣運轉痕跡。


    這意味著什麽?


    武功盡廢?


    掩息秘法?


    還是六品?


    可能性有很多。


    但配合霍鴻燁給自己的那種危險感與壓迫感,真相就剩一個!


    張楚心頭又是震撼、又是感歎。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太快了。


    沒想到霍鴻燁的速度,比他還快!


    而且還不是那種空有境界,而無實力的銀樣鑞槍頭!


    若是那種銀樣鑞槍頭,不可能給他這麽強的危險感和壓迫感。


    這,就是宗師級高門大閥的底蘊麽?


    ……


    “張將軍、張將軍?“


    就在張楚心裏若有所思之時,霍鴻燁忽然輕聲喚他。


    張楚猛地迴過神來,裝作剛剛苦思完畢的模樣:“少帥,您請說。“


    “我記得,張將軍昔年曾主持過錦天府的防務,以一萬四千訓練不足的新軍,扛住了兩萬北蠻兇騎攻城三天三夜,想來,張將軍對守城之道,應當極有心得,不知當前局勢,張將軍有何可以教我?”


    霍鴻燁笑吟吟的說道,姿態放得極低,確是真心求教。


    張楚笑了笑,“您可真客氣。“


    “去年我暫代錦天府郡兵曹之時,的確主持過一場攻防戰,但當時我手頭那一萬四千人,可當不起您’新軍‘二字的抬舉。”


    “當年那一萬四千人中,有三千民夫,都是剛剛強行征招起來的農夫和苦力,他們前兩天才放下扁擔鋤頭,一轉眼就被我逼著拿起刀槍,上了城頭兒。”


    “其中稱得上訓練有素的,也就是那三千城衛軍了……但各郡府城衛軍都是什麽德行,您應該清楚吧?”


    霍鴻燁聽完,心頭大為驚訝。


    以他的地位、身份,能知道張楚以一萬四千人硬扛住兩萬北蠻兇騎攻城的戰局,都還得益於昔年張楚百騎劫營造成的轟動效應。


    指望他能清楚的知道昔年張楚是帶什麽兵卒守住了錦天府,可就太難為他了。


    “兵力懸殊如此之大,那張將軍昔年又是如何守住錦天府的呢?”


    張楚稍稍一迴憶,便道:“原因很多,但主要功勞,其實不在我身上,而是在那兩萬北蠻兇騎的統帥身上。”


    ”其一,當時他們來攻城,全是騎兵,並且沒有攜帶任何的攻城器械,雲梯、投石車一概沒有,爬牆都隻需要鐵索。“


    “其二,那兩萬北蠻兇騎的統帥,指揮極其粗糙,完全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攻擊意圖,我能借助城牆之利,提前發現他們的進攻意圖,提前派兵支援。”


    “其三,感謝他們的狂妄自大,敢將軍營紮在離城五裏之內,我一次夜襲,就幹掉了他們好幾千人。”


    說起來,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如今張楚迴憶起來,卻還宛如昨日。


    唾液中都似乎又分泌出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兒……


    “哈哈哈……咳咳咳。”


    行軍床上的姬拔,聽完張楚的總結後,笑得直咳嗽:“聽老張你這麽一說,當時你能守住錦天府,還真是多虧了那個蠢豬北蠻將軍啊,哈哈哈,這麽有意思的北蠻將軍,你沒整死他吧?還了咱,一定放他迴去,讓他再帶兩萬來送死!”


    他也算是老兵油子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功勞往敵人頭上推!


    老張啊老張,你為了不當將軍,也真是煞費苦心啊!


    張楚笑得很是勉強:“整死了,當時少帥領大軍進城時,還問過我腰間的白狼主人頭從何而來。”


    姬拔一聽,笑容頓時也變得有些勉強了。


    一年前?


    你丫一年前才八品吧?


    那時就能殺白狼主了?


    完了,咱這輩子都不能揍你一頓出氣了……


    霍鴻燁沒笑。


    他或許離名將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但絕對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統帥,不然他也玩不轉鎮北軍這十幾萬人。


    就張楚方才所說的那幾點,聽著是很愚蠢。


    但霍鴻燁非但沒有因此輕視張楚,反而更加肯定張楚的才能。


    旁的不說,就北蠻人指揮係統粗糙這一點,就連躺在行軍床上挺屍的這貨都是知道。


    但他是怎麽應對的?


    比北蠻人更粗糙!


    比北蠻人更剛!


    能像張楚這樣,冷靜的分析北蠻統帥的攻擊意圖,提前部署應對的智將,不多了。


    “張將軍太過自謙了,在我看來,你比姬將軍更合適當前軍主將。”


    霍鴻燁由衷的說道。


    “是少帥過譽了才對。”


    張楚笑著拱手,心中不以為然。


    姬拔咧著傻笑,不以為恥,反而有點小興奮……他巴不得張楚迴前軍接手前軍主將的位置。


    霍鴻燁:“無論如何,張將軍畢竟是主持過錦天府防務的主將,對錦天府的情況,應當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清楚,以你來看來,我們若要攻破錦天府,該從何處下手?“


    這個問題,霍鴻燁在之前送到張楚的傳書裏,就提到過。


    張楚也認真思忖好了幾日,有一點點眉目。


    但他初來乍到,當然不可能直接把計策出來,那不是打鎮北軍所有將軍們的臉嗎?


    再者,這世間不存在完美的計策,隻存在破綻較少的計策。


    最起碼,也要先見一見北蠻人守城的手段,才把計策中可能會傷及風、雲二營的因素抹去後,再上報吧?


    張楚心頭下定決心,麵上卻裝作猶豫不決的模樣,思考了好久,才道:“末將初來乍到,少帥可否容末將一兩日,待末將想好了,再稟報少帥?”


    霍鴻燁微微頷首:“這麽長的時間挺過來了,自然也就不在乎這一兩日了。”


    他喜歡謹慎的手下。


    手下謹慎,他也能少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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