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末已經有大片大片溫暖的陽光鋪落下來了,藍夭夭穿著薄薄的白色長袖襯衫,大大的圓領子上是繡著細致花紋的蕾絲,乖巧地垂在肩上。

    抬頭看看人來人往的大街,應該是陸續穿上短袖的季節了,可穿著長袖的藍夭夭卻冷得輕輕顫抖,臉上是兩片不正常的淡淡紅暈。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經過什麽樣的街道,停下來的時候,藍夭夭才發現自己站在學校門口,她突然自嘲地笑笑。

    這座城市,始終是陌生的。又或許,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可以讓她依靠的角落,李安達的懷抱,叫作“家”的溫暖港灣,都沒有了。所以她隻能迴到這裏,唯一一個能讓她“迴來”的地方。

    “夭夭!”

    親切和藹的聲音,藍夭夭艱難地轉動暈沉沉的腦袋,看向對方。感覺像是當頭一棒,震驚卻又讓藍夭夭清醒了一些。她冷漠地瞟她一眼,轉身想走,對方卻快步走了過來。

    “夭夭,阿姨知道你心裏一時接受不了,但我想我們可以聊聊。”

    “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我有媽媽,請您不要自作多情!”

    藍夭夭迴頭尖銳地拋出這句話。方阿姨顯然被她帶著攻擊性的語言刺傷了,賢淑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和感傷,然後便又恢複可親的笑容。

    “夭夭,阿姨不是想取代你媽媽在你心中的位置,隻是想好好照顧你和你爸爸……”

    “不用你的照顧我們一樣可以過得好好的!想讓我接受你的話,還是不要白費心機了!”

    藍夭夭幾乎是吼出來的,然後轉身往來時的路跑了。

    她不相信,不相信好不容易擁有完整的家,最後竟是一個假象!她想不起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被困在空白的過去慌張得找不到出口,於是她隻能逃,再多一秒來麵對也會讓她痛不欲生!

    “夭夭!”

    方阿姨站在原地,看著藍夭夭遠去的背影,擔心地皺起眉——

    這個看起來乖巧柔弱的女孩,內心比任何人都敏感,並且用自己的堅持和原則劃了一道界線,把自己的世界圈起來,隻要別人稍微踏進一步,她便會變成一隻警惕的小獸,豎起滿身防備,不容許任何人有機會侵占這裏的一事一物。

    真讓人,心疼……

    藍夭夭跑啊跑,直到確定方阿姨不可能追上來時才停下腳步,靠著路邊的一棵大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用手撐住心髒,那裏傳來一陣一陣絞痛,淚水不知不覺已經流了滿臉。

    藍夭夭閉上眼,順著樹幹緩緩坐在地上,不理會偶爾路過的行人投來的探尋的目光。等氣稍微順了,藍夭夭睜開眼,看見陽光透過密密的葉子星星點點地篩落在地上。她伸手去接,卻發現手抖得厲害,於是又縮迴來,拿出手機給銘天打了個電話。

    “藍夭夭嗎?怎麽不用上課?”

    每次聽到他的聲音,藍夭夭便覺得溫暖安心,她努力讓自己微笑,這樣,也許銘天聽到的聲音便會是開心的。

    “今天請了假,在外麵。”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是擔心的語氣。

    “藍夭夭,你怎麽了?是不是哭了?”

    微微的震驚——

    為什麽呢?我已經用盡最輕鬆的語調,不讓你發現我的難過,可你卻還是輕易地察覺了……

    藍夭夭忍住想哭的衝動,沒有說話。她怕隻要發出一點點的聲音,都會是帶著哭腔的,更怕悲傷會因此決堤。

    “藍夭夭,你要我怎麽對你放得下心……”

    一句話,藍夭夭的淚便奔湧而出,再無法收拾。

    她想念和他相處的日子,想念他對她笑的樣子,想念他看她的眼神,想念……關於他的每一個細節,如此強烈。

    可是,藍夭夭不能告訴銘天,她有李安達,而銘天也有自己喜歡的女生。

    一想起李安達,想起撲在他身上的女生,藍夭夭便覺得難過。和銘天聊完電話,心裏好過一點了,藍夭夭決定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好好把事情理一理。

    街道對麵有家不錯的西餐廳,李安達帶她去過。藍夭夭起身準備過馬路,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於希薇,便接了起來。

    “喂。”

    “夭夭,李安達怎麽樣了?我過去陪你吧。”

    “不用了,我不在醫院。你下課了嗎?怎麽不去吃飯?”

    一步一步過了馬路,藍夭夭覺得頭更暈了,唿出來的氣息都滾燙滾燙的。

    於希薇沒聽出藍夭夭的異常,繼續說著:“喔……剛剛下課,童光說家裏有點事,先迴去了。不然我現在過去陪你吃飯吧?”

    藍夭夭剛要拐彎,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機械地問於希薇:“你剛剛說什麽?”

    “童光家裏有點事,先迴去了,我現在出去找你吃飯!”

    於希薇把剛剛說的話重複一遍,怕藍夭夭聽不清楚,還提高了音量。

    “他說他家裏有事嗎?”

    “對啊!夭夭你在哪裏嘛?我好餓……”

    藍夭夭聽不見於希藍還說了什麽,她眼睜睜地看著不遠處的童光摟著一個打扮得很妖嬈的女生一路走來。他們開心地說著笑著,就這樣拐進藍夭夭原本要去的西餐廳。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爸爸和方阿姨,撲在李安達懷裏的女生,童光摟著的女生……難道,這些才是所謂的真相?而平時看到的,聽到的,不過是用來虛張聲勢的假相。

    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麽,一切像說好了一般,突然之間就都在她麵前被撕扯掉華麗的麵具,隻剩下千瘡百孔的臉,把她嚇得怎麽也緩不過神來……

    “夭夭!夭夭你有沒有在聽我講電話?!”

    “希薇,我在聯英廣場等你。”

    說完,藍夭夭掛了電話,轉身朝與西餐廳相反的方向走去。

    行人絡繹不絕地從藍夭夭身邊路過,談笑的,玩鬧的,每張臉上都是笑容。藍夭夭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如此艱難,像踩在厚厚的棉花上,軟綿綿的站不穩。臉燒得厲害,身上卻一陣一陣打著寒顫。

    剛才還好好的天不知怎麽突然下起磅礴的大雨,和著風拍打在藍夭夭身上。可她忘記了要躲雨,甚至忘記了天在下雨,一步一步朝聯英廣場走去。

    當隔著厚重的雨幕,看到於希薇撐著傘匆忙朝她跑過來時,藍夭夭終於閉上眼,緩緩倒在了濕漉漉的地上。

    “媽媽!媽媽你不要走,夭夭會很乖,你不要丟下夭夭!”

    小女孩拉著媽媽的手,哭著求她留下來。可她卻狠狠推開她,拉著行李箱,頭也不迴地走了,隻剩下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小女孩。

    藍夭夭在夢裏越是拚命掙紮著想要醒來,就越是陷入更深更迷茫的夢境。厚重的大霧鋪天蓋地地籠罩著,看不清稍遠一點的景物。

    “夭夭,等在這裏,等我迴來。”

    熟悉的聲音空靈地迴響著,藍夭夭想迴應他,卻喊了半天也發不出任何聲響。漸漸地,男生的身影近了,他的手裏牽著一個藍色的氣球,似乎在向藍夭夭走過來。

    可是霧那麽大,藍夭夭看不清他的臉,她試圖撥開大霧朝他跑去。像每次做這個夢一樣,藍夭夭越是靠近,男生越是遠離,怎麽也拉不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跑著跑著,藍夭夭開始聽到籃球落地的聲音,空蕩蕩的,震得整個夢境都在晃動。幽幽的花香彌漫在藍夭夭四周,是……潮濕的茉莉花香!

    藍夭夭覺得空氣慢慢變得濃稠,源源不斷地灌進她的五髒六腑,堵塞著唿吸不了。雨打在葉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濃烈潮濕的茉莉花香充斥在白茫茫的世界裏,讓人窒息……

    “夭夭!夭夭你怎麽了?快醒醒!”

    於希薇的哭聲把藍夭夭從噩夢中拉迴來。她睜開眼,不安地緊皺著眉,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就看見趴在床邊哭得淅瀝嘩啦的於希薇。

    見藍夭夭醒了,於希薇急忙拿紙巾幫她擦掉額上的汗和滿臉的淚。

    她不是故意要叫醒藍夭夭的,可是她閉著眼,臉蒼白得可怕,唿吸像潮湧般起伏,好像下一秒就會窒息。全身上下,連睫毛都在顫抖,眼淚就從那裏一直一直流出來,任於希薇用紙巾怎麽止也止不住。

    於希薇是真的被嚇到了,藍夭夭一定在做著無比恐怖的噩夢,她必須叫醒她!

    “夭夭你終於醒了,再不醒,希薇就得哭暈過去了。”

    是童光,他站在於希薇身後,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應該是剛剛在安慰她。藍夭夭還有些許昏眩的腦子裏又浮現之前看到的畫麵,那個玩世不恭的模樣和現在體貼入微的童光,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還是……一切都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而已?

    “夭夭,你怎麽不說話?”

    於希薇看藍夭夭怔怔地不說話,於是摸摸她的額頭,醫生說是可能是昨晚著了涼,發了低燒,中午又淋了雨才會燒得這麽高。打了吊針,燒已經退下來了啊。難道……於希薇心裏一驚——

    難不成,把腦子給燒壞了?!

    “夭夭!你不要嚇希薇啊,快說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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